租界曼闻

　　加工厂的老李早听说白念辰来了，远远看见车，赶忙叫出工人们在大门前欢迎。
　　“四爷，您好久没来啦。”老李笑出一脸褶子。
　　下了车，段诺就看见几十个工人围在门口，一个五十上下的老头，矫健地迎了上来。在白念辰的介绍下，段诺与众人打了招呼，然后就跟着老李往里走去。在老李带路下，众人先走过一个上百平的院子，院中还晾晒着不少药草，再往前走，就是四面见方，白墙灰瓦的加工厂。
　　走进加工厂，段诺一边听老李介绍，一边细细打量工厂内部的情况。烘干、去皮、切割、包装等设备应有尽有，比之自家老爷子的工厂也不差。转了一圈下来，段诺看不出什么疑点，想重点看看排气与排污口，但又怕引人怀疑。
　　白念辰似乎知他所想，将手轻轻按在他肩上，对老李说道：“快午时了，老李你和工人们先去用餐吧，我带段少爷再随处看看。”
　　老李顿了一顿，立马说道：“这哪行，要是让二爷知道我怠慢白家客人，还不把老头撵了出去。”
　　双方又坚持了一会儿，最后，工人们离开了，老李仍是留下。又跟着老李随意看了看，段诺放弃了，“四爷，我参观得差不多了，要不咱们先去吃饭吧。”
　　“四爷和段少爷就在二爷老宅用餐吧，我一早就让人备下了。”老李赶忙接话。
　　“行吧，你带路。”白念辰道。
　　没走一会儿，几人就来到了老宅门前。拾级而上，方正的大门前是支撑屋檐的红木柱子，门槛两侧摆着两尊半人高的石狮子，进得大门，绕过雕着飞禽走兽的照壁，就看到了正堂大厅，在去往大厅的两侧，还各有两间厢房。房屋四角飞檐翘起，若不是墙面已有些斑驳，不难看出这宅子当年的富贵。
　　“这宅子倒是保养得很好，二爷常来？”段诺四处打量着。
　　“不常来，这宅子主要是招待那些参观咱们药田，有意买咱们药材的客人。既是为待客，就还是请附近的农户经常打理着，免得怠慢了客人。”老李回答道。
　　“农户？那些世代都住在这里的佃农？”段诺问道。
　　“是，从祖上开始就租着二爷娘家的地。”老李笑得和蔼。
　　“留得住，看来二爷娘家倒是厚道。这后面是卧房？”段诺站在角门前向里望去。
　　“是的，主人家内院。”老李笑道，“前面就是餐厅了。段少爷、四爷，这边请。”说罢，就将段诺带离了角门，往餐厅走去。
　　餐厅中，桌上已经摆上了冷盘，老李招呼着农妇上菜。段诺吃得慢条斯理，白念辰随意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碗筷，品着红酒，在一边好笑地看着他。又过了许久，其余几人都放下了筷子，全都看着段诺一人。
　　“行了，你看也看了，吃也吃了，我们该回庄园了。”白念辰终于开口了。
　　“我...”抬头看到众人的目光，段诺转了话头，尴尬笑道，“哈哈，也是，是该回去了。”放下筷子，看向一直陪着的老李，继续说道，“今天多谢老李，耽误你工作了。”
　　“段少爷客气，我的任务就是陪好各位。”老李笑得有点如释重负。
　　又互相客套几句，几人起身，由老李送上车，往庄园去了。

　　“撑死我了。”上了车，段诺忍不住揉着肚子，跟旁边人抱怨道，“你倒好，不帮我，还扯我后腿。”
　　“不是你自己贪吃？”白念辰逗他。
　　段诺白了他一眼，“看来这加工厂肯定有问题。我都磨蹭了这么久，这老李还是铁了心要守着我们。”
　　“四爷，咱们加工厂有问题？”小刘从前座伸出头来，好奇问道。
　　“还未确定。你将你们平日所见，事无巨细，再说一遍。”白念辰吩咐道。
　　小刘赶忙细细回忆起来，从平日所见，到人事来往，再到地理环境，都仔细汇报了一遍。
　　“农户很少一同露面？”段诺问道。
　　“对，通常只有一半儿农户下地，剩下的不是在家中休息，就是在老宅帮忙。”
　　“难道农户和老宅都有问题？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段诺看向白念辰。
　　“不急，这几天我们只管安心游玩。”白念辰回道。
　　“你是觉得，老李会让人一直盯着我们？”段诺问道。
　　“不是觉得，是肯定。等离开那天再行动。”白念辰回道。
　　“这老李是什么人，如此得二爷信任？”段诺问道。
　　“他父亲的老部下，以前也是同兴会的得力干将。”白念辰答道。
　　几人回到庄园后，段诺有些犯困，打了声招呼，就上楼睡下了。初冬天色暗得早，等他一觉醒来，窗外已经全黑。段诺摸索着，打开了床头灯，正立起半截身子，房门就被敲开了。
　　白念辰站在门口。段诺顶着一头睡乱的毛，揉了揉还未适应亮光的眼睛，哑着声音问他几点了。没有听见回声，段诺不解地抬起头，向门边看去。见此情景，白念辰眼神一暗，大步朝他走了过去。还未反应过来，段诺就被白念辰重新按回了床上。心下一紧，段诺四肢僵住不敢动弹，看白念辰突然俯下身来，段诺下意识闭上了双眼。静等了片刻，只听一声似有若无的轻笑在耳边想起：“闭眼干什么？”
　　段诺赶忙睁开眼，瞬间挣脱开来，赤着脚就跳下了床，紧张地说道：“我，我还没问你干嘛！不知道刚睡醒的人不经吓啊！我，我那啥，我鞋呢？”说完，就慌慌张张地四处找鞋。
　　白念辰将他的皮鞋递到床边，等他坐下，自己也单膝着地，跟着半跪了下来。
　　“你，你干嘛。”段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想要缩回脚，却被白念辰抓了个正着。
　　“别动”，不容拒绝的口气。白念辰一手握着他的脚，一手帮他套上鞋。段诺一穿上鞋，立马飞似地逃出了卧室。只听楼梯间一阵碰撞声，紧随着几声“哎哟”和小刘的关心，白念辰站在屋里，平复自己的心跳，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接下来的几天，就连从没进屋的花匠都看出了段诺的不自在。
　　“段少爷这是怎么了？可是我们伺候得不周？”花匠问在院里洒扫的农妇。
　　“听做饭的张家媳妇说，段少爷在跟四爷置气呢。”农妇小声跟花匠嚼耳根。
　　“四爷？我看四爷对段少爷好着呢。段少爷一出门，就叫人跟上，生怕照顾不周。”
　　“是啊，我之前进屋打扫，还听见四爷吩咐张家媳妇，不要做带苦味的菜，说是段少爷不喜欢。”
　　段诺早上刚散心回来，就听见躲在墙角的二人窃窃私语，听了一会儿，觉得又心塞了，决定再去散心。直到午饭，段诺才带着赶不走的周小云慢吞吞地回来了。
　　饭桌上，还是一个只顾埋头吃，一个帮忙夹菜。段诺试着拒绝过，但都被直接无视了。既然管不了他，也就随他去了，只是两人的气氛，似乎越发微妙了。
　　“还合胃口吗？”白念辰问他。
　　明明是简单的一句问话，段诺竟听出了一丝宠溺？不对！一定是这几天太紧张了，查案时紧张，不查案时更紧张！都怪这人，什么度假休息，比在医院还累人！段诺腹诽道。
　　“合胃口，特别合！”说完，段诺低下头，快速扒饭。
　　吃完饭，白念辰在客厅看报纸。段诺为了躲他，不得不提前回房。带了几本书打发时间，可是看着看着，段诺就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白念辰进屋，将他轻轻抱起，放在床上。午时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段诺睡不安稳，眉头皱了一皱，阳光就在他眉间跳跃。看见这一幕，白念辰忍不住俯身，在他眉间落下一吻。见眼前之人呼吸慢慢平稳，白念辰起身，轻轻掩上了窗帘，走出房间，没注意到身后之人，睫毛轻微颤动。

　　很快，离开的日子到了，白念辰派人去告知老李，众人明早出发。老李得知后，再三请白念辰晚间去老宅用餐，算是为他们践行。
　　再次来到老宅，段诺有点不耐，酒过三巡，脸色微红，看白念辰拦着自己，忍不住发了脾气，大声说道：“四爷能不能注意些分寸！再这么下去，咱们朋友也不要做了！”
　　“哦？你说什么？”白念辰眼神暗下来，“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谁怕你！我说咱们连朋友......嘶...你放手！”段诺被白念辰抓住了手腕，吃痛叫到。
　　“老李，段少爷喝多了，我们不久留了。等明日见了二哥，定会向他，好好谢你。”说完，白念辰抓着段诺起身，半强硬地拉着他出门。
　　“那就谢谢四爷美言了，我送几位出去。”说完，老李一脸笑容地跟着出了门。
　　看着白念辰将骂骂咧咧的段诺拖上了车，老李吩咐几个农妇将餐厅收拾干净，自己则一脸轻蔑地转身回了屋，往内院走去。
　　“李爷，还要我们跟上去吗？”黑暗中走出一人，上前问道。
　　“不用了，他们明早就走。今晚怕是有得折腾。”老李语带嘲讽。
　　“您的意思是，那四爷跟段少爷，真的那么回事儿？”说完，来人嘿嘿一笑。
　　“你刚才不也看见了吗，加上这几日东边儿传来的消息，我看八成是真的。”老李说道。
　　“真见了鬼，这男的跟男的还能这样？那段少爷不是高门子弟吗，也能愿意？”
　　“白念辰什么人，他会害怕段家？所以我说，今晚有得折腾。”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内院的主卧。老李在床头轻轻一按，床底瞬间打开一道暗门。沿着暗门下的阶梯继续往下走，一个巨大的地下密室出现在眼前。整个密室竟有草药加工厂的一半大！密室内，四台机器，两两并排，不时有工人往里添加着什么。再往前走，两台较小的机器将铺在一块块平板里的“黑泥”压平，切割成方块。几个农妇利落地用纸将方块包住，每十包装入一个纸盒，分明就是已趋成品的“芙蓉膏”！
　　“行了，今晚先就这样。等明天那几人走了，再把这些货送上去。”老李吩咐着众人。众人简单收拾了一番，陆续往上方走去。
　　夜色暗沉，田间无灯，老宅四周一片漆黑，两个身影迅速隐没在黑暗中。
　　“这墙里应是内院，你先抬我上去，我再拉你。”说完，高个儿那位抬手将说话人托起，等他在墙上坐稳，自己则一个助力攀上了墙。
　　“可以啊你，身手不错。”先上墙的那位赞叹到。
　　月光打在两人身上，露出了真容，正是本该离开的段白二人！两人迅速落地，再次隐没在黑暗中。来到主卧，床面突然滑开，隐隐有灯光泄出！两人快速离开，躲进了旁边的书房里。
　　黑暗中，段诺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正要抬手捂胸，手却被人轻轻握住。一瞬间，紧张的心情被/干燥温暖的大手抚平，听着屋外的动静，段诺居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在黑暗中静等片刻，夜晚再次静了下来，白念辰护着段诺走了出来。两人再次进入了隔壁的卧房，在床头摸索了一会儿，一个机关开启了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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