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临之下

　　等到昝大成收拾完残局，和山语正坐在客房内，怀里抱着昝纤纤，那纤纤这会儿也不扭动，也不闹腾，只是静静的躺在和山语怀里，面色似有些享受。
　　鸿儿忽然显露出来的本性，把昝大成惊得一时连女儿的问题都给忘了，眼见仙君怀抱着纤纤，当即又要叩首求她救救孩子。
　　和山水见昝大成纳头就要跪拜，赶紧伸手制止，示意莫要惊了孩子。
　　昝大成身形一顿，只好喃喃道出女儿的怪症，请求仙君能施手搭救。
　　和山语听昝大成说完，心中也有些疑惑，自己可从未听过还有这等事情，婴儿降生不啼哭便已经足够让人惊奇，没想到居然还不喝奶，难不成这女娃娃不愿到这一世来，还想再回前一世去不成？
　　“你去唤奶娘来。”
　　昝大成早已不是当年的特贫户了，迎娶蔡氏的礼钱都足够普通人家吃上大半年的了，而蔡氏也是大户人家的闺女。这有钱的人家，家中多聘有奶娘育子，昝府自然也有。听得和山语吩咐，昝大成自然应声去唤。
　　刚好，昝府里的房屋被拆了大半，所有人都聚集在一处，不一会儿昝大成便带着奶妈折返。
　　说来也怪了，自纤纤降生这些日子里，无论喂下多少奶水，只要片刻的功夫她便会将奶水吐出，但是此时和山语在房内，那奶娘此刻已经喂下不少奶水，纤纤仍旧没有松嘴的意思。这反倒是把奶妈吓了一跳，心中暗自庆幸小姑奶奶还没长牙，不然的话，就这劲头，估计自己这份活计怕是坚持不了几天。
　　昝大成避嫌，站在屋外等候，和山语静静看着，一边随口问着些纤纤前几日的表现，心中不免有些诧异，这昝纤纤，似乎和自己有些缘份。
　　她抱了纤纤许久，虽然还不明白纤纤是无垢灵体，但是隐约能感觉到这个女婴的不凡之处，虽是凡胎，但是她体内却有灵气来回游荡。那奶水下不去，便是因为有灵气充斥了她的身体，女婴被灵气‘撑’饱了，虽然身饥，但是根本吃不进奶水。
　　此事说来也怪，自己并未出手干预，但是那女婴体内的灵气似乎被自己的灵气牵引，不再四处游荡，而是在其体内渐渐形成一个回环。而且那行走的线路，也和自己体内行气的线路有些相似。想不到自己无意之间，竟然已经教会了这个尚未睁眼的女婴如何行气？灵气不再激荡，婴孩自然能吃下奶水了。
　　正道一途，自古以来只有庇护众生这一条路可以走。而妖道则不同，妖之一途斑驳杂乱，且道道险恶。
　　那大鸻鸟便是吸食乱尸滩上的人脑成瘾，才化而为妖的。那乱尸滩多是无人认领的孤魂野鬼，大鸻鸟常年吸食自然沾染了邪气，进而产生了所谓的‘灵智’，实际上那并非开启灵智，而是由邪念汇聚而成的精怪罢了。
　　所谓开启灵智，乃是真正的吸日月之气，闻浩渺道音，再由妙手度化，方有可能由凡物变为灵物，像大鸻所言吃个果子就开启灵智，也就只能骗骗昝大成这种平民百姓了。试想，若是真吃个果子就能开启灵智，那为何这果子自身却开不出灵智来呢？
　　正道之徒何其艰辛，和山语能成就正道，那真是经历无数拼杀，平定乱世之争，成就人君之位之后，才能隐隐有所感悟罢了。但此时的和山语却清楚的感受到，眼前这个婴孩体内，已经有了和自己体内一样的正道灵气盘桓；且其又是由自己气息牵引，才学会了行气法门；再加上自己并非无故来到此地，而是真有仙人助力，才能赶来此处救下这个女婴；诸多因由，无非都证明了一件事情，这个女婴，应是自己命中的定数吧。
　　心中思绪万千，等回过神来，那纤纤也刚好吃饱了，虽未睁眼，但是手脚却都隐隐朝着和山语的方向挥舞。奶妈并未看出这其中的端倪，但是和山语看出来了。
　　待奶妈重新穿戴整齐，昝大成这才走了进来，见纤纤似乎心满意足的睡了，心中感慨万千。眼前这个，应该是真正的仙了吧？不会忽然又变成妖怪要吃我女儿吧...
　　“昝大成。”
　　“仙君还有什么吩咐？”
　　“你可愿意保你女儿性命？”
　　“仙君万恩，只要能保我女儿性命，哪怕是要我昝某的人头，昝某也绝无二话。”此时的昝大成，就如同当年保护昝大为时一般，都是那样的坚定，毫不犹豫。
　　“你当我是那大鸻精么，平白要你脑袋作甚。”和山语是人君亦是仁君，虽双手沾染鲜血，但那都是敌国的血，何曾有过自家百姓的血？听的昝大成这么说，面色有些不悦道。
　　昝大成误以为仙君是恼自己把她和鸿儿想比，当即躬身赔礼道：“仙君勿恼，昝某此言并无他意。”
　　和山语也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太敏感，便顺势点了点头道：“你的女儿体内有灵气盘桓，这灵气非常人所能牵引，除我之外，恐怕这安国已是无人能救。”安国就她一个女君，自然是除了她，再无人能救纤纤了。
　　“既如此，昝某拜谢仙恩！”昝大成可不清楚这其中的门道，说着话，便是双膝跪地，要施大礼。
　　这一次和山水受的心安理得，‘就算是你爹替你行了拜师礼了。’
　　“但我若救她，她便得随我同去，你可愿意？”
　　“昝某...昝某愿意！但昝某还有两件事情，希望仙君能够应允。”昝大成眉头紧锁，但又怕仙君改变主意不救女儿，只飞快的思索了一番，便出言说到。
　　“你说来听听。”和山语心情还算不错，收个有灵气的徒弟，那都是仙人才能办到的事情，毕竟哪个国的人君会无缘无故拜旁人做师傅的？
　　“昝某求仙君暂且在府上多住几日，好让我与夫人能多陪她几日。”昝大成说完一事便停住不讲，只等看和山语是否答应。仙君若是答应，那么第二件事还能有指望，若是不答应，那第二件事想必也不用提了，提了也只会徒惹仙君不喜罢了。
　　“此事乃人伦常理，我自然应允。”和山语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昝某再求仙君开恩，待日后小女病症治好了，能让小女回来探望我夫妇二人一番。”说这个要求的时候，昝大成眼泪都有些打转。男子汉大丈夫，竟不能护自己妻女周全，这其中的酸楚，恐怕只有为人父了才能理解吧。
　　和山语自是再允，昝大成长出一口气，放心了不少，最起码女儿的性命算是保住了，只是日后再要相见，怕是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吧。只盼仙君的手段通玄，能尽快治好纤纤才好啊。
　　...
　　几日之后，和山语亲自抱着昝纤纤，坐上了前往都城的马车。这几千里的路程，即便是坐马车也得坐上好几天的功夫才能到了。
　　和山语若是孤身一人还可以骑马赶路，但是怀里还抱着纤纤，又哪里能骑得马去，只能坐上马车慢慢晃悠了。
　　安国在和山语的治下，颇有些太平盛世的景象。这是她的功，也是她的灵气根本，有朝一日她若是得道成仙，裹挟灵气离去，那这天下恐怕又要刀兵四起，群雄逐鹿了。到那时，百姓必将再逢乱世，又是名不聊生。但也只能等到下一个人君出现，才能救万民出水火了。
　　这，便是这世间的天道，以万物为刍狗。
　　一路无惊无险，和山语安然带着昝纤纤回到了皇城。
　　次日，和山语在朝堂之上，当着满朝文武，举行了一个简短的收徒仪式。这仪式虽不容重，但是无论是那当朝宰相，还是那御史大夫，更或是那太尉太仆，心里头都明白一件事情。
　　并不是和山语不重视这个徒弟，而是和山语无论何时，都不愿意做那些铺张浪费的事情，此为仁君也。
　　自那之后，和山语无论到哪儿，身边都一定会有人抱着这个小女婴，甚至有时还能见到她亲自抱着她，在御花园中闲庭漫步，逗她笑闹。
　　白驹过隙，转眼又是五年过去，昝纤纤已经成了一个俏生生的女娃娃，虽是小娃娃，但本事却是不小。她体内灵气充盈，莫说是那个太尉家和她同龄的小鼻涕虫了，就算是丞相家比她大十岁的丞相幼子也打不过她。
　　就在昝纤纤五岁生日那天，和山语带着她再一次回到了房水亭昝家，让她和亲人相见。
　　想象中感人的相互奔跑，然后相拥团聚的画面并未出现。
　　昝纤纤疑惑的看着眼前陌生的父母，转头冲和山语问道：“师傅，他们便是我的爹爹和娘亲吗？”
　　蔡氏闻言，泪珠如同断线一般涌下，强忍着悲痛走到纤纤身前，将她抱在了怀里。
　　纤纤想要挣脱，又怕大力之下伤到这个普通人，正想要求助师傅，却忽然听到蔡氏轻轻的呢喃了一句：“纤纤，娘亲对不起你啊。”
　　这句话纤纤或许理解不到其中到底饱含了多少辛酸，但是却偏偏让她忍不住有些想要跟着哭出来。
　　“纤纤，叫娘亲啊。”和山语也有些感触，她虽不是孤儿，但她父母也离世多年，心中自然也有些怀念自己的娘亲，便出言提醒道。
　　“娘亲..？”
　　“诶！”
　　昝蔡二人五年之后方能再见纤纤，心中没有丝毫怨恨，满满全是欣喜，什么都比不上自己女儿还活蹦乱跳重要，只要她能好好的活着，别说五年，就算一辈子都见不到，只要她能好好的活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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