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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十七自以为是的我
黑暗淹没情绪,消磨时间。凉雾拉开层云,缃色光晕漏出,遗落人间,透着死气的氛围,混着水叶香味散漫。
她说:哪种答案你会满意?
没有答案,不论她与我。
可是我偏要说,去解释她那避重就轻的行为,于是轻笑道:“我的毛病,自以为是。”
身心疲惫的我回到房间后,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累。眼皮重的很,瞌睡感让脑袋很晕。耳边似乎有个女人的说话声,想睁开眼却怎么也抬不动眼皮,听不清内容,意识提醒自己,这只是个梦。
睡醒后的明天并不会更好,世界在我的睡眠时间里变得疯狂。通关方式的出现并没有给玩家们希望,或者说,规则的制定就是为了放弃一部分人。医生很早就发信息警告我,不要出门。所以我躺在床上,刷着公共论坛,从那些充满怨愤的字眼里大概了解情况。
论坛上言论,对应系统设定好的剧情,迟附白一行人来36区的表面理由是组建一支最顶尖的讨伐队,斩杀异种数量超过一百头的人员才有资格入选,随队前往红组中心区。对于玩家来说,能随队离开36区就是通关方法。
我还没来得及把论坛看完,急促的敲门声使我惊起,甫一见到楚有光,他就拉着我跑,从侧边的楼道向上跑。我喘不过气,疑问被压在嗓子眼里,直到我们两进入另一个房间。
接过他递来的纸擦汗,看他操作着手环,把ai放置门外,投屏接入屋外的实时监控画面。
处理好监控设备,他立即去拉上房间内的所有窗帘,说道:“夏只鹤帮我们改了手环和ai。”
我看着监控,问他:“那你把我拉过来干嘛?”
“你现在可是众矢之的,那名单上有你的名字。”
“什么名单?”我一时没听明白楚有光的话,因为他的语速很快。
“就是通关名单。姐姐和队长都是斩杀数超过100通关,而你不同。攻略组那群家伙疯了,姐姐让我赶紧带你走。除了我和姐姐的房间,我也不知道你能躲哪儿了。”
楚有光打开玩家论坛,点开置顶的系统通知,五分钟前发布,已通关人员名单上清清楚楚写着李逝和楚有雾的名字,并注明下一副本开启时间未定。而我的名字出现在最后。
——叶亦(已完成99%)
“日。”那种难以言喻的、无可奈何的崩溃情绪让我口不择言。随即我意识到,填上姓名就是通关的最后一步,那个“who”到底是谁?
内心里总有个声音叫嚣着某个人的名字,但理智和经历都让我觉得应该写“希落也”。只是仅有一次的填写机会,又让我退却。
陌生的环境让安全感丢失,那段被殴打的记忆又开始攻击我,对上楚有光的视线,看不懂他那复杂的表情。可是话到嘴边,还是选择说了出来,“把我带到这里,是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吗?”
看我情绪不对,楚有光立马作无辜状:“我没有,你放心。”
他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坐在床边,“现阶段36区周围的异种已经不多了,每人100头是个天文数字。除了留守36区打时间战,就是转战其他区域去击杀异种。但是属于36区的武器装备不得离区,要走就是赤手空拳的走。”
“赤条条地出区,不就是送死吗?”我望着监控屏,又问道:“那你们攻略组呢?那么多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规则刚出来那会儿一直在闹,在讨论对策。名单出来的时候就立马乱了套了。”
“呵呵。”我冷哼着,“我不觉得自己是走了狗屎运,系统是想让我死。”
想到李逝昨晚的警告,我不打算对楚有光和盘托出。“99%就说明我卡在最后一步了,也没办法完成,到现在都没有新的信息。”
楚有光明显信了我的说辞,“如果击杀异种是一般通关方法,那你是走了剧情线,一直卡在99%,说明剧情节点还没到?”
“不知道。目前看来,我找到的那些东西,36区内没有刷新出第二个来。或许只能由我单人使用。”我真诚地望向他,无所谓道:“我人就在这儿,手无缚鸡之力,你要抢吗?”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把自己一半的斩杀数给了全寓姐,加上姐姐多余的头数,全寓姐还差31头,我们通关只是时间问题。原本的方法是放掉繁殖速度快的异种,而且夏只鹤已经开始研究异种的繁殖了。”
“可是我出现了,一个不劳而获的通关人。”我接住他的话,“你们的异种数交易也不是免费的吧。能够斩杀异种的玩家,在保证自己通关的前提下,兜售头数,想必是天价啊。”
“现在没有几个玩家能保证自己达到那个数额。原本能耗着解决问题,可现在大家都想一步走到你的位置。”少年情绪转换很快,突然板起脸,语气生硬,“我已经和他们闹翻了。”
大概能猜到原因,于是我问他:“那个攻略组让你们做苦力了?”
“是道德绑架,免费劳动力。”他恶狠狠地说,对着空气撒气。
“所以我有共享信息的必要吗?”我反问道。
楚有光整个人往后倒,摊在被褥上,“姐姐还没跟他们撕破脸,只担心你的安全。他们已经在计划你了。”
“看来我马上就要被架上了。”我的手环从刚才开始就不断振动,聊天好友请求像蝗虫,论坛上新的高热话题明晃晃地挂着我的大名,不用猜也能知道里面激烈的言辞。
“不,是已经被架上了。”又想想那天的拳头,我的五脏六腑都要碎了,我崩溃地抓向自己的头发,泄愤间扯下几根,那几根碎发在我的指腹间被摩挲成细绳状。
“我一开始觉得你被打的那件事不是他们安排的。”楚有光又坐起身,认真地说道:“毕竟你也和我们攻略组有点交集。”
“对攻略组的了解只限于这个名字,等于完全不了解。”我又仔细想了想,“还知道医生以前是组员,你们姐弟两和李逝是一个小队的。”
楚有光没有立即接话,而是停顿了几秒才开口:“有一种欲望很难琢磨,就是成为万众瞩目,人人羡慕的典范角色。”
“什么意思?”
“我也不懂,姐姐说这是攻略组成立的原因。可我总觉得主席,就是攻略组主席李风致并不是这种人。但刚开始的攻略组没多少限制,就是看能力。后来嘛,限制多了,规则多了,牛马也多了。”
自己要说,又压不住情绪,不知道生什么闷气,楚有光停了很久才继续说道:“反正私人矛盾很多,又分了很多小团体。有些人想跟着队长混,但队长鸟都不鸟他们。”
他以一副你应该知道的表情看向我,想明白其中曲折的我,无语道:“因为李逝找了我,所以我被打了?”
“我原来觉得是你出庭作证害队长进监狱,他们才动手的,后来想想太离谱。应该你和队长的那些合作,被他们知道了。不过也挺离谱的,怎么知道的,想不明白。”
我心有余悸地摸上自己被打的位置,不甘和委屈翻涌着,“看不起我呗。是啊,我凭什么啊。”
“你别哭啊。”没有流泪的冲动,但真实的表情肯定出卖了我。收下楚有光递来的纸巾,听他安慰道:“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啊。”
“不如不安慰呢。”我手闲不下来,将纸巾攥在手心里抠碎,成了碎屑的纸巾又被我揉成球,在手里搓来搓去,“我要躲多久,好烦。”
沉闷地气氛使我心焦,脑子里想了一堆脏话,却开不了口,烦躁和焦虑全被憋在肚子里。又想理顺所有发生的事情,太多的思绪又把记忆搅成浆糊,很多事情想不起来。于是严重怀疑系统是故意把梦境的时间拉长,怎么可能记住将近十年的所有事情。
“太没用了,我。”嘴里絮絮叨叨着,手里还在折磨惨不忍睹的纸巾。
对即将抵达的未来不知所措,那种悲观的、自我埋怨的情绪像潮水般上涨,在心底里咕噜咕噜冒泡。
可是这种情绪有什么呢?只会让我更难过,越来越难过,想要抑制却停不下来。如果我更厉害点,才不会萌发出它们。
“啧”,人生啊,我这个人啊。
对纸巾的气已经撒完,毫不犹豫地将它扔进垃圾桶。
楚有光看着我,张口又哑言的模样,显得几分呆。比自己年纪小的男生安慰并不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如果是楚有雾来接我,即使她难以回应,我依旧会喋喋不休地同她说话。没那么多话,但就愿意和她分享。
看起来疏离,却带有令人不觉靠近的温柔感。
这大概是我对楚有雾的印象,于是我开口问少年:“那,有雾姐现在怎么样了?”
“能解决,就是有点小麻烦。姐姐不怕他们,只是不想闹太僵。”楚有光这话说得漫不经心,看起来对楚有雾抱有极大的信心,所以才显得没那么忧虑。继而话题一转,他告诉我:“你别在姐姐面前叫她有雾姐,我不喜欢听。”
突然袭来的小情绪,让我猝不及防,于是问他:“为什么?”
他尴尬地扯嘴角,而后又看向窗外,“没什么,难听而已。”
一时间没反应他的意思,我没眼力见地追问,显得情商低下。于是就看到少年人不耐烦地呼噜自己头发,嘟囔着:“他们给姐姐取绰号。”
我愣了愣,先想楚有光口中的“他们”指得是谁,没想几个字,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对不起。”
“嗐,姐姐可能知道吧,但她不放在心上,我小心眼而已。”少年抿着唇,眼眸低沉,努力想要语气平淡,却在克制中显得愤懑,“叫姐姐楚六,我楚七就行。”
“你们姐弟两的感情真好。”我随意地感慨,获得了少年人一记复杂的眼神。
这个话题没办法继续下去,他不想说,我也不想问,沉默又莫名地出现,同压抑一起蚕食原本良好的氛围。无话可说的我们,僵持几分钟后,楚有光让我去楚有雾的房间休息,而他继续盯着监控。
我没推托,承他的意。进楚有雾的房间,越过她的床,把床边的椅子挪到窗台前,然后整个人放空,肌无力似得瘫倒在椅子上。二十二这时飞了出来,于是我指桑骂槐地说它:“人家还能当监控,你呢,你就是个小废物,啥也不会。”
二十二也是有脾气的,猛地冲我的额头。被铁皮盒子撞头的瞬间眼冒金星,疼到泪花夺眶而出。这一敲并没有打通我的任督二脉,觉醒体内的洪荒之力,让我一跃成为神人,反倒使我产生了一个极度荒唐且疯狂的想法。
将疯狂付诸于行动所要支付的代价,是我无法承受的,在查询完自己现有点数后,犹豫瞬间占据主导地位。
“OUO”二十二的显示屏从往常双横线的眼睛形状,变成这般颜文字。
“你从哪学来的?卖萌吗?”
“( ̄へ ̄)”
被撞脑袋的人是我,我都没注意自己头疼不疼,反而关心二十二,“我去,你的程序也被改了吗?怎么不说话了?坏了?”
“笨蛋玩家!”二十二暴露本性,一边换颜文字,一边嘲讽我。
“不找夏只鹤改造你,我就是狗。”我抓着二十二,气得想用头砸它,“二十二你给我等着。”
“等着你哟。”话音刚落,二十二就自己钻进手环里。
我忍不住笑,搞不懂它突然飞出来,弄这么一段打骂的意义。除了收获疼痛感,就是那个异想天开的想法。想要着虚幻成为现实,第一步便是走出这个房间,面对我以为的恶意。
没有勇气再次打开论坛,并把所有人想到最坏,我害怕他们不听我的解释,辱骂我,殴打我。也害怕他们柔声细语地与我对话,试图站在道德最高点指挥我。
我有勇气对他们说出“我不要。我凭什么帮你们”这样的话吗?
或许这一生我会说出无数句“我不想,我不要”,直到目前为止,却没有一件不完成。
可以说“不”,但我必须完成。你的不要,是违背世俗的不正常行为,最后你会老老实实地回头,乖乖服从“流传许久”的规则。
大家都是这样,为什么你不要。
似乎成为服从的傀儡才是生存的方法。可以是有思想的傀儡,但傀儡必须听话。
所以这样的游戏世界里,理所应当有神明的设定吧。那求神拜佛到何种程度,我才能被拯救,能真的得偿所愿,不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被拯救?
有点可笑,坐等被拯救的过程比自救失败还要绝望。
我想起被父母带去南普陀寺上香的经历,一眼望不尽的佛像,金铸佛眼中透不出半点现实的光辉,而我当时思考,许什么样的愿望,佛会回应我。愿望已经被遗忘了,似乎是个稀疏平常,没有亮点的愿望,但我能确信这个愿望并没有被实现。
被禁锢的无助和迷茫仿佛让我重新回到佛像前,是记忆中的佛眼,看不透却依旧认定它的慈蔼,如果我当时许愿自己能好好活着就好了。可是此刻,我又祈祷佛祖大人立马给我超乎常人的能力,使我成为最强者。或者给我令人崇拜畏惧的身份,使我可以躲在壳子里安稳过日。
然而,一无所有。
“我只能这样想想了。”明明没有人能看见,手臂还是挡住双眼,可就算这样捂着,眼泪还是能流下,并渗透衣物。额头隐隐泛痛,“我好疼啊。”
“怎么能这么窝囊呢?”
自我的反问毫无意义,给予回应的只有大脑,“对,我就是这么窝囊。”
好想大喊一声“楚有光,带我去找迟附白”,去完成那个疯狂的念头,身体却怎么都动不了。
没有付之一炬的勇气。
激烈的思想斗争和脑内模拟,损耗精神,疲惫无力之感渐渐地向外溢出,直到察觉时,我已无法抗衡。最后的结果,无外乎放弃抵抗,能混多久是多久。
不停歇的纠结,缠绕着身躯,思维受困于情绪,直到楚有光冲进来,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扛起我,从最近的窗台跳了出去。
眼前是不断远离变小的高楼,眼下是晕眩的高度,似乎有云从身边飘过,风堵住了耳朵,也带走了神志。没有踩在陆地的安全感,我害怕地挣扎。
“你别怕。”楚有光一只手箍紧我的腰和双腿,不让我继续乱动。
理智回魂的我终于看到楚有光脚下的飞行器,于是问他:“是他们找上门了吗?”
“嗯。”
其实一开始躲进房间的时候,我就不太理解,先下的逃跑也是如此。身处36区是渺小中的渺小,而高空之下都是蝼蚁,并不存在万无一失的藏身之处。
上下颠倒和快速移动导致的后果,便是呕吐感被提到嗓子眼,压着突如其来的难受,我问他:“你是怕我不敢面对吗?”
楚有光没有给我正面的回答,专心操作飞行器,可是注意到我的不适,腾出空间让我稳稳地站在飞行器。
终于被放下的我,依旧对脚底下的高度感到害怕,大腿因此颤抖着,麻木感使之僵直,手紧紧攒着楚有光的衣袖,声音有点颤抖:“其实逃避是没有用的吧。”
“你没必要逞强,我在呢。”
“如果我一直不想面对怎么办。我讨厌那些人,不想和他们分享,是自私吗?是胆小吗?”话出口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幼稚的像小孩。
“我不知道,因为我也和他们闹翻了。”他回头看我,咬着唇,眼睛里透着委屈和倔强,“他们也骂我自私。可是为什么我不能选择,帮谁,不帮谁。”
从那只仿生鸽一头撞死在物资箱开始,言论肆意走向所想的道路,分叉再分叉。我只是知道冰山一角,也畏惧其中,生怕36区即将被抛弃是事实。
“没有人不怕死。”我如此说道。
此情此景,不如死了算了。
目光注视着飞行器下方苍翠的树和夹杂其中的钢筋混凝土,说道:“我跳下去,会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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