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tch

　　“许君望，1176，远邪？你是谁啊？”
　　察觉杀意涌动的瞬间，走马灯从脑海里闪回，视觉被白光剥夺，残余的深绿停留在记忆里最恐惧的部分。
　　——砰
　　子弹擦过远邪的手臂，以我的距离可以清晰感受到属于蛋白质的焦灼和糊味。他的手松开我的喉管，本能使我拖着身体远离他，用尽身体中所有的器官去寻求氧气的存在。前面的动手都属于以来我往的威胁，而方才他就是抱着灭口的意志，痛下杀手。自己是作了大死，侥幸存活。
　　“你的手是不想要了吗？”
　　声音从浴室方向传来，我往后回看，李逝举着枪走出来。我的鼻子里突然冒出痛痒，温热顺着皮肤滴答滴答下滑，管不着他两的对峙，我赶忙用衣袖擦掉鼻血。
　　李逝立马窜到我的身边，一手拿枪对着远邪，另一只手将我护在她身后，“没事吧。”
　　“你来迟了呀。”我抱怨着，从手环里找低级药去止血，手上的血顺着手指沾到屏幕上，让我不太好操作。
　　“抱歉，不会有下次了。”她虽然背对着的我，但语气认真严肃。
　　无视枪的威胁，远邪站起身，淡定整理自己褶皱的衣服，调整因大动作而歪掉的胸章，把刚才暴戾血腥的一面藏好，摆出标准的温润面具，他说：“阁下打招呼的方式，出人意料。”
　　“那就让你更意外些。”
　　第二声枪声响起，这次李逝对准远邪的脑袋，可惜远邪的速度似乎更快些，他只是朝左侧偏了偏头，子弹仅仅擦过他的发梢。
　　我对这种轻易躲开子弹的行为表示无语，这个游戏世界的战斗力设置真离谱。并意识到方才远邪肯定放了大海，为自己能存活至今感激涕零。
　　“不要动我的人。”她如此说道，“合作不想要了？”
　　听到这话，远邪抿着唇，而后笑着说：“不存在，只是这位小姐让我感受一丝不愉快。”
　　不愉快？
　　原本一心处理鼻血的我，把视线转移到他身上，见他那副斯文败类的模样，冷笑道：“今天的牛柳饭还挺好吃的。”
　　“哦，忘了，是人造肉制品。”
　　“虽然通识感官察觉不出一丝一毫的区别，但人造的，怎么就能取代天然呢？”
　　“还是摆出那副想要杀了我的表情吧。”
　　“习惯模仿迟附白的你，真让人倒胃口。”
　　在法庭见到长大后的他们时，由于气氛的紧张让我没有过多的注意，后来仔细想想，就会发现远邪和迟附白简直就像复制粘贴般，两个人走路时的姿态，微笑时嘴角的弧度，甚至是说话的语调，都出奇的相似，连异卵双胞胎都达不到的默契程度。我原以为是他们一起长大，相处得时间太久的结果。但这种影响却是单向的，很难在迟附白的身上找寻到远邪的动作习惯，而远邪如同迟附白的影子般，毫无偏差。
　　分析不出原因，可面对模仿附白的远邪，怵得慌，不安分的第六感在跳动，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还真了解少爷啊。”轻飘飘一句话落入我的耳朵，我认真地看向他，说道：“我也了解你。”
　　“我原本挺自豪的。”语气寡淡，没有该有的情绪，但神情上已经丢掉伪装，露出本来的凶相，“允许我抽根烟吗？”
　　“随意。”
　　听到我给出应答后，他从口袋抽出一根细烟，往窗户方向走时，李逝一手抱起我往角落，拉开安全距离。而远邪完全没有在意我们俩的动作，朝窗外望去，留给他的风景无非是嘈杂的人流和残破的建筑，火星燃起烟纸，气味占领鼻息。清贵与痞气在寥寥青烟中厮杀，不可调和的矛盾诚服于少年宛若雪山长夜的容颜，优越的唇线似雪痕，盼它淡出笑影，怕它隐没日光。倾吐的烟迹虚幻了他的背影，将他推向孤寂的边缘。
　　良久，他转回身问道：“她怎么死的。”
　　“自杀。”我看着他捏在两指间的那半截香烟，“她和你们七个有着相同的经历，在她被接进迟家不久后，直到迟附白六岁，再浓厚的姐弟情也支撑不住她那脆弱的精神。”
　　“虽然现场被布置得像谋杀，但她的确是自杀。”鼻子里的血痂还有浓浓的腥味，裹挟着回忆想起那夜红色油漆的尖锐气味。
　　“嗯。”他冷漠地应道，似乎料想到我给出的答案，把余下的香烟按灭在左手掌心里，攥着烟头揣进自己西裤口袋里。
　　远邪离开时，眼眸里那道狠厉残忍不加掩饰地投向我，用最平淡的语气警告我，“小心你的嘴。”
　　“乱说话的人会被割舌头。”
　　一阵恶寒从后背升起，舌头下意识地发麻。在关门声响起后，精神松弛，身子往墙上摊。
　　“放心，我绝对护着你的舌头”李逝揶揄道。
　　“滚开，用不着你。”我板着脸反驳她的调笑，撑着床沿起身，脚麻得难受，没等我说话，李逝就半跪着帮我捏腿。
　　我皱着眉问道：“就气质而言，他们原本天差地别。附白随和温润，远邪则总是摆着生人勿近的脸，像个刺猬般。”
　　“没仔细注意。”李逝思索道，“巧合？”
　　又是他们之间的游戏吗？
　　正当我还考虑这种诡异现象时，李逝又把星盘还给我，她说：“星盘的结果出来了，但需要你亲自解锁。”
　　“这么麻烦？”对出门的抵触成功让我身体向后退，“必须是我吗？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我不想出门。”
　　如果没有交易入局，我恐怕想都不会想直接拒绝，当自己已经身处其中时，各种身不由己的无奈让我束手无措。
　　李逝低头不语着，手上没有停下按摩的动作，委实摸不清她的态度。
　　“烦死了。”我嘟囔着。
　　“对不起。”姣好的面容加上认真诚挚的神情，她如此看我。
　　“我原谅你，把我从十八楼推下去的帐清了。”不理会发烫的耳根，接过她送来的纸巾，处理鼻子里的血痂，“但他们打我的事情，不该由你道歉，我也不会善罢甘休的。施暴者就应该自我暴毙”
　　这是十八岁的我能说出来的，最恶毒的话语。但似乎也就是说一说，就能去遗忘。
　　目光扫到那颗门板里的子弹，李逝又拿出另一把枪递给我，她说：“扣扳机就行，不需要上膛、开保险。能自瞄，最大射程50米。子弹是杀伤力较小的电流弹，只有五发，无备用弹夹，子弹可以回收使用，有专门的充电器。”
　　我掂量着重量，很轻巧，外部构造很简洁大方，枪体微微泛着青绿色，是令人眼前一亮的精致漂亮。不太懂武器的我，对比以往在电视里见到的枪支和商场里的玩具枪，疑惑问道：“新式枪？”
　　“按这个地方的武器制造水平来说，不算新。”
　　想想异种、想想秦恋、想想奇怪的科技树，我煞有其事地附和道：“也是哦，我们都算是远古人。”
　　李逝拿起我的手环，捣鼓一番后，对我说：“给你设定好了，枪收进去后，捏住手环两秒，它就会自动出现在你的手上。”
　　“你怎么不用这里的新式枪。”曾经摸过那把枪的我，看它就像是现实里的真枪，明显和游戏的武器格格不入。
　　“这么注意我？”她揶揄道：“可能是我比较恋旧。”
　　她的回答同以往一样，用油腔滑调打马虎眼，转移真实目的。她的喜好，没兴趣探讨，于是我又说回星盘的事情，“选个没人的时间。”觉得还不够，蛮不讲理地补充道：“合伙人，你得陪我去。”
　　我清楚是在利用情绪无理取闹，所以对她的沉默惴惴不安，讨厌被拒绝的害臊场面，但我可以厚着脸皮，在她没答应前抢先说道：“算了，我还是去问问有雾姐吧，她更厉害些。”
　　她闻言，英眉轻挑，像远邪那样慢条斯理地整理褶皱的衣衫，掸去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促狭道：“小姑娘，不要麻烦别人。”
　　“那你别犹豫啊。”我呛声道，理不直但气壮，毫不心虚，“还有，你再叫我小姑娘，我就缝了你的嘴。”
　　李逝没有给我具体解释和承诺，只是在思忖时还手贱摩挲着我的头发。因为要洗头而烦躁的我，整张脸因为生气纠结在一起，闷声道：“我洗头很麻烦的！”
　　“我很乐意帮忙。”
　　不带一丝犹豫，立马反馈给她一个“滚”字。就算再麻烦，我也没脸去请人帮忙洗头。她没恼，摆着笑脸人的模样，赌我不会打她。
　　我们俩还在为我的头发拉扯、左右互搏，她没头脑的来上这么一句：“喜欢绿豆糕吗？”
　　“嗯？”从她手中夺回一绺发，回答她：“喜欢冰皮的，就是那种少油的绿豆糕。”瞬间好像看到她了然的表情，又觉得是自己错觉。她没多说，就让我等着她消息。
　　房中里硝烟味久久不散，熏着人脑子晕，简单收拾被打乱的房间，拖去地板上的血迹，拔出嵌在门框里的弹头，顺手收入手环里。拎起衣领到鼻尖，嗅一嗅气味。没有很刺鼻，但绝对不好闻，所以去浴室冲澡，恨不得把身上的病气和霉气都搓干净。
　　热水冲刷过的肌肤自然而然地带动精神一齐松弛下去，已经吹干的发丝似乎冒着热气。这几天的状态并不算好，疲惫无力是常态，意识也总是不自觉地神游。新的线香燃起时，我耗尽最后一点力气躺倒在床，眼皮沉重，不自觉中陷入沉睡，失去所有的五感通识，以至于我被一阵阴风吹醒，才发现自己已身处墓园中，拿开盖在身上的毛毯，借着月光向前望去，似乎有个影影绰绰的背影，感觉眼熟。
　　那个身高、腰线和背膀，以及站立的姿态，我有些不确定的出声道：“迟附白？”
　　当他闻声回头时，果不其然是他。月散下的银丝亮色落于他的发，添了银灰的亮，镀了一层光，像白溪下溢霜的锆石。越是远观，越是圣洁。可他的危险，我是清楚的。
　　我瞥见他面前的墓碑，正是我需要放回星盘的一号墓。
　　迟附白向我打招呼，“晚上好。”
　　我轻轻点头应他，也不管自己是如何到这里的，拿出星盘，将它重新嵌入凹槽。
　　迟附白对我说：“谢谢。”可这句话摸不着头脑，见他将他最为珍惜的怀表，放入那个空的骨灰盒中，然后抚摸上墓碑上的字符，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染上悲戚的情绪，如何也压制不住。
　　星盘归位时，我的手环出现了提示音，但我没有立即查看，大概想明白了这是谁的空墓，进入回忆的伊始就应该明白，于是对迟附白说道：“她的回忆都是美好的。”
　　他估计看得出我的违心，却没有戳破，“我替远邪向您道歉。”
　　“不必对我用敬语，叫我叶亦就好。”我觉得别扭，于是立马阻止他，“我知道他那样做的原因，所以不怪他。我只是有些奇怪，你们到底是谁在模仿谁？”
　　“模仿？”这两个字的音调好像被他咬住般，不易察觉，转瞬即逝，“何以见得呢？”
　　他笑着并用像春雨般温柔的语气问道，一瞬间就蛊惑到我的心。美人的笑杀伤力太强，我全身的血仿佛逆流而上，直冲大脑，晕乎乎地，耳朵和全脸发烫。
　　理智丧失的我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理所然来：“就，就，感觉上。”
　　为了理智回归，我立马把目光转移到别处，明显感觉到体温下降，说：“当然，还是有些地方不同。”
　　“比如？”
　　“气质方面。”我笑着说：“他的眼神很凶，这点从没变过。”
　　没有留意迟附白的反应，我继续说道：“你没和他说过身体问题吧，他没演出来一个心脏病患者该有的气质与姿态。”用“演”这样的字样很冒犯，但迟附白的行为可能是习惯，远邪给我的感受就是刻意模仿。
　　“叶亦小姐连这方面都清楚啊。”
　　“你这语气让我有些怵，感觉下一秒就要杀我灭口。”
　　“抱歉，是我失礼了。”他道歉的语气很真诚，我无所谓地耸肩道：“正常，要是我发现有个人知道我的全部隐私，早就吓死了，很可怕不是吗？但我对你和远邪没有恶意，因为落也拜托了我很多事。”
　　“他不知道我的心脏有问题。”他的语气平淡，对自己的心脏问题毫不在意，仿佛在诉说别人的事情。
　　“所以气质上，还是有不小的差异。”我看向墓碑，面对“Love & Destruction”的字样，一时间不知要从何说起。按道理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应该治得好迟附白的心脏病，但看他的面色，我不觉得他的病已经好了，“你没让伴伴和心心跟着你吗？”
　　“嗯，它们都在西塔。”
　　突然立场转换成老母亲，我紧张地说道：“怎么能不带着它们呢？你万一发病了，怎么办？”
　　意识到自己的越界行为，“对不起，我越界了。”
　　可是想起他的儿时的状态，情绪难以忍耐。这个孩子每一天都在平安顺遂的长大，也在每一天想着明天既是长眠日。
　　“能有叶亦小姐的关心，是我的荣幸。”迟附白向我垂首行礼，“恕我要先行离开，护送小姐离开的任务还是交给您的骑士吧。”
　　我没听懂他说的骑士是谁，但理智又在美颜暴击下沦丧，傻愣愣地点头，目送他离开，望着他走行的步伐，那阵不好的预感窜上眉头，我拉高音量，对他说：“你可以走慢点，而不是追寻那只云鸟。”
　　迟附白的步伐稍稍停顿后，还是保持那样的步伐，坚决离开。我懊恼地挠头，心觉自己又说错了话。大半夜身处墓园的恐慌感终于在这时摸上背脊，我捡起地上的毛毯盖在身上，四处张望着，琢磨如何离开。
　　“聊完了？”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转身看到李逝坐在墙头上，笑盈盈地望着我。
　　“我就知道。”攥紧自己的小毛毯，“别这么笑，大晚上的，又在墓地里，怪渗人的。”
　　她从墙头跳下，走到我身边，左手肘自然搭在我肩上，“交换一下情报。”
　　说到这里，我把手环打开，去看刚才的提示。电子屏出现提示框，上面写的字有些奇怪。
　　——who
　　——填写答案，即可通关。
　　——（仅可一人使用）
　　——剩余次数0/1
　　“还是猜这个墓主人是谁吗？”我这样问道。
　　“谁？”
　　“希落也。”稍加思索后，我又补充道：“但我也是推测。”
　　“只可填写一次，还是谨慎点吧。”
　　“嗯。”听她如此说道，我也有些对“希落也”这个答案保持怀疑，歪头看向李逝，问她：“你的情报呢？”
　　她操作自己的手环，打开个人信息栏。头像下方那个击杀异种数目栏发生了变化。原本是击杀数/？，现在这个问号变成了具体数字。我看见李逝的数字是111/100。
　　“就在刚才，系统公布了一种通关方法。单人击杀异种数量达到一百头，即可立即选择通关。”
　　“你都到了，为什么不通关？”我跟着李逝从侧门走，她把一件黑袍子披在我身上，兜帽戴上，示意我低头走路，我拉着她的衣角，听到她说：“和迟附白他们的交易还没结束。”
　　真有契约精神。
　　“星盘这种通关方式在我用过后，别人还能用吗？”
　　“摸不清。”李逝捏住我的虎口，“这件事就不用和那些人说了。”
　　神游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停下脚步，看着她的手，再顺着望向她的背，最后定格在她转身回望的那个眼神里。
　　月似乎匿在云层中，薄雾笼罩了所有的自然光亮，四方星星点点的人工灯照挤身成线，黑夜遮盖她的身形与面庞，我却依旧能看清那个眼神里的影子。
　　“为什么？”
　　“我的事，你都这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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