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是一碗麻辣烫解决不了的

　　廖原以为邹予良是白领，高端写字楼，禁欲小西装，怎么带感怎么想象，后来才知道是所谓的一线工人。

　　廖原好奇过他的工作，想着他是对自己知根知底了，怎么还像个锯嘴葫芦，他有意逗他：“像个小护士。”

　　“护士是护士，工人是工人，别混为一谈。再说我那不叫夜班，叫值夜班，隔三差五上一晚上。铁路的更惨，我有个同学上一次班四天回不了家。”邹予良少有这么严厉的时候，起身去厨房烧水。

　　廖原虚心求教：“为什么？”

　　“要跟着火车！一开出去几天几夜。”邹予良故意狠狠地踩着地板，试图用噪声掩盖声音，免得他再追问。

　　不就是个工作么，哪有那么多好问的。

　　家庭住址已经知道了，再知道工作单位岂不是毫无隐私，网贷都这么干的。

　　邹予良慌里慌张躲进厨房，那如影随形的目光终于不再追着他，才松了口气。

　　廖原看出他一身是刺，是不想说。每当不想开口的就理所当然原地化身小刺猬，四只小蹄子挣扎，还要拿刺扎人，千疮百孔不行，扎个头破血流才满意，可也不知道藏起柔软的肚皮。

　　当然廖原也知道邹予良想躲他，这么逗很好玩。玩过了就不好了，他也不再多问。

　　过了大概两个月，廖原断断续续地来了不到十次，维持着这份细若游丝关系。邹予良不过问他的私事，廖原更加谨慎，也不多嘴。

　　邹予良心里念叨着他的举报，一来毕竟不是正大光明，有许多偷鸡摸狗的慌张，二来期待有个切实的结果，不至于石沉大海。

　　有天邹予良值完夜班，清晨回来，远远看见边启扬站着，穿着物业部统一的黑色西装，有点佝偻。

　　天冷了下来，天空阴沉沉，仿佛要下雨，行人都裹紧衣服。

　　邹予良每次去物业都能见边启扬，三十来岁，模样挺着急。边启扬像是那种生命中只有工作的那种人，不过他现在站在垃圾桶旁边一动不动，邹予良就很好奇了。

　　这几个垃圾桶是用来放全楼垃圾的，味道不用说，邹予良都是快来快走。

　　垃圾桶边有个快递箱，里面挤了一堆睁不开眼的奶猫，你踩我我踩你，都想爬出去，像是冥冥之中有所感觉，留在箱子里唯有死路一条。

　　看见邹予良，边启扬有点惊讶，还有点受宠若惊。

　　邹予良盯着这群奶猫就移不开眼，他自己虽不想招惹麻烦，但看着鲜活怒放的生命怎么也会有些激动，惊讶道：“这么回事，怎么丢在这，母猫呢？”边启扬下意识地递香烟，邹予良想都没想一把推开，语气有点重，是不讲理的那种，“怎么会丢在这里！”

　　边启扬把他推回的烟叼在嘴里，牙齿轻咬，舌尖舔了舔烟蒂，原本想抽烟的心情也没了：“我也不知道，刚才有人打电话到物业，说是垃圾桶旁边丢了一箱猫，我是才过来，正愁着怎么办。”

　　这些生命都是隆冬树梢上绽放的花骨朵，发出低低地哀鸣，邹予良的心一揪一揪地疼。他蹲下来仔细观察：“都是才生出来的。”

　　边启扬低下头，看见他脑袋上有个旋，晃了晃神，“没看见母猫，许是待会就回来了。”

　　邹予良坚定地摇头：“不会回来的，它们是被人故意丢在这里的。”

　　这里物业管理的好，垃圾清理及时，邹予良从没见过垃圾桶装满过，但是残余的味道一点都不好，熏得他头晕脑胀，可根本不舍得走，仿佛只要目光一移开，它们就会凋零。

　　边启扬一提西装裤，想蹲下来，又觉得不雅。倒不是说邹予良不雅，在他心中他做什么都是好看的。最后边启扬选择俯下身，像长辈般问：“你怎么知道。”

　　邹予良指了指垃圾桶，“一旦没人管它们，它们根本活不过今夜，死了也方便，直接丢垃圾桶就是了，一步都不用多走。”

　　难得地凌厉一回，边启扬看得不想移开眼：“那怎么办，有什么办法吗？”

　　邹予良已有主意，但私心不想开口。他在流浪动物救助中心做过义工，不是没见过有人送猫狗过来，无论是什么情况，中心都得收下。

　　领养远少于送养，邹予良干一个月也难得见两回领养人，送养人的理由五花八门也千奇百怪，各个说来都觉得自己受了天大委屈。幼猫幼犬也不敢叫人领养，领养回去后又养不来，死亡的居多。

　　工作环境也算不上好，不过是和屎尿打交道，永远打扫不完。还总是能遇见伤势惨重的，恻隐之心人人都有，他也忍不住眼泪。

　　大家都是咬着牙坚持过来，中心有个六十多岁老员工，退休的羽毛球队教练，平日不是去体育馆免费教小孩，就是在中心里帮忙。后来有一日夜里回家遭人打，打他的人据说是个爱心人士，口口声声称他捉狗手段暴力，怀疑他背地里偷狗卖狗。都报警了，最后老员工主动撤诉，他说人家也是对它们好。

　　邹予良实在是被弄怕了，后来就算自己再心疼，也不敢养。他想物业应该经常遇到这种事，说不定边启扬他们公司又应对政策，便站起来，眼神里充满了一摇一拽的光芒，期待地问：“你们物业一般遇到这种事会怎么做。”

　　边启扬有点为难：“这里才建四年，说实话，还没遇到过这种事。”

　　邹予良想也是，大可以假装没看见，等它们死后，尸体直接丢垃圾桶一了百了，手也不脏，多干净。

　　见他的目光暗淡下去，边启扬点起烟，从容不迫道：“先养着呗，商场楼顶不是有个空中花园嘛，一边养一边找人家，几百户人家商场里人流量也大，实在找不到就当流浪猫，又不是养不起，咱们物业也能弄个猫的噱头。”

　　烟火勾起了邹予良的希望，他想起物业部里一堆爱心热情的大妈，喜出望外，又觉得边启扬这人的确不错。

　　边启扬笑了，烟夹在手指中，轻轻抖掉烟灰，“瞧你乐的，至于么。”

　　“怎么不至于，开心呀。”邹予良虚心受教，换成抿着嘴笑，衣服被风吹得呼哧啦啦。

　　边启扬匆匆抽完烟，抄起快递箱小心捧着。

　　邹予良跟上他：“我跟你一去物业。”又想起一件事，急急忙忙快跑两步，挡住边启扬，扒着快递箱盖子看，想找快递单是不是还贴着，结果被撕干净了。

　　边启扬摇头：“我早就看过了，人家又不傻。”他直勾勾地盯着邹予良，倒是觉得这人有点傻。

　　邹予良气呼呼的：“有希望也是好的，能找到更好了。”他突然攥紧一只拳头，毫无力气地扬了扬，“这种人，该骂的一点都不能含糊。”

　　边启扬说：“回头我查查监控，能不能找到是谁。不过就算找到了，估计这箱猫也送不回去了。”

　　“送不回去就送不回去，骂一顿也行。”邹予良说得义愤填膺，但到了那时候，他也是躲在别人身后的主，出谋划策没问题，真上阵第一个怂。

　　边启扬把幼猫交给大呼小叫的同事们，带邹予良看监控。

　　邹予良没想到他这么着急，不过他也想知道是谁这么丧心病狂，物业部的大妈姑娘也挤过来，你一言我一语，诅咒这人不得好死。

　　找是找到了，凌晨三点多，带着兜帽口罩，鬼鬼祟祟，特别像偷鸡摸狗的贼，如果商场夜间保安没打瞌睡，大抵能抓个正着。

　　物业部的人几乎认识全楼住户，但这个人谁都不认识，边启扬觉得从他来的方向看，应该是外来的。物业只能调居民区的监控，再往外的监控属于商场，不在一个地方，也不是同一个部门，再想看还需要联系商场。

　　邹予良失望地唉了一声，迷迷瞪瞪地回家睡觉去了。睡着睡着，突然被人狠狠地拍了屁股，登时一个激灵，怎么进来的！！入室抢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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