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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树
一夜无事。
三点半,公鸡们准时开始打鸣了。
何七看着穹顶上的黑夜一点一点褪去颜色,地平线上一丝一丝泛起鱼肚白,接连着整个天色都逐渐逐渐明亮起来。身后的屋内传来窸窸窣窣洗漱的声音,他迅速起身,三两步上了棵树,身轻如燕得仿佛丝毫没有受在硬石板上躺了一宿的影响,就好像...露宿街头是家常便饭似的。
方易骨推开门,伸了个懒腰,不知为何总觉得今天的空气格外好闻。
躁动的一阵风吹开她的刘海,又掀起她的裤脚管往上窜去。
方易骨顶着风照常先去了张姨那,驾轻就熟地挑着鸡蛋。末了问了句:“对了张姨,张叔啥时候回来呀?”
“啊,他啊,之前说快了。这两天许是太忙了,也没来个电话。”张姨拄着拐杖,似是有些急促,又接着说,“小方啊,这个月真的谢谢你了。我也...没法报答你什么,你以后..要是想吃鸡蛋了,就往我这来。”
“不是的张姨,我就随口一问,你怎么还扯到报答了?”方易骨赶紧摆摆手,生怕面前的妇人琢磨太多,“我这就是举手之劳。当然啦张姨,我以后要吃鸡蛋肯定来你这!”
完了后,她又往道馆走去。
“诶诶诶,小方啊!”王婆这时不知突然从哪儿冒出来,又是一脸神神秘秘,一旁还站着手捧一塑料袋玉米的阿娇。
年轻女人头上总是包着块泛黄的破布。她搬来此处有两年了,喜好没事给别人送玉米,平日里大多时候都和王婆同时出现,俩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就着一袋瓜子能聊上一天。
方易骨一个急刹,停在了俩人面前。
王婆嘴都张开了,半个音节都还没蹦出来,旁边一个小尖嗓抢先冒了出来:“小方啊,上次说好了留了俩玉米给你,这都过去一个月了也没见你过来。”
阿娇把塑料袋往方易骨怀里一塞,而后又嗔怪似的问道,“怎么,把我给忘啦?”
方易骨急忙接过了玉米,面有愧色,“不好意思啊阿娇姐,我最近还真是..事儿有点多。你这还给我送来,太不好意思了。”
阿娇弹了弹自己的纤纤玉指,拖长了音调说:“知道不好意思就好,你这整得别人以为我的玉米不好吃强塞给你似的。”
方易骨也打趣说:“怎么会呢阿娇姐,这村里还有没吃过你种的玉米的人吗...”
“停停停!你们在扯些什么有的没的。”感到自己被忽视了的王婆叫停了对话,十分一本正经道,“我把小方叫过来是要问正事儿的!”
阿娇斜乜了她一眼,“行吧,那事儿确实渗人。”言罢,还撇了撇嘴,“诶小方你别说,这无名村里,还真有个我没给过玉米的。”
“就你那胆,还敢给他送?”王婆冲阿娇大声嚷嚷,神色激动,方易骨甚至看到她多年伛偻的后背在刚刚那一瞬间挺直了。
“什么叫我没胆?”阿娇也叉起了腰,似乎摆出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势。
方易骨:......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她无力地说了句。
好在王婆终于听见了她的呼求。
她看了看四周,突然压低音量悄悄问:“小方啊,昨天晚上,古老板有没有去你家?”
“他也去你们家了?”
王婆和阿娇同时点了点头。
“我问了一圈下来”王婆一下子凑近,阿娇也上前一步,“都说昨晚来过。”
方易骨恍然,猜想自己目前应该还没有被单独锁定,便问:“那他有没有跟你们说他丢了什么?”
“说是个皮夹子。”阿娇翻了个白眼,“我都受不了了。这个人莫名其妙的,上门就一副急得不行,要冲进你家里面的样子。”
“对对对,哪有这样找人帮忙的啊!”王婆一个劲儿点头,嫌弃道,“你说这古老板,我就没见他在马路上走过。这东西,能丢哪去啊?”
阿娇面有愠色,也有些闷闷不乐,“就是啊。丢东西就算了,还往人家家里找,这不明摆着...瞧不起我们乡下人吗?”
“哎。”王婆干瘦的手撸了撸阿娇的后背,“甭管他。这个人怪得很,保不准人品也有问题。”
说罢,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又看向方易骨:“啊对,小方你还没跟张姨说那件事吧。”她顿了顿,“就治腿那个。”
方易骨摇头。
王婆缓缓抚了抚自己的头发:“照这样看来要不还是算了。我总觉得,这个人花头是在有点多,不是我们这些人能看得明白的。”
说完,长叹了一口气:“还是得,敬而远之啊。”
...
地面之下。
古老板在本就狭小还堆满了酒桶的地窖里来回渡步,一脸气急败坏,“我昨晚这么走了一圈,也不顶用啊!小偷也不可能把身份写脸上,我又不能把人给绑起来进人家家里检查,一两户就算了,这么一个村叫我怎么个查法??!”
他深吸一口气,脚下步子还没有停,重重踏在石面上。
“这么大个东西,能给飞哪儿去啊!!!”他把头顶上的帽子拿下来,往木桶上一抽一抽。说完,又转身朝向背后的鸭舌帽男,目露凶光。
“你倒是赶紧想想,我叫你来看着东西,你倒好,整一个给我弄没了!”
那鸭舌帽壮汉沉默不言,嘴巴抿成了一条线。
古老板背过身去,说出来的话好像石子儿一样噼里啪啦砸向鸭舌帽男。
不致命,却也能要人的命。
“这一桶东西要是丢了,你我都要掉人头,牵连的可不止自己一个人。你也别想什么别的有的没的了!”
古老板不再说话。不过沉默有时,却更让人难熬些。
须臾,壮汉终于还是开了口。
“其实我...有一个怀疑的人。”
古老板嗤笑,转过身,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好几天前,在下地窖的时候,我好像听到...隔壁那户人家有声音。当时以为是听错了。
然后过了三天,我进地窖之前,发现锁上面那张草皮位置不对。当时我也只以为是你没摊好。
再后来,就是前两天我下去,发现窖子有人进去过了,那个垫脚的桶倒了,底下有个鞋印。然后就发现,东西不对了。
我这一回想,才觉得不对劲。”
...
却说另一头,方易骨一天的课完了,正往回家赶。快到家门口了,她正要大摇大摆往院子里走,却看见一个背影正鬼头鬼脑往她家的窗户里探。
眼看着下一秒那人就要转过身来了,方易骨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就自动往旁边一棵树上窜去了。
远处古老板转过身来。
方易骨有些懊悔:她难道不应该冲上去质问他为什么在我家门口吗??
不过今天的树怎么这么软,难道是在蜕皮吗?
她捏了捏右手扶着的那根树枝,想要感受下这与众不同的质感。
不错,柔中带刚。
她咂咂嘴,正要看看这树枝的真实长相,身侧却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那样会打草惊蛇。”
“你上树是对的。”
“不过...能不能把手挪一下。”
......?
方易骨触到冰凉布料的手一顿。
她刚刚...竟然说话了??
但她更大惊失色。
不不不是,何七为什么在这里???
她跟掉进火坑里似的迅速把手移到了另一根树枝上,舌头一时失去控制地有些打结,“哦...不....哦好...好的。”
她无暇顾及自己究竟说了什么,毕竟脑子在关键时刻总是不太好使的。
许是她方才过于震惊,没把握好力度,整根树枝都有些摇摇晃晃,树叶窸窸窣窣往下落去。而树下路过的古老板步子一顿,抬头往树上看来。
方易骨不敢动了,但她发现...自己好像把手移到了何七的另一条腿上。这下拿开也不是,不拿开也不是。
这...
她没敢看何七的脸,装作专注地留意着古老板的动静。好在树下人没有久留,似是因为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匆匆离去了。
古老板一走,方易骨又开始苦恼了。
怎么办,现在直接把手拿回来,何七会不会觉得她刚刚占他便宜?他都说了让自己挪一下手,她还抓了他的另一条腿。
难道要装作没发现自己现在抓住的不是树枝....?
方易骨内心使劲儿摇头,觉得当个流氓也好过一个傻子。她最后勉勉强强把视线移到自己手上,作势拍了拍何七裤子上自己弄出的皱痕,收回了手,望向远处的房顶。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无比自然。
何七:......?
方易骨全神贯注地观望着远处的风景,感觉自己就快要变成一座石像了,脑子里不断回放着刚刚看到的画面。
何七穿了条浅色牛仔裤,和昨天一样,脚上是一成不变的马丁靴。整个人慵懒地靠在头顶右侧的枝干上,微微眯着眼睛,就那么四平八稳的,也不让人担心会掉下来。
“你...窗帘拉了吗?”声音来着脑袋后方。
“啊....啊?”方易骨仍在愣神,而后一拍脑袋,一个飞身下了树,“完了,好像没有!”
她飞奔到窗前朝里看去,而后吁了口气:“还好还好,被床给挡住了,看不出有个桶。”
“不对。”身后何七拧了拧眉,悠悠开口,“古老板比你高,在我这个高度,正好看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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