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

　　麦尔离闻言，脑瓜子一转，急忙夸大其词道：“对对对，之前我也在。那个老板，可恐怖了，差点要跑到骨哥卧室里去。何七哥，骨哥为了帮我们开锁，现在处境真的很危险。我们得赶紧把这个事解决了啊。”

　　不等何七发话，方易骨接着说：“我有个朋友是警/察。我联系他，方便得多。”

　　听到这，麦尔离惊愕失色，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骨...骨骨哥你你你跟条子是朋友啊...”

　　“嗯...准确说是，朋友是条子，不过差不多。”方易骨回想了下徐睨雷厉风行的办事风格，“我把情况跟他说一下。自己人，靠谱的。”

　　说完了，方易骨又指指不远处一个坭坑里藏得一眼就能被看见的酒桶，头一歪，“还有这个桶，先搁我那儿。放这里保不准哪天就给河水冲跑了。”

　　何七：......

　　没等何七说些什么，麦尔离又问：“不过骨哥，你不是说你那已经不安全了吗？”

　　方易骨点头，右手微微握拳放在嘴前：“是的，这确实是个好问题。不过目前比光天化日下放在草垛子里要安全。”

　　没有机会插话的何七：......

　　方易骨见何七仍然没有起身的意思，有一下没一下吸着嘴边的烟，又仿佛在盯着脚底的石子儿沉思。

　　方易骨怕何七想着想着，就越走越远了，于是她最终打断那让人愈发陷入孤独的忖度。

　　“我知道你不想牵连我，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我已经被卷进来了。

　　要是为明哲保身一走了之，我觉得对不起那些日后会为此受拖累的人们。我没办法，没能力，也没可能去管那些世界上一桩桩好的坏的所有事情。但现在正好有一件给我遇上了，我自觉不可能放手不顾，装作不在意一样继续无忧无虑生活。

　　我有一个警/察朋友，有可以信得过的你们，而自己也有能力自保。做这些也不只是因为你和麦尔离，张姨的事情挺让我挂怀的。

　　况且为正义能做一点就顺手做一点。

　　这件事情过去后再要分道扬镳也不迟。”

　　一根烟燃到头，灰烬洋洋洒洒落下，湮灭黑夜里最后一点亮光。

　　何七起身，像是终被说服了一样，转身看向方易骨。

　　女人身形修长，一身墨绿和遍地的野草相映生辉，眼里三分坚定，三分信任，还有...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过的...

　　是温暖吗。

　　何七摸不准。

　　他已经没法回忆起上一个对自己微笑的人的脸了。

　　一个人走得久了，容易丧失五感。

　　而二人目光在空气里轻轻相碰。

　　何七双手插兜，安安静静，一言不发。

　　方易骨弯着眼睛，一歪头朝前摊开了手。

　　而何七终是从裤子口袋里伸出手握住。

　　手背上有源源不断的暖意传来，又有清风拂过，仿佛吹散了一切一切的过往。

　　他轻轻开口说：“合作愉快。”

　　方易骨也用力回握住何七冰凉的手：“嗯，合作愉快。”

　　虽然方易骨心想之后分道扬镳什么的都是屁话，但现下总算把人给稳住了。

　　姑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麦尔离和何七两人扛着桶，跟方易骨又回了家，把木桶塞进了她的卧室。方易骨给他们一人添了一杯水，随后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喂，老徐，你最近在哪啊？”

　　“啊，你就在悦市？？！”

　　“那好办了，你现在能过来一趟吗，有点事情。”

　　“对，我就在道馆这边。不不，我在家。还有两个人。”

　　寥寥数句，方易骨很快挂了电话，转身对二人说：“他大概十五分钟后到。你们放心，是个很靠谱的人。”

　　麦尔离或许是因刚刚那番话，现下对方易骨可谓百分百信任。他拍拍胸脯，仗义十足地回答：“嗯，骨哥你朋友就是我们朋友。”
　　...

　　一刻钟后。

　　叩门声响起，轻巧有力却不似古老板那样浮躁。

　　方易骨抬眉，朝两人颔首后往门口走去。

　　门开了，一个样貌清秀的寸头小伙站在门外，身上的夹克衫有些皱巴巴的，黑色牛仔裤倒是笔直塞进了靴筒里。

　　麦尔离心中尖叫：我去！！！是个帅哥！

　　“方姐。”徐睨点了点头。

　　“老徐，瘦了啊。你老实说，是不是又办案不吃饭了。”方易骨一边说着，一边给他让开了道。

　　“哪能啊姐。”徐睨一边鬼扯，一边朝屋里看去。

　　这一看，就愣住了。

　　“怎么了？”方易骨问。

　　背后，何七目光沉沉。

　　徐睨迅速变得神色如常，“没啥。”说完，他朝屋里走去。经过何七身边，他缓了步子，低声笑了笑。

　　方易骨仿佛看到他的嘴动了动。

　　她揉揉眼：眼花了吗...

　　实在是没多的脸盆了，因此谈话便由四人围着桌子随意开始了。

　　方易骨和麦尔离一人搭一句地把事情给交代清楚了。徐睨手指一扣一扣敲在桌上，中指上的银色圆环晃人双眼。

　　何七似是看了眼那戒指，又好像在认真听着，沉默不语。

　　“整件事情听下来，有一点很迷惑。”徐睨抬起头，连贯说道，“方姐你怎么就会开锁了？显然，如果不是你，我会觉得这一点很可疑。”

　　“呃...其实，”方易骨斟酌了一下，“那个锁，是张姨教我开的。她家有个差不多的。”

　　“什么？！骨哥我还以为是因为你比较博学所以才会开的...”麦尔离闻言，一下子跳了起来，“那么说那个叫张姨的显然很可疑啊...对了，你之前不还说什么挂怀谁的事情来着，就是叫张姨吧！”

　　“我也考虑过这一点，确实古怪。”方易骨摇摇头，“但是，张姨不是那样的人。而且，张姨说那个锁是张叔做的。”

　　徐睨也摇了摇头，无奈道：“方姐，首先作为一个旁观者，我觉得她在这件事情里的作用非常关键，而我认为她可疑，也是经验之谈。

　　我做警/察这么多年了，唯一看透的一点就是，当今世上，人多多少少都是披着一张人皮面具在活着。

　　你看到的，大体只是他们想让你看到的，或是过滤掉了他们想隐藏的，不堪的过往。”

　　徐睨说这句话的时候，似是意味深长地瞟了眼何七，但后者不为所动。

　　“徐睨，我看人很准。”方易骨抬起头，没有为表示不赞同而摇头。

　　“有人薄凉就有人温暖，有人软弱就有人坚定。一个坚定之人，他的情绪会有所波动，行为会受环境驱使，但一颗心是不会变的。

　　在我看来，张姨就是那样的人。”

　　徐睨一晒，没接话。

　　反倒是一句话没说过的何七开口了：“真相如何，明天就知道了。”

　　麦尔离：你咋知道是明天...

　　倒是徐睨闻言，加了一句：“有什么目的，到时候把人抓住了审一审便知。”

　　言罢，他好像又看了眼何七：“我还有些人手，最快明天晚上可以带过来。这事儿讲究的就是个迅速，最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方易骨一边点头，一边起身说：“时间不早了，你们都回去好好休息吧。”

　　徐睨也站了起来，捏了下眉心：“毒/品这块不归我管，所以只能临时调派些人手过来先顶着，方姐你也小心点。不过你这身手，我还是放心的。我马上联系下老王，回头跟他交接一下。”

　　“成。”方易骨点头。

　　她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徐睨走之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自己身后。

　　她身后怎么了？？她身后不是何七吗？？

　　难道是因为他觉得何七比自己帅...

　　方易骨扶额：这孩子...

　　徐睨一走，麦尔离也嘴上叫着“骨哥辛苦了”，手上推着何七走了。方易骨一看表，数着剩下寥寥无几的可以用来睡觉的时间，果断关了灯滚上床了。

　　门外，何七的脚步堪堪停在了院子口。麦尔离见身边人没了影，一回头，疑惑地说：“何七哥？”

　　何七转过身往回走，“你先回去。”

　　麦尔离没反应过来，“啊？”

　　何七说：“我去地窖那里看看。”

　　麦尔离更加困惑了，“你今晚还去那干啥？不就打草惊蛇了吗？”

　　“不放心。”何七言简意赅。

　　麦尔离挠了挠头，见何七分明是往方易骨院子里走，迟疑地说：“哥，你不会是觉得对不起人家要在这里留守吧...”

　　何七步子顿了顿，“...所以你回去，家里不能没人。”

　　麦尔离只好回答：“哦...哦，好吧。那哥，你小心啊。”

　　回到院子里，何七在方易骨门前驻了片刻，又慢慢绕到她后院里。他单手撑着石壁，一个翻身躺在了鸡棚顶上，一只手臂枕着脑袋，望向天空。

　　顶上浓云密布，但他仿佛看见，墨色云层之上，也有星光闪烁。

　　而后，又有些自嘲般的苦涩。

　　那个人，应该也不用他保护吧...

　　鸡棚里，老母鸡似乎扑腾了两下翅膀。

　　何七又想起刚刚徐睨在他耳边说的话，单手捏了捏眉心。

　　那叫徐睨的警官说的是——

　　“没有想到，又见面了。”

　　“何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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