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处吻

　　贺骁找到田野的时候，他就一个人窝在卡座里，额前的碎发半遮着眼，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今天给田野打电话他没接，去家里也没人，这种情况贺骁再熟悉不过了，直接来了这里。

　　他径直走到田野旁边坐下，毫不见外地给自己拿了个杯子倒酒。

　　田野瞥他一眼，没说话，继续喝着自己的酒。等了一会儿，见贺骁还是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抬腿踹了下他的小腿，声音有点哑，“有事就说，没有就滚。”

　　贺骁难得没和他闹，象征性地冲他举举酒杯，“别扯没用的，喝酒。”

　　田野没和他碰杯，盯着他看了几秒，一饮而尽。

　　酒吧里灯光迷幻，音乐开得震耳欲聋，田野他们两个坐的这个角落却像无人区一样，气氛压抑。

　　贺骁连着灌了几杯，整个人靠在卡座里，少见的叹了口气。他像在自言自语，“田野，我可不是来安慰你的，我是真的有烦心事。”

　　田野酒量很好，喝的酒越多眸子越亮，光彩熠熠的，就是没什么精气神。“你那点事也叫事。”

　　贺骁不乐意了，“你都不知道是什么事你就瞎说？就你那事叫事，那你给我说说你在这半死不活的因为啥？”

　　田野又想起下午的事，头才开始疼，大概是上了酒劲。他嘴唇有些干涩，喝了口酒才开口，“舒芙要读A大。”她想读，也必须要读。

　　贺骁一下子就明白了，“她不接受异地？”

　　田野脸上没什么表情，像在说别人的事，“接不接受不是我们两个说了算。”田野头低着，别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可他的声音哑的要命：“我也很羡慕两个人填同样的志愿，手牵手去同一所大学，可我没那个福气。”

　　贺骁没说什么，就像田野说的，这件事没有别的选择。除非舒芙留下，可田野不会同意。既然是这样，挣扎就是无用功。他拍了拍田野肩膀，“你让她自己想一想吧，她们女的肯定是顾虑的多一些，怕没安全感。你让她想想就好了。什么福气不福气的，那天天黏在一起的最后分了的也多了去了。”

　　田野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他相信这场异地恋纵使辛苦，他们两个人也一定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就是委屈了他的女孩子，他心疼得要命。

　　田野这个人处理事情的特点就是过于理智，什么事情都是衡量好了，就算真的难过，也是那一阵的情绪。情绪过去了他还是能理智的去处理问题，因为他知道，感情用事是最无效的方法。

　　他放下手里的杯子，语气也轻松了一些，“说说。”

　　贺骁抓了把头发，栗色的短发被他抓得有些乱，“我爸非要送我出国，操。”

　　贺骁虽然住在青禾镇，但是他家里还算是有钱的。他爸爸开了家制药厂，这几年发展的顺风顺水。贺爸爸最闹心的就是贺骁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学习学习不用心，还成天在外面鬼混，没一点让人放心的样子。可这只是别人眼中的贺骁，只有田野知道，贺骁虽然混，却从来不做出格的事，也从来没惹是生非。他朋友多，却并不是狐朋狗友，都是讲义气的兄弟。贺骁只是心思不在学习上，但他也有自己的人生规划，他爸想送他出国，无非是在逼他。

　　田野顿了几秒，苦笑了一声，“有人管着也挺好的。”

　　贺骁重重地把酒杯砸在桌上，“屁！活在别人安排好的世界里，还不如让我去死！”

　　田野了解他，要是他爸的话那么容易对他造成威胁的话，他现在估计已经在重点高中冲刺高考了。“你爸计划他的，你过你的，你烦什么？”

　　贺骁沉默了几秒，“你不懂。”

　　田野嗤笑，有什么是这个狗都懂而他不懂的？

　　两个人没了话，就坐在一起断断续续喝着酒。

　　后来田野发现他错了，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会有难以开口的苦恼。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有些事，除了自己，别人真的就没办法懂。

　　舒芙从下午回了家，就什么也没干。本来打算刷套理综题，却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后来干脆扔在一边，坐在沙发上发呆。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就觉得是田野打过来的，犹豫了几秒才拿过来看，结果不是，是她妈妈。上次接到她的电话是什么时候了，记不起来了。

　　“喂，妈。”喊出这个字的时候，舒芙自己都觉得有些僵硬。

　　“干什么呢？在复习吗？”

　　大洋彼岸的母亲好不容易打一通电话，开口就是复习。舒芙莫名其妙觉得有些累，“没，今天有点不舒服，休息一会。”

　　“那也行。我就是和你说一声，今年春节你爸爸我们两个回国过，未来一年也留在国内，陪着你高考。”

　　舒芙坐直了身子，这句话真是太难得了。“你们特意回来陪我？”

　　“对，而且国内的分公司出了些事情，我们要回去处理一下。”

　　你看，处理事情是主要的，什么陪她高考，那只是顺便。可能在他们眼里，只要在同一个国家待着，那就叫陪。

　　舒芙一下子觉得自己好可笑，这么多年怎么不长记性。她没了兴趣，只有汹涌而来的疲惫和心酸，“知道了。”

　　那边又公式化地嘱咐，“马上高考了，你不能懈怠，一定要考上A大，那可是爸爸妈妈的母校……”

　　本来舒芙的目标就是A大，从未动摇过。与是他们的母校无关，是因为她成绩好，读那所学校本就是天经地义。可就在今天，她突然觉得自己摸不清当时究竟是为什么想考A大了，就是因为自己成绩好吗？就因为它是重点名校吗？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真的就这么简单地做了决定吗？

　　她突然觉得自己动摇了。她开始怀疑，选择A大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鬼使神差地，她问了一句，“妈，我可以不考A大吗？”

　　那边很明显也惊到了，这么些年自己和女儿确实没什么感情，一家人之间隔了很多东西。平时舒芙的事情都是她自己做主，他们倒也没干预过。可读大学这件事，他们一直都是统一意见的。怎么今天就这么问。

　　“为什么？”

　　舒芙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不能说自己是为了田野。其实更确切一些也不是为了田野，她只是隐隐约约想明白一些事情。

　　舒芙叹口气，“没事，我随便问问。”

　　电话那边也松了口气，“以后这样没用的问题少问。”

　　挂断电话之后好久，舒芙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她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越来越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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