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姻缘

　　肖曼走后，妙彤悄悄换了个姿势，偷偷揉了揉肿胀酸痛的膝盖，扭头对灵堂边的根子爷说道：“爷爷，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根子爷笑道：“老汉哪会讲啥故事，再说了，都这么晚了，故事早就睡了。”

　　“大的可能睡了，但小的肯定没睡呢，你给我讲个小故事好不好，以前我睡不着的时候，师父就给我讲个小故事。”

　　这次妙彤可不是睡不着，而是怕自己睡着，想听个故事来提神。

　　根子爷挠了挠头，自己一个文盲，哪里会讲什么故事？

　　平时跟一群老汉闲聊，不是张家长李家短，就是荤段子，议论村里的小寡妇新媳妇，这些东西可没法给妙彤讲着听。

　　没共同语言啊！

　　差点把稀疏的头发薅掉，根子爷才结结巴巴地讲道：“从前那个，有座山，山上那个，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尼姑，老尼姑要下山化缘，对小尼姑说，说，说点啥呢？也没啥好说的，就给了她一本经书，等小尼姑背通了那本经书的时候，老尼姑就回来了。”

　　“老尼姑走后，小尼姑翻开经书一看，书里一个字都没有，小尼姑急了，这该咋办啊，师父让我背书，现在书上一个字也没有，师父岂不是永远也回不来了？”

　　听到这里，妙彤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咋啦？”根子爷莫名其妙地问道。

　　“师父再也回不来了。”妙彤哭着说。

　　“那只是故事，况且我还没讲完呢，你先别忙着哭。”根子爷急忙说道。

　　妙彤一听后面还有，这才止住哭泣，静静地等着根子爷讲后面的故事。

　　“小尼姑正焦急万分的时候，有个书生走了进来，对她说，我知道你师父是啥意思。小尼姑急忙问：啥意思？书生说：你师父的意思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啥时候你修行够了，她才会回来。小尼姑不解地问：咋修行啊？书生说：双修……”

　　根子爷讲到这里，突然停住了，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个也是荤段子，不适合讲给小孩子听。

　　他刚才想了半天，才想到这一个跟尼姑有关的故事，根本没注意到这个故事是不是少儿不宜，直到讲“双修”的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顿时尴尬了起来。

　　“双修是什么？”妙彤果然好奇地问道。

　　“呃——”根子爷又开始挠后脑勺，满脸尴尬地解释道：“双修呢，就是两个人一起修行，这样比较快。”

　　当时别人给根子爷讲的时候，他也不理解双修的含义，直到对方眉飞色舞地讲解了双修的妙处，他才知道这是个荤段子。

　　妙彤点点头，一脸认真地说道：“我要跟新哥哥双修，让师父早点回来。”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根子爷见糊弄过去了，生怕妙彤再追问下去，急忙说道：“好了，故事也讲完了，该早点睡觉了。”

　　“可是我睡不着啊。”

　　妙彤苦恼地说道：“我觉得我跟你们人类不一样，要不然为什么我很饿睡不着，而你们很想睡又不饿呢？”

　　“饿了？”根子爷想了想，说：“我去灶房看看还有没有啥吃的。”

　　根子爷来到灶房，说是灶房，其实就是几根树枝搭起的窝棚，里面有泥土堆起来的灶台，一口铁锅，几捆木柴，除此之外，连油盐酱醋都没有看到。

　　掀开铁锅，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四处打量了一下，这里没有米缸也没有粮食，实在找不到任何吃的。

　　正发愁的时候，忽然注意到锅台下的柴火灰还有余温。因为今天丧礼待客，烧了大量木柴，柴灰熄灭的慢，傍晚做的饭，有时候后半夜灶台下还是温热的，这是因为柴火掉下去的时候，没有完全燃烧，还有正在燃烧的余烬，这些余烬在空气流通不好的情况下，能缓慢燃烧一天。

　　冬天的时候，许多人家就是用木屑堆取暖，一堆木屑能缓慢燃烧大半天，让一个房间一整天保持温暖。

　　根子爷拿过来一根干柴，在灶台下的灰堆里搅了搅，刚捅进入，就碰着一块硬物，用柴枝往外扒拉了几下，一块烤红薯滚了出来。

　　农村人经常利用灶台下的灰烬来烤红薯，不用翻动，灰烬会整个把红薯覆盖住，温度足以把红薯闷熟，而且这样烤出来的红薯外焦里嫩，特别好吃。

　　灶台下，一共扒拉出三块烤红薯，一大两小。

　　用手捏了捏，虽然外层已经被烧焦了，有些地方变得黑乎乎的，但里面还是软乎的。

　　灶台下的灰烬温度不均匀，烤出来的红薯有些地方会烧焦，不像炉子里烤的，外表全是均匀的金黄色。

　　拿着烤红薯回到灵堂，妙彤一见，立马流出口水，眼馋地看着根子爷手里的烤红薯。

　　根子爷把两块小的红薯剥了皮，递给妙彤，自己吃了那块大的。

　　灶台下利用灰烬闷出来的烤红薯反而更加好吃，因为闷的时间长，一般都是吃罢饭一个时辰后，半晌午，等人干活饿了，去扒一块烤红薯吃，又顶饿又美味。

　　又饥又累的时候，吃上一块刚扒出来的烤红薯，真的能让人幸福的哭出来。

　　吃过烤红薯，妙彤不再饥饿，身上的寒意也被驱散，很快就歪倒在羊毛毯上昏昏欲睡。

　　根子爷过去帮她盖上被子，这才回去睡觉。

　　屋外山风呼呼作响，吹打得房门咯吱咯吱地乱叫。屋内却安静的很，根子爷不一会儿就打起呼噜，妙彤身下雪白的毛毯绒毛被透进来的夜风吹动，轻轻地摇晃。

　　……………………

　　关府灯火通明，从门楼到前院，再到堂屋，熙熙攘攘，人流如织。

　　有人大叫道：“少奶奶回来了！”

　　然后就有不少人一拥而上，七嘴八舌乱纷纷地讲话，肖曼心里挂念着丈夫和儿子，没心思听他们嚷嚷，只是一个劲儿往前走。

　　关望站在西院先父生前住的房屋前，望着房子一言不发。

　　关望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是父亲一手把他拉扯大，眼前这栋青砖半包瓦房是在他小时候盖的。

　　当时关望还小，关老爷子还正当壮年，其他几位叔爷也是身强力壮。为了盖这栋房子，关氏一族全家老小齐上阵，在寨外建了一座土窑，专门来烧砖。

　　青砖做起来比红砖困难，尺寸大，用泥多，砖坯更沉。青砖对黏土的纯度要求很高，几乎不含杂质，烧窑时温度更高，还要浇水闷窑，让砖快速冷却，黏土里的铁不完全氧化，所以硬度更高，更结实，而且耐风化，耐水耐碱，那些用青砖盖的古建筑自然条件下能支持一千年不粉化，唐朝时候的青砖建筑能保存到现在。

　　之所以做成半包墙，是因为全部用青砖的话成本太高，而半包墙是外层青砖，内层土坯，能省一半砖料，从外表还看不出与全青砖的差别，而且半包墙因为内层用的是土坯，泥土的导热性比砖石差，所以住起来冬暖夏凉。

　　墙裙用的是条石，这些红石是从山里开采的，每一块有半个马车的长度，朝外的石面上雕刻着各种云饰花纹。这些石头和上面的花纹都是关氏族人用榔头和凿子一点一点敲出来的，就像愚公移山一样，把一块块的巨石敲成方方正正的，用杠杆吊到牛车上拉回来。

　　用不起洋灰，就用石灰掺沙拌上黄胶泥作为粘合层，磊上一块块条石，到胸口位置，再把青砖和土坯错缝堆叠，青砖朝外，土坯朝内，到两丈高度开始收墙。

　　关家寨的寨墙就是这么修建的，只不过更厚一些，下部厚度接近一丈，上部稍薄一些，也有三尺，这样的城墙，除非是野战炮或者大量炸药才能爆破，古代的青铜炮只能给它挠痒痒。

　　很多关隘的城墙厚度比小小的关家寨夸张多了，所以几乎没有哪个关隘的城墙是被炮弹轰塌的，全都是被人蚁附攻城或者挖地道或者用内奸打开城门，看看城墙的厚度就让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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