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姻缘

　　关新家里中午做的是捞面。

　　捞面属于一种凉拌面，先用水把面条煮熟，然后捞出来快速放在凉水里冰一下，再捞出来浇上蒜汁，搅匀，最后再舀一勺臊子，再次搅拌均匀，一碗捞面就做好了。

　　蒜汁并不是纯粹的把蒜捣碎，而是把拾香、荆芥、紫苏、香椿叶等香辛菜和蒜瓣一起放在酸臼里捣烂，再加上香油、食盐等调料，调和以后的混合物才叫蒜汁。

　　而臊子是用猪肉末、豆瓣酱、油、姜末、五香粉等食材做成的。

　　先是把油倒入锅里加热，然后放入肉末，用锅铲将肉末压散压平，炒到变色后小火慢熬一会，然后加入豆瓣酱，继续小火翻炒，等肉末变成干干的颗粒，加入姜末，继续小火熬煮，最后加入五香粉，搅拌均匀后起锅即可。

　　关新最喜欢吃捞面，可惜并不能经常吃到，一来是因为做起来有点麻烦，二来是因为做臊子需要用到猪肉，而肉类这东西，不到过年过节，农民根本舍不得吃。

　　捞面做好，两个小家伙早就馋得流口水了，蒜汁可是他们俩合伙一起做的。

　　关望刚发话开饭，关新就急不可耐地下筷子往嘴里扒。

　　“面条很烫，小心，要吹一吹。”肖曼生怕孩子烫着嘴。

　　其实经过凉水冰过后，面条早就没那么热了，主要是臊子热，刚倒上去。

　　“对啊，要吹一下喔，不然就把嘴巴烫一个大洞洞。”妙彤也好心提醒，只不过她这个提醒有点夸张，吓人。

　　肖曼直夸妙彤懂事：“你可不能像小新这样，吃饭狼吞虎咽，你要做个淑女。”

　　“淑女是什么样子的？”妙彤问道。

　　.“说话小声说，走路慢慢走，吃饭慢慢吃。”博闻强识的关新回答道，“笑的时候还得捂住嘴，慢慢笑。”

　　“做事呢？”妙彤追问。

　　关新不耐烦地回答道：“人家都是淑女了，还用做事吗？”

　　肖曼拍了一下关新的脑袋，“淑女就不用做事吗？”

　　“不是有丫鬟吗？”关新满不在乎地说，“除了拉屎，别的都让丫鬟做。”

　　话音刚落，这才发现父母都对自己怒目而视。

　　“闭上你的臭嘴！”关望斥道，“不会说话就别说。”

　　关新只好低下头继续吃饭，等父母的注意力转移，才扭头对妙彤小声说：“别做淑女，淑女拉屎都要慢慢拉。”

　　“为什么？”妙彤小声问道

　　“拉快了屎容易夹断。”关新小声解释，“还得从头拉。”

　　吃完饭，听到一阵鞭炮声，接着唢呐二胡齐鸣。

　　关新拉着妙彤去关五爷的葬礼上看热闹。

　　关五爷的儿女们凑钱请了三个响气班，吹吹打打，好不热闹，乡亲们直夸儿女孝顺，舍得花钱，葬礼办得风光。

　　每次丧葬嫁娶，总有一些人趁机耍赖吃喝，反正不要钱，主人家也不好赶人。

　　关新就在这些人里看到一些附近有名的混子，比如孟寨的跛子和南岗的爬子。

　　跛子原名孟大彬，十里八村有名的好吃懒做，专门跟着响气班混吃混喝。

　　时间长了，名声在外，有些主人家就烦他，赶他走，他就嚷嚷，“我可不是讨饭的乞丐，我有表演绝活，靠手艺吃饭。”

　　他的表演真不好说是不是绝活，就是耍无赖，不论冬夏，他都会在人群里脱光，只剩下内裤，然后拿出鞭子往自己身上抽打。

　　前胸后背，一阵啪啪抽打，遍布红色鞭痕，仅此而已，靠着不要脸的耍流氓作风，却经常引得围观群众轰然叫好。

　　然后就可以厚颜无耻地向主家讨赏，主人家也无话可说，毕竟人家确实表演了，还被众人叫好，你没他无耻，就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而爬子就全靠耍横了，他年轻时为人蛮横不讲理，后来惹恼了一个狠人，那人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他的亲人懒得做个轮椅整天推着他走，他只好在地上爬来爬去，所以被人叫作“爬子”。

　　在地上爬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时间长了，胳膊腿很容易磨破，他就让人帮忙，在胳膊腿上绑了厚厚的兽皮。

　　哪怕成了这个样子，他也本性难改，说话还是很冲，嘴硬得很，经常跟人对骂，像见谁咬谁的野狗，所以别人都叫他“野兽爬子”

　　如果主人家不给他吃的，他能对着人家大门骂上一天，主人又不好还手。他都这个熊样了，你还能咋滴，打他他不怕，骂他骂不过，总不能杀了他，那你还得坐牢，得不偿失。

　　丧礼上的热闹还没过去，又有新的热闹可看，一场关家寨和孟寨的争斗再次上演了。

　　两个寨子可算是世仇了，哪年不群殴个十次八次。

　　上次是因为争夺水源。近两年来旱情加重，关家寨把关家渠河道加宽，使烟雨河的水更多地流进关家渠，致使下游孟寨的孟家渠水量不足，影响了灌溉，为了争夺水源，两个寨子发生了械斗，数人死伤，最后官府发兵，才把事情镇压下去。

　　一打听，这次争斗的起因更加可笑，竟然是因为一块牛粪。

　　关家寨的牛把屎拉在了孟寨的范围内，被孟寨拾粪者抢先看到，牛主人寸屎不让，坚持这块粪是自家牛拉的，就是自己的，争端由此而起。

　　如果你是个传统农民，就不会觉得此事可笑，反而会觉得很正常，因为抢粪，每年都会发生多起争端。

　　这就是悲哀之处。

　　农民很穷，而洋人生产的化肥很贵，根本买不起，为了让庄稼长的好，农家肥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然而田多粪少，粪肥的来源就很珍贵了，农民舍不得浪费任何一块粪便，甚至一泡尿。

　　有个笑话专门反应农民的吝啬，出门在外，丈夫放了屁，妻子心疼不已，“哎呀，你留着回家吹灯多好。”

　　在农村，随处可见行路的人身上背着一个背篓，手里拿着小叉子，这就是专门捡粪用的粪篓粪叉。

　　就连大城市里的大人物也不能免俗，比如上海滩大亨黄金荣的老婆林桂生，就是有名的粪霸，大亨就是靠着收集全城的粪便起家的。

　　关新和妙彤正要跟着人群去看打群架，却被突然出现的母亲肖曼拉住了。

　　劈头盖脸一顿骂：“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打架的时候别往前边靠，要离得远远的，万一被伤到，你找谁说理去？再不听话我就不客气了。”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关新点头应答。

　　“嗯？”肖曼圆眼一瞪，啪地一声，给关新头上来了一巴掌。

　　“用客气，用客气”，关新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改口，“请对我客气一点。”

　　母亲下手反而更狠了。

　　关新懵了，到底用不用客气啊？

　　挨了打，关新闷闷不乐，连好朋友小胖跟他打招呼也懒得回应。

　　“你这是怎么了？”小胖问妙彤。

　　“他刚才挨打了，心情不好。”妙彤替关新答道。

　　“哦”，小胖点点头，也是一脸沮丧，“我也心情不好。”

　　“你怎么了？”妙彤好奇地问。

　　“我感情破裂了。”小胖哭丧着脸。

　　“破裂了？”关新的好奇心也升了起来，“跟谁破裂了？”

　　“落瑶。”小胖难过地说，“我跟她表白，被她拒绝了。”

　　“怎么表白的？”

　　.“我问她，等你长大了，愿意和我结婚吗？她说，哎呀，不行了啦，我挺喜欢你，可是不能和你结婚。因为在我们家，只可以和家里的人结婚，爸爸娶了妈妈，奶奶嫁给了爷爷，叔叔娶了婶婶，都是这样的。”

　　“她说的没错！”妙彤点点头，“都是这样的。”

　　“那你们为什么不一样啊？”小胖不服。

　　“我们也一样啊，小彤是我妹妹。”关新眨着眼睛，“你也应该去找你妹妹。”

　　“可是我没有妹妹呀。”小胖有点绝望。

　　“不对啊，听说你妈妈前几天刚生了二胎，是弟弟还是妹妹啊？”关新问道。

　　“不知道，他还没穿衣服，我怎么能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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