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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第二天是周六,我的本意是睡到日上三竿,但一阵饭香唤醒了我的肠胃,我循着味道走到厨房,贺意正在把刚刚煮好的饺子捞到盘子里。
“什么馅的?”
“白菜猪肉。”
“我最喜欢白菜猪肉馅的。”我高兴地去洗漱,早上醒来就有饭吃,这种日子我好多年没过过了。
等我刷好牙坐到饭桌边,饺子刚好凉到可以入口。
“不错不错,哪个牌子的啊?”
“没牌子,我从冰箱冷冻层拿的,”她有点紧张,“是不是不能吃啊?”
我摆摆手:“没事,那是我男朋友的妈妈给我的,我一直放在冰箱里忘了吃。”
我问她假期安排,她很茫然地摇摇头,她平时一心读书,恐怕也没有别的什么心思。于是我又问她以前假期做什么。
她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学过一些兴趣班,但是大部分时间就在家看书看电视。”
“都学过什么兴趣班啊?”
“水粉、书法什么的,但是学不好,就没学了。”
“那你有没有什么感兴趣的乐器?”
“没有……”她的声音很小声,我一听就知道她在撒谎。这个孩子心思很重,不爱说话,可也不会撒谎,每次说谎都底气不足,声音很小。
我开始盲猜:“小提琴?古筝?笛子?吉他?钢琴?”
“真的没有。”说到后面两个的时候她明显有点不安。
我在心里猜测着到底是吉他还是钢琴时,她自己开口:“笛子。”
“那我们假期学笛子吧!”我拍板道。
吃完饭我就兴冲冲地带着她去楼下找培训班。
我买的是个二手房,所在的小区规模比较大,在小区里就设了一条商业街,因为这些年都讲究素质教育了,所以有几个兴趣班应运而生。在商业街找了一圈,我遗憾发现没有笛子培训班,没办法,现在西洋乐器的势头明显要盖过传统乐器。
“要不我们再去别的地方找找。”问了街尾最后一家店,确实没有。
贺意有点不情愿,我猜她是不想我那么麻烦。
“没事,我们出小区看看。”
“不了,不了,我……我学吉他,学吉他吧……”她有点急了。
我觉得她只是因为我们就站在吉他行门口才说这话的。我不喜欢折中,但是又怕把孩子逼急了,就同意了。走进琴行后我说明来意,老板非常热情,给我推荐了他们的暑期班,敲定上课日期后,他带着我们去选吉他。
我刚刚说过,我是一个不喜欢折中的人,好的方面看是追求完美,坏的方面看则是容易被忽悠买贵的,比如现在。我犹豫着是选左边的玫瑰木指板,还是选右边的乌木指板,又或者是隔壁雅马哈?这个更好看哎。
“这个就行。”她指着一个平平无奇的吉他,我看了看价格,比我刚才看的要便宜一半。
老板看出我还是比较中意贵的那几款,劝说道:“这个算是中档偏下了,初学确实足够,可是你要是继续往上学肯定不适合了,要不还是考虑一下这几款?”
她很坚定:“就这个。”
那一瞬间,我有一种角色错位的感觉,仿佛我才是那个到了超市被五光十色的商品迷得眼花缭乱的孩子,而她是那个坚决不许乱买东西的妈妈。
我很爽快地刷卡付钱,因为开班时间是下周,所以她拿着本教材,背着吉他跟我回家了。
在坐电梯的时候,我看着她背上的吉他说:“你帮我省了一千多呢。”
她不解地看着我,我就把刚才在吉他行的心理里挣扎告诉她,她忍不住笑了,左脸一个浅浅的小酒窝。
放了吉他,我带着她去附近的超市采购生活用品。那是一家量贩式超市,非常对我这种一个月才逛一两次超市,独居拥有较大储物空间的人——当然现在没有了,我的书房兼储物间已经被改成了贺意的房间,因此我在心中不断提醒自己要控制购物欲望,更何况刘兆不在,我没有壮年劳动力可以帮我把它们扛回家。
想起刘兆我就头疼,他对于我参加葬礼后白捡一个孩子回家倒没有什么反对意见,但这几天一直闹着换工作。他学的是听起来高大上但实际没有屁用的商科——家里没资源没人脉,毕业院校是普通211,可不是没有屁用。所幸他人机灵嘴巴甜,因此不缺去处,在私人公司的市场部、人力部等都做过,可这么一年三换的,年龄空涨资历不涨,我作为过来人实在心焦。
短暂心焦半分钟后,我深呼一口气,决定把他抛之脑后,专心采购。
也许是因为在贺琳身边待过,受她影响,我也有点讲究——但说不上洁癖,只是牙膏肥皂什么的不喜欢公用。我把使用时会间接接触的用品基本上都给贺意买了一份。想着她用的毛巾睡衣什么的都是旧的,打算也给她在网上买新的换了。
贺意看着挺瘦的,但力气大,东西大部分都她拎着,我没怎么花力气。回到家她在归置买回来的东西,我则按着目测给她在网上挑睡衣什么的——我想她一定不好意思要,决定先斩后奏,买到再说。
这时门开了,刘兆贼头贼脑地探进来:“Hello,daring。”
“嗨个……”我想起旁边有个未成年人,把粗口吞进去,“您有事?”
他把门关了,委委屈屈道:“没事不能来啊,我想你。”
说着就要抱上来。
我把他手一拍,指指贺意:“这是我外甥女贺意,贺意,这是我男朋友刘兆,你叫他刘叔叔。”
他很震惊地看着我:“我才二十多,你让她叫我叔叔?”
“大了十多岁了,可以叫叔叔。”
他非常抗拒这个称呼,尽管他已经二十七岁了,但是因为天天没心没肺地活着,没有压力,青春永驻,看起来像是刚毕业的人。
“楼下五岁的小孩叫我叔叔我都不肯,你让她叫我叔叔?”
“那你想怎么叫?叫哥哥?”那不就差辈了吗?我是她妈妈辈,你和她同辈,合着我找了个儿子啊?我用眼神告诉他我不乐意。
他转转眼珠:“这样吧,你叫我姨夫。”
“不行。”我坚决不同意。我是一个很有仪式感的人,一没订婚二没求婚,我连个戒指盒都没见着,能让他白捡一个“姨夫”当?更何况我其实没做好要结婚的准备。
刘兆问:“那你想怎么办?直接叫名字?”
“行,这个好。”我同意了。反正比前面两个提议好。
刘兆冲贺意露齿一笑:“贺意,你好,我叫刘兆,是你小姨的男朋友。”
贺意微笑:“你好。”
刘兆来是想带我去看电影的,他背着贺意和我咬耳朵:“你别想着带她一起去啊,咱俩是去约会又不是去搞亲子活动。”
“那把她一个人留这里?”
“她都那么大了,你怕什么?”
我们嘀嘀咕咕的当口,贺意收好了东西,说:“我收好了,你们要出去的话就出去吧,我想在家看书。”
刘兆连夸了她好几句“爱学习的好孩子”“祖国未来的希望”,就兴冲冲拉着我走了。
临走的时候我把备用钥匙给了贺意,和她交代了几句就走了。
出了门,刘兆突然脸垮下来,问我:“她是不是要一直住这里啊?”
“她不住这里住哪里?她要在这里上学的。怎么,你不乐意了?”
“我不乐意什么啊,这是你的房子,又不是我的。就是她一直在这里,我就不好来找你了,而且要是在你家过夜,也不太方便吧。”
我这才想起这茬:“那要不以后去开房?”但是这样支出挺大吧。
“你就没想过让她住校吗?”
“没想过!”我脱口而出。
他也没想到我反应这么激烈,以为我生气了,语气软下来:“我就是提一提……”
我不想再谈论这件事,于是一路上就没有说话,维持我的高冷人设。
刘兆带我去看的是新上映的好莱坞大片,典型的大场面套路片,当然,大部分人也就是冲着俊男美女、枪战跑酷去的。我在看电影的时候一直在分神,倒不是因为男主角不好看——男主角正正长在我审美点上——只是我忍不住想起我的高中三年,住校的高中三年。
我不知道现在的高中是怎么样的,但在当时,在我所在的市高中,校园霸凌现象很严重,但也没有严重到打架斗殴,毕竟大家都是文明人,主要还是采取冷暴力。当时学校里有将近一半的学生来自县里,这一部分人大部分是住校的,根据所来自的地方,大致分为七派,简直可以说是七剑下天山,全是事儿精。你能想象他们坚持用自己县里的方言交谈,坚持只和派系里的人聊天说话,坚持互相嘲笑吗?我不能想象,我感到自己每天都活在莫名其妙的电视剧剧情里。
由于我生在外地,虽然长在G镇,但不会G镇的方言,因而没有被任何一个派系接纳,于是乐得自在,谁也不招惹。当时不参与这种拉帮结派的人也有,不少,但大部分都各自安好,比较专注个人世界,是独来独往的独行侠,我也是。
某一天我去热水房打开水,一边排队一边背书,排到一半时,突然想起自己没拿开水票。我左右看看没有认得的同学——即使有,也不可能熟到借我开水票,但我又已经排到比较前了,怕回去取就得重头排起,这样就赶不上晚自习了。于是我对身后一个不认识的女生说:“我离开一下,你能不能帮我看着我的开水瓶。”
她同意后,我便以最快的速度跑向五楼的宿舍,希望在轮到我之前赶回。
等我拿到开水票后,又一刻不停地赶向热水房,我抄了一条小路——一条横穿热水房前草坪的小路。那个草坪已经被踩得光秃秃的,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而且上面还匪夷所思地布满铅球大小坑。
那个女生见我跑那么快,喊我:“不急不急,你慢点。”
可我慢不下来,这是牛顿在很多年前就提出的定律。在快到开水房的时候,我被一个坑绊住,然后华丽丽地摔倒了。虽然我飞快爬起来了,但还是感到有几道目光投到我身上又收回。
我强作镇定地走向水房。挺好的,我安慰自己,赶上了。
那个女生很关心地看着我:“你还好吗?”
我微笑:“挺好的。”
“干嘛呢,散场了。”刘兆很不识趣地把我从青春岁月的回忆里拉出来。
我发现电影都结束了,于是也站起来。
刘兆把我拉回座位:“等等,看看有没有彩蛋。”
“彩蛋有什么好看的。”我这样说着,但还是乖乖坐着。
刘兆一边吃爆米花一边问:“你刚刚那么入神,想初恋呢?”
“嗯,对啊。”
他没想到我这么爽快,一脸八卦地看着我:“谁啊谁啊,长什么样?好看吗?”
我有点无语地看着他,怎么说这也算间接情敌啊,这孩子怎么就只关心脸蛋呢?
正好荧屏上放着男女主角的拍摄花絮,我指指:“就这么好看。”
他看了一眼荧屏,一脸纠结:“你喜欢光头肌肉男啊。”
“啊。”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他大概也知道我在开玩笑,指着自己道:“真的假的,我这种白面小书生行不行?”
我被他逗笑了:“不行,白面肌肉男可以。”
“啊,真的喜欢过肌肉男吗?真的吗?真的吗?”他带着点撒娇意味地从背后搂着我。
我轻轻挣开他的怀抱:“假的,假的啦。”
假的,当然是假的。
我喜欢的,是那个眉眼和女主角一样闪着光芒的女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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