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不寿

作者:喜玛扎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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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7 章


      回家之后,我看了一眼摆在料理台上的纸盒子:“榨汁机?我就说嘛,小破杂志社怎么突然大方起来。”
      贺意看着我,好久都不吭声。
      我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啤酒,自说自话:“今天中午吃什么?弄点下酒菜,我想喝啤酒。”用力拉开拉环,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手抖得厉害,拉环断了一半不说,还把手拉伤了。
      “靠!”我含着大拇指走到客厅找药箱,贺意走过来,递给我一个创口贴,刚要接过来,才发现自己左手还捏着啤酒罐,啤酒冒着泡,湿透了衣袖。
      贺意帮我伤口消毒后贴上创口贴,我自嘲地笑笑:“哎呀,是不是狼狈死了。”
      贺意避开我的眼睛:“你要不要进房间换一下衣服。”
      我点点头,走进房间,才发现自己居然哭了。
      严妍说得对,爱人就像肋骨,还在一起的时候,就说“你是身体的一部分,最靠近心脏的部分”,分开的时候就变成“老子有十二对肋骨,你算哪一根”。但是说到底,要从身体里生剖出来,一时半会儿,还是疼得缓不过劲儿。
      我坐在地上,木地板,不怎么凉,又有衣服垫着,后背靠着床,两腿抵着墙,挺舒服的。我看看自己包扎好的大拇指,狠狠灌了一大口啤酒,呛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我把啤酒放下,摇摇头:“太辣了,辣哭的。”
      我惯会拿乱七八糟的东西搪塞自己,效果不重要,意思意思就好。

      钱芒尼最终还是没去拿那张热脸贴人的冷屁股,然后他又约我吃饭了。
      他一边喝酒一边问:“余姐,我是不是长得特别丑?”
      说实话他确实长得不算帅,但也不算难看,中等程度吧。于是我认真回答:“中人之姿吧,只是不符合现在兴起的白面小生审美。”
      芒尼抓抓头发:“不,你骗我,你在哄我。”
      我看着他刚刚拿过鸡爪的手在头发里穿梭,顿时没有安慰他的心情了。芒尼又去祸害在一边吃饭的贺意:“妹妹啊,谢谢你的一番话,要不是你正话反说点醒了我这个局中人,不然我不把南墙撞出一个大洞是不会回头的。”
      贺意看着他:“我没有正话反说,我就是支持你的意思。”
      芒尼更感动了:“你支持我,呜呜呜,妹妹啊,你是好孩子,来,还想吃什么,自己点。要不给你点杯鸡尾酒?”
      我扇了芒尼一脑袋:“她没成年呢,喝什么酒?”
      芒尼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到清吧的舞台:“那让我为姐姐妹妹们高歌一曲。”
      我拉不住他,赶紧叫服务生去处理,捂着脸坐在座位上,十分后悔要蹭这顿白饭。
      服务员拦住芒尼,指着舞台上“请勿上台”的告示牌:“先生,这是为乐队准备,那些乐器也是乐队私人的,过半个小时乐队就来表演了,您稍坐片刻,待会就点歌了。”
      芒尼很遗憾地走回来:“没意思,原来清吧就是这个样子的,真没意思。”
      我们吃吃喝喝得差不多了,我打算带贺意走,芒尼坚持要我们留下来看乐队表演,于是我们各点了杯饮料,继续等。饮料喝到一半,三个二十岁左右的人走上台,一个打鼓,一个弹琴,还有一个边弹吉他边唱歌,全场震天响地,芒尼听了好一会,扯着嗓子问:“唱得怎么样啊?我听不懂。”
      我也听不懂,这好像是法语还是什么语种,于是摇摇头。
      我们又装模作样听了一会,只能放弃。这首歌终于结束了,我长舒一口气,贺意说:“跑调了。”
      “你听过?”我问。
      她说:“没听过,但是听得出来,一开始贝斯手比其他两个人快了半拍,后来主唱也跟着贝斯跑了。”
      芒尼问:“既然三个人里两个都跑了,那打鼓的为什么不跟着跑呢?”
      贺意想了想:“体力所限吧。”
      我想也是,打鼓的小姑娘胳膊看起来还没鼓槌粗,确实跟不上两个手拉手往前跑的同伴。
      这时,台上开始了一个吉他独唱,这首我知道,甲壳虫的《Hey Jude》,声音暖和得像冬日的阳光,还有点耳熟。我往台上看,我们这个桌角度不行,只能看见侧脸,蛮帅一个男生。他唱到一半,往我们这边看了一眼,然后惊喜地冲我们招招手——哦,那个中央空调陈燃。
      芒尼往后看了一看:“他在和我们打招呼吗?你们认识?”
      “嗯,认识。”我说。
      陈燃一曲唱罢,从台上走下来,直接走到我们桌旁边:“你们好呀。真可惜,现在已经天黑了,不然我一定带你去看日落。”后面那句话是对贺意说的。
      “不可惜,我不喜欢看日落。”贺意在我身边待久了,说话直白多了。
      陈燃挑挑眉:“哦,一定是因为你没有认真注意过。有一次在中部荒漠,我站在一个山坡上,太阳往下沉,好像把远处的荒原咬了一口,直到地平线把太阳吞掉,那一瞬间天暗了,只有地平线处一团橙色的光。后来营地升起篝火,篝火也是一个太阳,反正都是红色的……”
      他一板一眼地说着,可能是因为在国外长大的原因,我觉得他说话有点过于讲究,用词也有点奇怪,但听起来很有趣。
      芒尼被说得有点心动,问:“你是去了新疆吗?敦煌壁画好看吗?”
      陈燃解释:“不是,是在澳洲。”
      而且敦煌好像是在甘肃吧,我心想。
      “哦,”芒尼一听到是在国外,有点咋舌,“还是不去了,太贵了。”
      陈燃问:“你们是来给我捧场的吗?”
      芒尼抢答:“对呀对呀,我听严妍说这家新开的清吧很好吃,她有个小师弟在这里驻唱,所以特意过来看看。”
      我就说吧,又不是演电视剧,还能每次都这么碰巧?
      “我可以坐这个位置吗?”陈燃指着贺意旁边的位置,那个位置被我们征用放包了。
      贺意点点头,把包拿走。
      芒尼把菜单递给陈燃:“随便点点?”
      陈燃点了个果汁,问:“市博物馆初八会新开一个唐代字画展,一起去看看吗?”
      我知道他其实问的是贺意,就没搭话。
      贺意说:“我不懂这些。”
      陈燃笑着说:“为什么一定要懂什么技巧才可以欣赏艺术呢?更何况没有人一开始就懂的。”
      然后他转头看我:“我听说你和严妍姐以前经常去字画展。”
      我被一口芒果汁呛住。
      芒尼一脸兴奋:“有这事?余姐,没想到你情操挺高雅的嘛。”
      我看他一眼:“我好歹是搞文字的,看个展不是很正常的吗?”
      芒尼要求听细节,我白了他一眼,芒尼委委屈屈道:“不是说你们俩好聚好散了吗,说说不行啊。”
      好聚好散也不代表愿意逢人炫耀啊,看来他的智商都长在理发技能了。
      陈燃说:“严妍姐和我说过了,特别详细。”他特意强调,这使我感觉严妍是拿我俩的事编成话本,拿到茶楼去说书了。
      他见我脸色不对,说:“开玩笑的,她就喝多了和我们梳理情史的时候提了两句。”
      哦,这我就放心了,毕竟我在她浩瀚情史里只是一颗小小的俯拾即是的石子,想来也没什么可说的。
      芒尼说:“余姐,我突然想起件事,认识你们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若无其事道:“太久了,我也不记得了。”
      芒尼夸张道:“真的假的,这也能忘,你们可……”
      他突然想起旁边还有一个纯洁如白纸的未成年人,改口道:“你们可是好朋友啊。”
      我喝了一口芒果汁:“真的忘了。”
      “好吧好吧,忘了就忘了。”芒尼一脸“骗鬼去吧,我才不相信”的表情。
      天地良心,我是真的忘了。

      我和严妍真正认识是源于戏剧般的偶遇。之所以强调“真正认识”,是因为我真的不记得第一次见她是什么场景的事了。
      那时候我虽然已经毕业两年,但仍然经常去母校图书馆蹭书看。某天,在我走出图书馆门的时候,一个女生突然和我打招呼,我本能地回了她个“你好”,等看清她的长相,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姑娘你谁啊。”我以为她是认错人了,可她却又冲我一笑,才走开。
      第二次,是在图书馆附近的天鹅湖,又遇见了,这次我刚好带了眼镜,看见她眼角一颗泪痣,莫名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可是死活想不起来了,只能把她归为某个小学妹,也许被我这个老学姐采访过。
      第三次就更让人不敢相信了,我居然在城东的盗版街遇见了她!要知道学校在城西,和这条街相隔几十里啊。于是,在这个女孩用同样热情的笑容和我打招呼后,我终于忍不住怀疑了:“这么巧?”当我们在演电视剧呢。
      她扬扬手里的书:“我过来淘书的。你呢?”
      盗版街雅号是“C市古董书市场”,但是对于普罗大众而言,藏书这个爱好过于高高在上,于是他们也顺手做了盗版书生意,虽然印刷质量不太好,但也勉强凑活,因而得了“盗版街”这样平易近民、浅显易懂的绰号。
      我这次是暗访盗版书商户,准备写期稿子。当然,我不可能把这话说出来的,于是回答她:“我也是来淘书的。”
      她拿的是一本七八十年代的杂志,纸张都泛黄了,我凑过去看了一眼:“你收藏这个?”
      她随手翻了几页:“也不是收藏,就是很喜欢这种感觉。你看,这本杂志上记载的是那个时代发生的事情,它被某个人买回家看了,又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到了这里,到了我手上。一想到曾经有一个人,隔着几十年的光阴和我读同一本书,这感觉真的很奇妙。”
      我稍微顺着她的话想了想,没感觉奇妙,反而有种担忧——那这二手书上得沾了多少细菌?
      她站起来:“走吧,前面那家店专卖大部头。”
      她把我带去远离主街道的一家小店。这家店非常坚守初心,并没有崭新的盗版书,全都是旧得发黄散页的旧书。
      她一走进去,就问:“奶奶,有找齐《酉阳杂俎》吗?”
      一个老太太从书堆里抬起头,口音浓重:“冇啦冇啦,昨天问过去了,后生说家里只有些了。”
      她有点失望地点点头,在店里看了一会就走了,等她带着我逛了第三家店,依然两手空空的时候,我忍不住问:“你不买吗?”
      她一脸莫名其妙:“那么贵,怎么买?”
      “那你是来?”
      “买不起,看看也好嘛。”她笑着说。
      我指指旁边的店:“那我去那里看看。”结果她反倒跟了过来。
      那家店主营盗版书,一进门一股刺鼻气味,我假作无意地看了看:“有大学生考托福的教辅书吗?”
      店主比划了一下:“这个架子都是。”
      我翻了翻,拿出一本:“这个怎么卖啊?”
      “零售五折,十本以上三折。”
      “太贵了吧,隔壁店一样的书零售四折呢。”我其实是瞎扯的,一路上净跟人逛旧书店了,哪里有功夫打探这些。
      “美女,你要看看质量呀,”店主慢吞吞走过来,拿过我手里的书,翻给我看,“我们这个说白了就是正版,是印刷厂多印的,搞到这里卖,你看看,图片、文字,没话说!”
      我默默避开一阵飞屑:老板,你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良心不会痛吗?
      “我再看看吧。”我借口离开。
      连走了几家店,只问出这里是盗版书产业链的终端,仓库在别的地方,每天清晨运货,要是私人订购的多,可以送货上门。
      我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获地离开了盗版街。
      到了公交车站,看看旁边这个任劳任怨陪着我一下午的女孩,我终于忍不住问了:“那个……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你问?”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笑着,露出小小的虎牙,没有因为这件事生气:“我叫严妍,严格的严,女开妍。这次你不要忘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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