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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我万万没想到《钱芒尼与他的小前女友》这场狗血大戏居然还没有完结。
要知道他追了这个女朋友一年,在一起半年,一年半间发生无数次争吵冷战,分分合合,堪称现实版《意难忘》。他们这次掰扯了几个星期,听说那个小姑娘已经找好了下家。我本以为是玩真的了,但是还是低估了他们这对欢喜冤家。
“余姐,你说我是不是答应她啊?”钱芒尼晃了晃手里的小半罐啤酒,打了个酒嗝。
“你疯了?你不是说她前两天还在空间发自己和新男朋友的合照吗?你去给人当小三,你欠啊!”我简直要被这个不成气的钱芒尼气死了。
钱芒尼嗫嚅道:“梦梦说了,那个就是好久不见的老同学,不是男朋友。”
我一拍桌子:“她说不是就不是?那她当初还说一辈子不想看见你呢,你怎么不滚远点?钱多富,你说说你,从追她开始,每天随叫随到,对她言听计从。当男朋友有当成这样的吗?”
“她那么好一个人,又聪明又漂亮,我又难看又笨,她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当然要对她好点了。”
我戳了戳这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所以我说啊,爱情里最重要的是势均力敌,你说说你,找个这么漂亮的,天天倒贴好玩吗?”
钱芒尼更委屈了:“你不要这么歧视丑人啊,我长得丑就不能找漂亮媳妇吗?你刚刚还说我心地善良,能力不错呢。”
“人有目标有理想是好事,也要务实一点,脚踏实地……你怎么听话净捡不重要的听呢。我刚刚还说要势均力敌,你听没听进去?”
“为什么要势均力敌啊?”一直在旁边默默吃饭的贺意问,她被鸳鸯锅辣得满头大汗。
我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示意她擦汗:“爱情就是一场人生博弈,太强了对方有挫败感,太弱了对方就容易厌倦。只有势均力敌,双方平等才能长久下去。”
贺意擦擦额头的汗,仍旧不解地问:“可是天天过得跟打仗一样不累吗?”
我一时找不到什么话回她,钱芒尼赶紧说:“大侄女这话不错。打来打去多累啊,总要有一方示弱一下吧。”
我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面前两个人道:“累啊,不然怎么叫‘经营婚姻’‘经营爱情’呢?偶尔跪一跪叫夫妻情调,天天跪着不起来就叫丧权辱国了!”
贺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芒尼则再次开了罐啤酒,哼哼唧唧得跟个娘们似的。我很头疼,于是借口去洗手间,冷静一下头脑。等我从洗手间出来,芒尼已经醉得哭哭啼啼了。
他和贺意倾诉:“你说我是不是不该上赶着给人提鞋?”
贺意点头。
“但是我就是喜欢她啊!我喜欢她有错吗?”
贺意摇头。
于是芒尼更伤心了。
我想芒尼一定要改掉喝酒不吃菜的毛病,他现在是喝坏脑子了,才会想跟一个小屁孩谈论情感问题。
我站在过道,隔间的屏风挡着,他们一时半会也没注意到我。
贺意看着醉醺醺的芒尼,说:“你想去找她就去吧。”
“……可是她不喜欢我。”
“可是你喜欢她啊,你就当,大不了自己把一百步都走了呗。”贺意说。
芒尼一张红脸迷迷瞪瞪地看了贺意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他上次说的“爱情百步理论”。
“你是说我一个人走?”
“对啊,反正你喜欢她。”
芒尼很纠结地捏着啤酒罐,发出“咯哒咯哒”的声音。
我很忧虑,也很懊悔。我就不该让贺意和芒尼多接触。看看他把孩子带成什么样了?三观跑偏到什么地方了?
于是我走进去:“吃得怎么样了?吃好了我们就走吧,贺意。”
我狠狠瞪了一眼这个重色轻友毫无头脑的家伙,带着贺意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家后我才注意到,贺意似乎有些情绪低落,一整个晚上都没什么话。但我认为这并不是因为芒尼,于是我问她:“最近在学校怎么样了?”
她在厨房倒了两杯水拿出来,也不看我:“就那样。”
好的,看来是不好。
“学习上怎么样?”
“差不多吧。”
“那和室友关系怎么样?”
“……就那样吧。”
我即刻明白了,她寝室里就两个人,她一定是和万雅吵架了。
我假作不知,问她:“放假你请万雅来我们家玩玩好不好。”
贺意坐在餐桌上,闷闷道:“我和万雅吵架了。”她说完这句话就低下头,一言不发。
我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向她招手:“要一起来看电视吗?”
我选了一集《武林外传》播放,看了二十多分钟,贺意突然说:“万雅被我气哭了,可是我不想她哭的。”
我看着她,她继续说:“我和万雅做室友,一起吃饭,一起上下学,周末一起去玩。我觉得我们都很开心啊。可是有一天万雅突然和我说,我们两个人天天在寝室抬头不见低头见,在外面就没必要什么事都一起做了,这样会缩小我们的交友圈。她觉得我阻碍她交朋友了,可是我没有想做这种事的,我只是想和她每天开开心心的。她说不要一起,那就不要一起了,我就没叫她了,可是她又说我天天给她脸色看,她找我一起吃饭也不去。可是我不是按照她的话来做的吗?”
我沉吟片刻,问:“万雅让你不要和她一起玩,你生她的气吗?”
贺意好半天才点头:“有点,我本来以为她很喜欢和我一起玩的,可是她却说这样的话,所以确实对她态度不好了。可是她真的讨厌我吗?那她一开始对我这么好做什么?”
我说:“她不是讨厌你。只是有些人他们对感情有高需求,他们会对很多人好,和很多人成为朋友,但同时也需要很多人对他们好,和他们成为朋友。”
“所以我们不能两个人天天黏在一起?”
“不是说不能,而是不适合。也许她以后真的会遇见某个人,让她觉得只要有这个人陪着,就是全世界都在陪伴她——也许这个人会是你,可是至少现在不是,你们现在才认识了不到半年,对彼此的了解远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多,你们做了舍友,虽然有利于你们拉近距离,但也更容易让你们产生摩擦。慢慢来吧。”
贺意咬着嘴唇问:“所以我做错了对不对,我不应该对她发脾气的。”
我拍拍她的肩膀:“我们常常会做一些后果难以预料的事情。”
“那我是不是该对她道歉?”
“可以道歉,要是你不想,或者觉得自己的错没那么大,也可以冷处理。”
贺意若有所思地想了好一会,说:“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吵架挺好的。以前关系好的时候,我其实很见不得她和别的同学一起玩,心里想着,啊,要是她只和我一个人说话就好了。我是不是很自私?”
我想了许久,说:“我念高中的时候也有一个好朋友,每天形影不离,后来她恋爱了,渐渐和我疏远了。我那时很失落,看见他们有说有笑的,有时候在想,如果我是那个男生就好了,那样就可以天天和她在一起了,就好像一下子能理解为什么《聊斋志异》里的范十一娘会愿意和封三娘共侍一夫。是不是很可怕的想法?”
“后来呢?”
“后来啊,他们早恋被人告发给了老师。”
“你做的?”
“不是我做的,但她以为是我做的,和我大吵一架,后来那个男生托我转交一封信给她,我就故意藏起来没给。她知道后特别生气,就和我绝交了。”
贺意问:“是什么信?”
我说:“不知道,我把那封信撕了,扔进垃圾桶里了。”
“你没有和她道歉吗?”
“有啊,可是我们都回不到从前了。就像被摔碎的瓷碗,钉好了之后还能用,可是没有人能忽略上面那么大的铜钉。看得心堵,就不愿意看了,宁愿收起来,眼不见为净。我和她就是这么散了的。”
贺意沉默了一会,问:“我和万雅也会变成这样吗?”
我说:“我不知道,你不是我,万雅也不是她。我们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而被修好的瓷碗又会以什么样的面目回到我们身边。”
我不知道贺意是怎么解决这件事的,这一年的新年很早,贺意从元旦前就开始放寒假,只是因为我加班而留在学校多住了两天。元旦后,杂志社也开始放年假,放到初八。一月一号那天,后勤部的小陈打电话给我,说送年礼过来了。我担心一个人拿不到,让贺意跟我一起下去,走到单元门口,看见刘兆坐在花园长椅上,嘴里咬着根还没点燃的香烟。我让贺意先过去,走到刘兆身边:“怎么不上去?”
刘兆像是被我吓了一跳,拿下嘴里香烟:“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刚刚,”我挨着他坐下,“什么事啊?工作?房东?还是别的什么?”
刘兆瞥我一眼:“你拿我当什么人了。我好着呢,年底老板还发了五千奖金给我!”
“恭喜恭喜,所以你是来给我发红包的吗?”
刘兆笑着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头:“好啊……今年过年你去我家过吧,给你发压岁钱。”
我心里一沉,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但面上仍波澜不惊:“算啦,我都多大岁数了,再压成什么了。”
刘兆又说:“余如,我爸妈想见见你。”
“上次他们来这里看你的时候不是见过了吗?”我假作不懂。
“那次是碰巧遇见的,不是正式见面。余如,我们都谈了三年了,你不想,不想我吗关系更进一步吗?”
“……没必要吧。我们现在不好吗?”花园里全是放寒假跑出来玩的小孩子,吵吵闹闹得叫人心烦。
刘兆深吸一口气:“我过了年都二十八了,贺意,我是真的喜欢你,我爸妈也喜欢你,我……”
我打断他,害怕他下一秒说出什么话来:“什么呢,难道现在不好吗?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啊。”
“你不想和我结婚吗?”刘兆终于还是把那句话说出来了。
“我记得我们之前讨论过这个话题——你还年轻,我也没有想法。我们就这样单纯谈恋爱不行吗?”
“只是谈恋爱,能谈一辈子吗?”
“为什么不行,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刘兆一脸不可置信:“余如,你怎么和孩子一样?”
我们俩都沉默着,看着那些吵闹的孩子,我感到非常奇怪,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多精力,又那么容易满足,一个游戏反反复复几百遍都不会腻。
“……余如,我承认一开始是抱着玩玩的态度和你在一起的,可是后面我真的是认真的,难道你不是吗?”
“我也是,可我只想谈恋爱。”
“是因为你觉得我很差劲?还是因为你前夫给你留下的阴影?还是因为你觉得我们年龄差太大?还是……”他胡乱猜测着,像是在考场上面对难题,绞尽脑汁而找不到答案的学生。
我看着他:“都不是。”也可能都是。
“是这样吗?那是为什么呢?”刘兆看着我,眼神迷惑。
是啊,为什么呢?
贺意抱着一个纸箱子朝我招手,她已经把年礼拿回来了,我冲她点点头。贺意本想走过来和刘兆打招呼,但也看出我们气氛不对,就指了指楼梯,示意她自己先回家。
刘兆把那根香烟点燃:“我也不是说我们马上就结婚,我是说我们先把这件事提上议程。”
我不吭声,刘兆把烟抽到一半,又按灭:“……那我先回去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叫住他:“刘兆。”
“嗯?”他转过头,整个身体缩在风衣里,像是个十多岁的少年。他总是这样,穿衣服从来不看天气,不懂得照顾自己。
我走上前,帮他把风衣领子翻正,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不是特别不懂事?”
我点点头:“是啊,特别费心。你以后的老婆有的受了。”
他笑得更大了:“你有的受了。”
“刘兆。”
“嗯?”
“你以后会请我参加你的婚礼吗?”
“什么?”他茫然地看着我,片刻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微怒道,“余如……”
我转身快步离开,头也不回大声道:“还是不要请我了,我很小气的,见不得前任过得比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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