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阿僵排排坐

　　计划总是非常圆满的，可惜江吟川行动力实在有限，而且脑子也不怎么好使。

　　他一时间竟忘了自己的夜盲，烛火一灭，他瞎得比顾芸彻底多了。而且这房间并不是完全无光，烛火熄灭之后江吟川才看到仙君像头顶上空竟然有着几个细小的夜明珠，在昏暗之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起初还能凭借自己方才对地形的记忆，不住游移在对方身侧。可随着顾芸眼睛适应黑暗，江吟川的身影在他眼前就暴露了出来，虽然只是个影子，但好几次江吟川都差点儿被抓到。

　　最后一次还是被南瑭解救了出去。

　　这次吓人，真可以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这位……”顾芸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靠在供桌上，双手紧张地扣在桌子边缘，她家里的地下室很隐蔽，居然会悄无声息闯入不速之客，这实在是意料之外也不知道这歹徒是怎么进来的。“可否告知来意？”

　　幻境昏暗，顾芸几乎看不见什么，但还是眯着眼仔细辨别着，她得知道这人过来是有何种图谋。

　　求财？亦或是其他。

　　“今天是周清的忌日吧。”迂回无效，江吟川只好打直球，他直接走到顾芸面前。他个子高挑，这么凑近，让人很有压迫感。“所以夫人您才衣着朴素，吃斋祷告，是想求得心安吗？”

　　江吟川的话让顾芸心脏狠狠地一跳，但随即她也冷静了下来，毕竟已经年过半百，经历了太多事情，许多情绪收敛地极快。而且，江吟川贸然上前，也让她看清楚了对方的脸。

　　一张很熟悉很熟悉的脸。

　　“你是……”顾芸眯着眼睛，有些迟疑地开口，“江玉生的儿子？”

　　她早就听闻顾常琳找来给周清安魂的道士姓江，当时她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就是江玉生，她与江玉生做过一段时间的同学，那时候对方就一直神神叨叨的，说什么“道”啊“法”啊的，人看起来也不太灵光。

　　顾芸与江玉生并不算太熟，拢共也没说过几句话。最多也只听人说，他来自什么道法世家，几代传承，道法已臻化境。而后来毕业，江玉生好像还真就去做了个道士。

　　所以顾常琳请了江吟川之后，她就直接把人查了个彻彻底底。只是有时候缘分确实妙不可言，她倒没想到江吟川竟然是江玉生的儿子。

　　不过……周清的法事已经结束半个月了，怎么这小子今天却找到这里来了。

　　对于顾芸认识他爸，江吟川也很是震惊的，但更多的则是懵，他们今天出来可不是为了千里寻亲好傍上富婆的大腿啊。而且这是什么奇怪的交情，希望顾芸下一刻不要说什么“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这类的话。

　　顾芸这边算是彻底冷静下来，已然知道来人，她也松了一口气，不管江吟川的目的是什么都好过是其他生意场上的仇人找来。

　　顾芸一时整个人的戒备都松懈了几分，毕竟她与江吟川可算是无冤无。她吐出了一口气，惊魂未定地拍着心口，走到一旁在墙壁上，摁了一下，地下室瞬间灯火通明。

　　灯光大亮，江吟川下意识抬手去挡眼睛，而顾芸则是看到江吟川身边的南瑭，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她刚才可是丝毫没有感受到那里还有一个人。

　　“你们怎么进来的？”顾芸皱着眉问道。

　　祖坟都被人认出来了，江吟川也不好装神弄鬼，甚至竟然诡异地颇有一些遇上长辈的局促，他尴尬地笑笑，没有说话。

　　“你也不用惊讶我认识你父亲。”顾芸泰然一笑，不知不觉间已经掌握了说话的主动权，她这个年纪，看江吟川不过还是个小屁孩。“我们曾是同学，你与他可以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想不认出都难。”

　　顾芸的眼神变得满是怀念，她慈眉善目，端详着江吟川的脸庞，可视线却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而是穿过他看到了令人怀念的过往。

　　“之前上学的时候江玉生总是说之后要做个道士，行游天下，除鬼驱邪。”顾芸一脸欣慰，说道，“如今看来他不仅实现了当初的梦想，现在更是有你这样优秀的接班人了啊。我听说你们江家祖上是仙君座下弟子，这道术传到你手里，如今也不算没落。”

　　顾芸甚至直接拉着江吟川坐下，笑着又同他说了许多学生时代江玉生的“故事”，虽然几乎都是她一力杜撰，但收效不错，江吟川面上也露出了几分笑来。

　　她没忽略刚才江吟川口中说出的“周清”二字。江玉生的道法据说是尤为出色的，江吟川继承了他的衣钵又怎么会差，小时候的顾芸是不信这些的，但随着年纪增长，命运磋磨，生活不易就不免要找个精神寄托，渐渐的也信了道，平日里也会多多供奉，祈祷福佑。

　　况且周清的事情如果对方不是有着把握，现在也不会过来。她不怕有人知道她当年的行为，只怕这行为被公之于众。届时，她连带着丈夫女儿，面子上都是极不光彩的。

　　顾芸拉着江吟川又说了许久，最后才好似刚从回忆中醒过来似的，不好意思地笑笑：“小江呐，你不会嫌我多嘴吧。”

　　“顾姨说哪里话，听您说这些，我心中也很高兴。”

　　这才说了多会儿话，都叫上“姨”了，南瑭不由得翻了个白眼。顾芸明显是看准了江吟川对父母的重视，在这里故意说这些呢，不然怎么顾芸说了这么多却绝口不提江玉生去世的事情？

　　可别说她消息闭塞，顾常琳的母亲能是普通的老太婆嘛？明显就是打着装作不知道，那故去之人套近乎，又打量江吟川不会主动提起罢了。

　　南瑭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江吟川，却不料正和对方对视上，江吟川冲他眨了眨眼睛，哪里有刚才巴巴叫姨时候的样子。

　　这厮清醒得很呐。

　　又过了好一会儿，俩人互执着手，已然亲如母子了，江吟川一抹眼角亲情的泪水，说道：“顾姨，实不相瞒，我这次和朋友过来，是想问问周清的事情……之前受顾常琳的委托给周清办法事，却不想发现了些不得了的东西。”

　　江吟川东张西望，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周清当年失足落崖并非偶然。我查到她灵魂被困在了崖低，而且是……”

　　江吟川欲言又止，说到这里有些为难地看着顾芸：“不知顾姨您知不知道此事……”

　　说到周清，顾芸的表情有几分凝滞，她的唇抖了抖，承受不住似的扶着桌子坐了下来，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对不起那孩子。”顾芸垂着眼睛，形容戚戚，道，“是我害了她。”

　　“我只是想向仙君祈祷，让我的孩子也变得一样优秀。”顾芸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起来，她眼中含泪，抬头看着一旁供桌上的仙君像，神情复杂，“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我每逢那孩子的祭日都吃斋焚香，只希望她能安宁……”

　　这话说的……啧，江吟川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来，如果顾芸真如她自己形容的那样悔恨，就不会只是把供桌原封不动得移到避人耳目的地方去了。把自己的罪行藏在了阴影里，难道就能变得一身青白？

　　顾芸这般，也只不过是想要他这个手握着把柄的人对她产生同情心，个人感情偏颇了，心中便她再喊几声悔恨，资源上照顾照顾小辈儿，这事儿也就这么折过去了。

　　江吟川也不是要揭露人虚伪嘴脸的正义斗士，这种时候自然是选择跟她一起演戏了。

　　顾芸真情实感极了，江吟川也忙连声安慰：“顾姨断不会有这么歹毒心肠的，我在法事中也察觉到是有一股力量将周清困住，如今只有将那力量拔除，周清的灵魂才能解放，顾常琳也不会再遭到反噬了。”

　　“你说的反噬是……？”

　　“顾常琳常年气运鼎盛，自然遭到鬼魂怨恨，时间久了亦会对自身产生影响。”换句话说就是拿了气运要用寿命来还，只可惜这反噬不知被什么人挡下了，所以如今也就只是做做噩梦，不然恐怕早就凶多吉少了。

　　顾芸大惊，一把抓住江吟川的手臂，有些急切地晃了几下：“这如今可如何是好啊。”

　　“顾姨莫急。”江吟川徐徐道来，“解救周清灵魂并不难，只是我需要知道当年您是如何向仙君许愿的。是普普通通的许愿就造成了这样的局面，还是……有什呢特定条件？”

　　江吟川循循善诱，又有南瑭在一旁捣鼓了一些蛊惑人心的法术，顾芸眼中闪过挣扎，最后还是优先考虑到女儿的安危。

　　她走到供桌旁，双手合十拜了几拜，然后就伸出手摁在金像的脖颈处，只听咔哒一声，仿佛什么机关被激活了一般，江吟川眼睁睁地看着仙君对着他们点了点头……

　　然后整个头就啪地掉了下来，滚了几圈后停在了江吟川的脚边……

　　江吟川惊得后退了半步，这么一动作，仙君的头又转了半圈，脸孔就直接对着他了。顾芸见状，则是已经跪在了地上，口中不知在念着什么。

　　江吟川惊魂未定，抬头去看座上的仙君，脖颈之处断口整齐非常，仿佛被利器斩首一般。高座上的神明身首分离，头颅滚在地上，还慈悲地看着江吟川，身子端坐在上，怎么看怎么惊悚。

　　“那天，仙君的头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顾芸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我即将夙愿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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