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空城与夏日痴

　　童飞涨红了脸，站起来，手里还拿着样布，下意识地绞着：“Leo哥，你误会Yuliana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算了吧童飞，你别得了便宜卖乖。谁不知道你跟Yulian有私人关系，要不然凭你的资质，能进得了我们这个公司？”
　　“就是因为Yuliana看在我妈的面子上帮了我，所以我才得更加卖力工作，好对得起她的栽培。难道这样也有错吗？”童飞低下头，看上去委屈得都快哭了，“我知道你们一直都讨厌我，我也想做得更好为公司争光。没想到你们居然是这么看我的。可这一切跟Yuliana没关系，你也不要因为这事儿为难她。”
　　“我为难她？我一个小职员，能为难得了老板吗？今天也是话赶话说到这了，要不然这些话我就是烂在肚子里都不会说！”Leo看到小满远远地向他摆手，让他别说了，可是他心里就是不舒服，不吐不快。
　　他好歹也是个设计主管，按资历在别的公司也能做到创意总监，最近确实不少猎头在找他，有几份工作待遇优厚，很是诱人，他都给推了。他想着也许聂榆阳会看到他的能力，提拔他做创意总监，即便这个位子不给他，从外面请一个更知名的人来，他也心悦诚服。在这里工作多年，他对公司也有感情。可没想到聂榆阳不但不看重他的忠心，反而在背后猜忌他！
　　Leo推了推滑下鼻梁的眼镜，正色对聂榆阳说：“忠言逆耳，聂总，管理公司不能像你这样任人唯亲，原来Eli在的时候，设计室很有活力，不像现在一潭死水……”
　　“但这个公司终究是姓聂，不是姓纪。”
　　一个慵懒的声音打断了Leo，大家不约而同望过去，看到罗平抱着胳膊闲散地靠在设计室的大门口，语调不高，但他本人很有震慑力，尤其脸上的那道刀疤，让这些平日里跟以梦幻为生活中心的艺术家们齐齐打了个冷战。
　　童飞看到罗平来了，低着头，忍不住翘起嘴角笑了一下。
　　罗平看着慷慨激昂的Leo，继续缓缓说道：“你们是为纪景工作，还是为聂总工作？如果你们觉得纪景好，为什么不跟他一块走呢？哦对……他根本养不起你们对吧？！你嘴上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还不是为了钱，为了有口饭吃？真他妈虚伪啊！”
　　站在一边的聂榆阳本来还沉不住气，想要给Leo好看，现在见到罗平来了，自然也好整以暇地站在一边。
　　Leo这个秀才想在吵架上赢过罗平这个痞子，那真是选错了专业。
　　“你是谁？有什么资格干涉我们公司的事儿？”Leo气得快吐血，脑神经已经跟不上嘴，整理不出有效的攻击语言，他看罗平穿得土里土气，不像是同行，只能从身份上质疑他。
　　罗平摊了摊手：“仗义执言，人人有责。你老板还没说话呢，轮得到你管我吗？”
　　Leo看了聂榆阳一眼，只见后者一脸看戏的模样，似乎根本不打算主持公道，突然间他的心就冷了。
　　今天这场莫名的真心话大冒险让他身心俱疲，完全不知道在为谁战斗。
　　这个时候罗平又不紧不慢地说：“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要是在我公司，够我开除三百回的。”
　　“不用开除，我自己走。”Leo冷冷地看了聂榆阳一眼，“晚上下班之前，我把辞职信交给人事部。”
　　“好，一切按规矩办事，我祝你前程似锦。”聂榆阳环视设计室全体员工，冷冷地说，“最近公司变化比较大，我能理解大家情绪不稳。但不管怎么样，各自基础工作都要做好。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宣布一下人事变动。”
　　听到这里，有几个沉不住气的设计师表现出明显的焦灼不安，紧紧盯着聂榆阳的嘴，生怕从那里面冒出自己的名字。
　　“Sophie升为资深设计师，暂时代理设计主管一职。童飞，不，Mia，虽然资历较浅，但她为公司所做的贡献有目共睹，所以我会继续器重她，不排除提升的可能。谁不服的，可以像她一样好好表现，我的眼不瞎，能看得见你们干了什么。小满，我知道你跟Leo关系好，如果你想走，我不怪你。”聂榆阳的眼神冷冰冰地扫过小满，把她吓得后背起了一层薄汗，她觉得自己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聂榆阳继续说道：“至于创意总监，我会考虑外部招聘，大家都不用惦记了。公司正在发展的关键时候，需要上下齐心合力，而不是背地里不干活，挑老板毛病。”
　　大家全体噤若寒蝉，但听到没有别的任免消息，也都悄悄松了口气。
　　EY现在确实有点不稳定，但也只是人事上的问题。前段时间公司还被母公司注资，应该不存在经营困难。他们又不像Leo年资高，不是随便跑出去找工作都能找得到，所以还是乖乖留在这里比较好。
　　罗平看聂榆阳女王般指点江山，心里竟然莫名自豪。这才是他喜欢的女人，不管遇到什么问题，坚决不能示弱，就算咬牙也得挺过去。
　　可是他就没想过，聂榆阳是有了气场有了面子，事情到底做得对不对呢？反正他不懂管理，手下一帮小子也都乖乖听他的，可见暴力是大家唯一听得懂的语言。
　　聂榆阳沉静如水的目光从罗平脸上划过，突然波动了一下：“还有一件事，本来应该当着全公司人面宣布，但既然说到这里了，也算提前跟大家透个气。这位罗平先生，是公司新聘请的副总经理，从今以后他将和我们一起努力，请大家支持他的工作。”
　　靠在门口的罗平没有料到还有这出，笑容僵在脸上，整个人成了一面屹立不动的人形立牌。
　　从设计室尴尬脱身，罗平半身不遂地假装白领精英，跟着聂榆阳进了办公室。
　　刚把门关上，他就迫不及待地问：“榆阳，你是说真的？”
　　聂榆阳坐到按摩椅上，按下电源，闭上眼睛享受：“已经当着设计室员工的面宣布了，相信半小时之内就会传遍整个公司。你让跟大家否认、自己打自己脸吗？”
　　“那倒不是，我就是……”罗平走到聂榆阳旁边的沙发坐下，揉了揉脸，“可我……我们俩……”
　　“行了罗平，矫情什么？我到底什么意思，你现在还不明白吗？”聂榆阳侧过头，半睁着眼看他。
　　罗平认真地看着聂榆阳，两人大眼瞪小眼地行了半分钟注目礼，他突然跳起来凑到她跟前，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低声说：“我爱你。”
　　聂榆阳轻轻推开他：“做按摩呢，别碍事。但我有几件事要跟你提前说好，我爸一天不同意，我俩就不能以情侣身份出现在他面前，免得再把他气坏了。我让你来当副总，就是想有个跟我一条心的人来帮我，但我不想公司闹出什么丑闻来，所以你那个小额贷款公司你自己看着办，至少先把你自己摘清楚。”
　　“我从上到下都跟你一条心，信我没错！”罗平兴奋地拉着她的手，“贷款公司的法人不是我，你就放心吧，从此以后我认真给你打工，什么都听你的。”
　　“打打杀杀的事，以后也不能干了，要让我爸相信你能改过自新才行。”
　　“为了你，什么都行！”
　　“你就嘴上功夫溜，可别让我抓住你再干什么违法的事，要不然我跟你没完！”
　　罗平在聂榆阳的手上亲了亲：“说话算话！”
　　童飞想着刚才那漂亮的一场戏，心里快要乐开花。这时有人敲了敲她旁边的玻璃，她回头一看是罗平。
　　罗平冲她做了个出来聊的手势，童飞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出了设计室，带着罗平去了天台。
　　天气已近冬至，冷得要命，童飞只穿了一条裙子，冻得哆哆嗦嗦。
　　可罗平完全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不紧不慢地点上一支烟，吐出一口烟雾，才眯着眼看向她：“为什么刚才发短信，提醒我帮榆阳说话？”
　　“因为整件事情是我策划的。”童飞莞尔一笑。
　　罗平面无表情，似乎对童飞的回答早就心里有数：“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事情赶得也巧，我就顺水推舟了。Leo嘴上说是跟公司并肩战斗，实际上手里拿了大把offer，我算是帮他一把。他无心工作，搞得整个设计室乌烟瘴气，现在正好能帮榆阳姐树立威信，又能恰好让你帮到她，还能为我的前进扫平障碍。一举多得，何乐而不因为呢？”
　　许是这件事做得实在太妙，童飞难以掩饰心里的得意，罗平并没有问她，她就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他们对我本来就有怨言，看着我被榆阳姐重用，一个个酸得不行，仗着自己在公司里待了很多年，什么话都敢说。我也知道榆阳姐现在自己管公司，有点力不从心，但她肯定不能容忍这些人爬到自己头上，我也算帮她找个契机下刀子。本来我没指望这一次就能成功，没想到事半功倍。”
　　罗平抽着烟，面沉似水地看着童飞，细长的眼睛中一闪而过的寒光突然让童飞觉得十分冰冷，于是知情识趣地闭了嘴，刚刚泛起的满心热情一下子退回冰点，顿时觉得自己全身骨头缝都在冒凉气。
　　“我早跟你说过，别在我面前玩弄这些小心思，你聋了吗？”他语调不高，却透着一股狠劲儿，“你觉得我不会动你是吗？”
　　童飞抱着肩膀，微微后退了一步，看了罗平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嗫嚅着说：“你跟榆阳姐好不容易才能复合，我想……你不会为了一个毫不起眼的我，而毁了这一切。”
　　罗平哼了一声，把烟头扔在地上，反复碾了几下，仿佛他碾的是童飞的尸体：“我俩和好这事儿，你也掺和了不少吧？”
　　“没、没有……我哪敢……”童飞冷得浑身打颤，连话都说不利索，“榆阳姐如果对你没有感情，谁掺和也没用，你、你说对吧……”
　　“你最擅长的就是操纵人心，榆阳又单纯，被你看透我一点也不觉得意外。”罗平面色喜怒莫辨，“但这次确实对我有利，我也不是那中山狼，不会反咬你一口。不过，我有点不明白，你知道我对你的态度，为什么要帮我？”
　　童飞努力做出诚恳的模样，堪堪掩饰住满腔心花怒放：“光说我是为了榆阳姐好，你肯定不信。确实，除了这一点，我觉得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要好，我已经尽力在向你示好了。”
　　“眼下公司虽然不缺钱，但确实是一盘散沙。榆阳姐之前不怎么管公司，很多人都更喜欢林维夏和纪景，所以现在大家也都不听她的，让她很难做——把所有人都开除全都换一批，这肯定不现实。所以一方面她要树立威信，另一方面，核心管理层要有她信任的人任职。我虽然资历浅，但设计方面我很用心，还有Sophie姐她们在，这项主营业务不会出问题——至少现在不会出问题。而你，就是帮榆阳姐管理公司的最好人选。”
　　童飞此前的恐惧已经尽数从她的眼中褪去，她平静地注视着罗平：“你气场够足，压得住场；你对榆阳姐没有二心，一定会站在她的利益去思考问题；况且你从事正经生意，对你和榆阳姐的将来也有帮助。”
　　“你还真是为我们着想呢！”罗平嗤笑一声。
　　“当然，这也符合我的利益。Sophie姐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货色，她知道榆阳姐看重我，将来一定会围着我打转。她现在兼任了设计主管，就等于我在设计室也有了话语权。你成为副总经理，将来在人事任免上有决策权，将来也会帮我——虽然你对我还是诸多猜疑，但你至少也知道，就算是我为了自己，也不会去害榆阳姐。没有她，就没有EY，没有EY，就没有我。”
　　童飞侃侃而谈，各种理由条分缕析，连罗平也不得不承认，她这么做，确实对他们三人来说，都是划算的买卖。而且坏人都让她一个人当了，他和榆阳等于坐收渔利。
　　虽然一切看上去都那么合情合理、无懈可击，但罗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童飞知道自己说服了罗平，也知道他对自己仍然不信任，但她并不介意。在罗平面前，她才能真实地做自己，他越对她警惕，就说明她越强大，这种感觉让她很爽。
　　“罗平哥，你不信我也没关系，反正你也是公司副总了，将来就能亲自盯着我了，不是吗？”童飞的嘴唇被冻得发青，脸也开始有点僵了，可她还是挤出了一个看似天真的笑容，无邪地看着罗平，仿佛是等着他检验自己的一腔真心。
　　“这个你放心，我肯定会盯着你。”罗平冷冷扔下一句话，大步离开。
　　他还不信了，他能防不住一个自作聪明的黄毛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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