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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无灵犀
其实这事儿不能怪小董,或者说,只能怪他事业心太强。股权转让协议他那里有模板,到时候林维夏问他要,他临时调整都来得及。但是他接到任务,回到工位上就从电脑里翻出了模板开始弄。
法务经理从他旁边经过,看到他在改股权转让协议,这人精顿时就觉得不对劲。他是从聂长生的公司调过来的,自然对这种事非常敏感,于是立刻通知了聂榆阳。
事情很明显,纪景不可能转让股权,聂榆阳也不会,他们两个的股份就占去了百分之七十。另外持有百分之二十股份的是公司里一些年资较长的员工,现在EY还没上市,这些股权说起来不算值钱,他们好好的自然也不会转让。
那么只有林维夏了。
聂榆阳一直因为持股比重少于纪景而郁闷,这个时候她怎么能允许林维夏把那百分之十再给纪景?不管怎么样,她都得把这百分之十弄到手,这样再从那些员工手里买过来百分之一,她就能压纪景一头!
“这股权本来就是送给你的,你从没有出过资。”聂榆阳仰着下巴,趾高气扬地说,“论实际出资金额,纪景都不占多少,全都是我爸掏的钱。既然现在你不要,自然是还给我,而不是给纪景!”
林维夏也不傻,当然知道聂榆阳拿了这百分之十,很容易就能超过纪景,真正掌握公司大权。如果她真把这些股权给了聂榆阳,就等于背叛了纪景。
“你和我哥都是一家人,给他不就等于给你吗?你怕什么?”林维夏轻描淡写地说,“反正本来我就是你的眼中钉,现在我走了,你不开心吗?”
聂榆阳并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听到这话大吵大嚷。林维夏觉得奇怪,抬头看她的脸,发现她一脸委屈古怪的表情,双唇抿成一条直线,眼中似乎有泪光。
“小夏,你现在不用再说这种话刺激我。我知道,你跟叶瀚城在一起很开心,所以你要离开我们公司。”聂榆阳低低地说,“你走了,去找你的幸福去了。只剩下我和纪景在这里相互折磨。我想为自己多争取一点,有什么错?”
聂榆阳忽然看向她,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可怜的声音说:“作为女人,我想要的,不过只是一段幸福的感情而已。你以为现在这样,是我愿意看到的吗?”
林维夏差点就被她感动了,她知道这些年来聂榆阳过得并不开心,现在的纪景不但对聂榆阳耗尽了最后一丝感情,还对她算计起来。这对夫妻现在连貌合神离都做不到了,公司里不少员工也在私下议论。
可是她忽然想起了纪景给她看过的照片,聂榆阳在外面也是有人的,不管怎么说,到底是聂榆阳先迈出了背叛的那一步。
林维夏心里那份同情顿时烟消云散,她冷冷地笑了笑:“嫂子,我哥给不了你的,外面自有人愿意给你吧。人要是太贪心了,也不太好吧。”
聂榆阳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她瞪着林维夏,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又变得冰冷:“是,我是外面有人,那又怎么样?那还不是他逼我?我有多爱他,你们都知道,如果他对我能多半分真心,我用得着出去找人怜悯吗?”
“哼,跟你说这个又有什么用呢?”聂榆阳脸上浮现自嘲的神色,“你们兄妹俩,向来都是一条心。”
“小夏,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纪景爱你,叶瀚城也爱你,你有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爱。在纪景这里,你待烦了,还能去叶瀚城的怀抱,你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爱的人不爱自己,有多痛苦!”
林维夏心里轻轻一笑。聂榆阳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纪景或许不爱她,但却娶了她。如果她能少折腾一点,纪景现在也不会变成这样——他们一切都是自作自受,有什么可喊冤的。
聂榆阳见林维夏不说话,向前走了一步,凑近了她:“如果……我把纪景还给你呢?”
林维夏神色一凛,像被针扎了一样地皱了皱眉:“嫂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我不打算再理,也不想让瀚城不开心,所以我才要处理掉股权,离开公司。”
身后纪景的声音冷冷地传了过来:“你哪都不许去。”
林维夏和聂榆阳齐齐看向门口,不知道纪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站了多久。他走到她们面前,看都不看聂榆阳,只盯着林维夏:“你要还当我是哥哥,就好好留在公司里。只要你敢辞职,我跟你从此一刀两断、恩断义绝!”
他说的话那么斩钉截铁,眼神那么冰冷,就像是一道绝地惊雷狠狠地劈在林维夏的心上。她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哥,为什么?你放过我不好吗?”
纪景的脸绷得如同铁板一般,旁边聂榆阳却哈哈大笑起来,她的脸上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凄凉与嘲弄:“你们兄妹俩,哈哈!太有趣了!看来光我们三个折腾还不够,还有叶瀚城。真不知道他看见咱们现在这个模样,脸上会有什么反应!”
林维夏觉得自己简直心力交瘁,以前是她不愿放手,搞得自己这么痛苦。现在她想通了,想放手了,倒换了纪景执迷不悟。怎么大家就不能来个痛快呢?!
“为什么?”林维夏想从纪景的眼里看出答案,可是他的双眼此刻却像两汪深潭,她曾经自以为很了解他,此刻却也看不出他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没有为什么。”纪景简单地说。
聂榆阳笑盈盈地走近纪景:“那这样吧,我和你离婚,你跟小夏在一起。我们都轻松了。人生这么短,何必互相折磨呢?”
“嫂子!不管你跟哥要不要离婚,麻烦你不要再带上我。”林维夏忍无可忍地说。
“哟,瞧,有人迫不及待想把自己摘出去呢!”聂榆阳瞟了林维夏一眼,脸上似笑非笑,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模样。
纪景终于冷冷地扫了聂榆阳一眼:“我不会跟你离婚,夏夏也不许走。一切都会跟以前一样,什么都不能变!”
说完他转身便走,只剩下聂榆阳和林维夏在办公室里面面相觑。
“啧啧啧,我以为就我快精神分裂了,原来最魔怔的是他!”聂榆阳此刻的表情变得非常轻松,她看着林维夏,“咱们三个上辈子真是不知道有多大仇,今生竟然这么纠缠。有趣,有趣!”
聂榆阳一边笑着,一边离开了林维夏的办公室。林维夏只觉得双腿麻木,走到沙发边躺了下去。她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心里乱成一团杂草。
年轻时的纪景豁达善良,从来不会故意为难别人,就算对故意找茬的人,也会多番忍让。他的眼睛曾经像天山泉水那般清澈,他的笑容如同二月拂面的春风那样温柔,曾经一看到他,林维夏就觉得自己的内心像被清泉洗过一般安静自在,那是她深爱过的人,是曾经救过她命的人。可是到底是什么,让他变成现在这般固执,让他画地为牢,不仅自己走不出去,连身边的人都要困住?
是爱情吗?可是纪景已经忘记了曾经爱过她,也并不爱聂榆阳。
是执念吗?可是纪景曾经是那么通透的人,他怎么变得如此狭隘自私?
林维夏心中又浮起叶瀚城的脸,他笑得那么开心,仿佛从来没有过烦恼那样——她无论如何也是不忍心伤害他的。她明白,一天不离开EY,不离开纪景,也许这场闹剧还会继续下去,叶瀚城早晚也会受到波及。可是一想到纪景那冷冰冰的“一刀两断、恩断义绝”,林维夏的心就止不住颤抖。
两人之间即便没有了爱,这十多年一路走来相依为命,早已骨血相融无法断绝。如果真的要一刀两断,那简直是要剖开自己的身体,生生将血肉割去一半。这样的分离,没有人会不痛苦,没有人能幸免于难。
可他当真会那么绝情吗?起初林维夏是不信的,但是刚刚看了纪景的眼神,那么冷,那么深不见底,她突然觉得,他好像已经做好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准备。
有的时候不是事情难住了人,是人难住了自己。患得患失间心魔滋生,看什么都是修罗场,什么都要争出个一二三四来。别人不知道,纪景知道,他只是不想一个人跌落深渊罢了,所以才想拼命抓住身边的一草一木。痛苦跟孤独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
罗平信息灵通,当天晚上就知道了EY的这场闹剧。其实这事儿公司上下已经传遍了,毕竟当时她们吵架的声音太大,就算关着门,外面也能听个一清二楚。
但是罗平见到聂榆阳的时候没有跟她提这件事,他不太想让她觉得自己在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也懒得再去问她究竟想好没有,是选择纪景还是选择他——也许是他胆怯了吧,万一聂榆阳选纪景呢?他该如何自处?反正他已经决定不惜任何手段都要得到她,那么只管推行自己的计划就是了,何必想太多呢。
聂榆阳坐在他面前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罗平漫不经心地吃菜,并不阻止她。这是他的女人,她想怎样就怎样,反正不管她出什么事,他都会在旁边护着她。有时候罗平真的想剖出自己的心来给她看看,那上面刻的,全都是她的名字。
聂榆阳喝得微醺,看着异常沉默的罗平,吃吃地笑了起来:“你现在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罗平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那你倒是说说,我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不好也不坏。”聂榆阳想了想,很认真地说,“变怪了。你以前话很多,可是现在话却少了。”
罗平怔了怔,他细想下来,好像聂榆阳的话也变少了。之前那么聒噪的一个女人,现在见他就是抱着酒瓶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她心里又在想些什么呢?
见罗平不回话,聂榆阳眨了眨眼睛,突然变得难过起来:“你是不是没话跟我说了?这样是不是就代表……连你都不喜欢我了?”
“你想让我喜欢你吗?”罗平想了想,低声说出这句话。
聂榆阳那因为酒精而变得朦胧的眼睛紧紧盯着他,过了几秒钟才轻轻点了点头:“谁不想被人喜欢。被人喜欢多好。”
罗平挪到聂榆阳身边坐下,把她搂在怀里:“从小就认识你,没见你少被别人喜欢,怎么到现在还这么缺爱?”
“我贱呗!”聂榆阳仰头看着他,凑到他唇边轻轻亲了一下,“我喜欢的人从来都不喜欢我。有再多我不喜欢的人来喜欢我,又有什么意思?”
罗平艰难地把心里那句“那我呢”给咽了下去,故作轻松地问:“你喜欢的都有谁来着?高中你们班那个小白脸班长?”
聂榆阳想了一想,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不是还把人打了一顿吗?可把我心疼的。”
“谁叫他不喜欢你!凡是欺负你的人我都不放过!”罗平轻轻哼了一声,“不过你也是,干嘛净喜欢这种窝窝囊囊的小白脸?那班长算一个,纪景那小子也算一个!”
“不喜欢小白脸……”聂榆阳拍了拍罗平的脸,“难道喜欢你这种小黑脸?”
“你没听过那句话吗?小白脸,脸白没有好心眼!”罗平恨恨地说。
“因为他们是我可望不可及的人吧。他们都是那么优秀,而我除了家里有钱,什么都不是。” 聂榆阳微微闭上了眼睛,如梦呓一般地说,“喜欢了那样的人,简直就是飞蛾扑火,夸父追日。我难受也是自找的。”
罗平不禁把聂榆阳抱得更紧了点:“你比谁都不差,真的。他们不喜欢你,那是他们瞎。”
“幸亏他们瞎。”他贴在聂榆阳的脸上,喃喃地说,“不然我哪有机会。”
聂榆阳似乎已经睡着了,没有听到罗平的话。不知道她是不是梦见了开心的事,她的嘴角轻轻勾了起来,原本微微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了。
愿你一世美梦。罗平吻了吻她的眼睛,心里说。
叶瀚城凌晨一点钟才带着一身酒气回到了林维夏家里。
最近他们说好了两边各住几天,慢慢习惯一下。今天他为了应酬杂七杂八喝了各种酒,状态并不好,他也不太想让林维夏这么快见识到他这一面——但是说好了要去她家,他又不好爽约,只好尽力整理好仪容,免得太难看。
本来已经发了消息让林维夏别等他,谁知道他一进门,看到的是另一个酒鬼。林维夏抱着酒瓶靠在沙发上睡着了,两颊绯红,看上去很是迷人。
叶瀚城扔下公文包,坐在她身边,越端详越觉得她可爱,忍不住在她唇上轻轻一啄。谁知道林维夏立刻睁开了眼,倒把他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也喝这么多酒?”叶瀚城轻声问道。
“天涯共此醉呀!哈哈!”林维夏搂住他的脖子,主动亲吻他,用得力气还不小,俩人磕了好几回牙。不仅如此,她的手还在叶瀚城身上胡乱摸索着,把叶瀚城的火撩起来好几米高,一把把她抱进卧室里抵死缠绵。
原本喝进肚子里能助眠的那些酒精此刻倒是成了兴奋剂,之后两个人似乎都清醒了一点,浑身瘫软地躺在床上,四只眼睛望着天花板。
林维夏呆呆地说:“瀚城,你把我带走好不好?把我带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藏起来。”
“唔,那我要先找一个隐蔽的地方,打造一座金屋。”叶瀚城冲她眨了眨眼。
“我不要金屋。只要能住人的地方就行。”林维夏舔舔嘴唇,补充道,“山洞也行。”
叶瀚城转过身来看着她:“你怎么了?好好的突然喝这么多酒,又想让我把你藏起来。你在躲什么?”
“辞职的事儿不顺利。”林维夏也不想瞒他,直截了当地说,“纪景不让我走。他说我要是走的话,就跟我恩断义绝。”
叶瀚城的眼皮莫名跳了跳:“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原本不是这样的人。”林维夏痛苦地思考着,“可能……如果我走了的话,他就什么都没了。”
叶瀚城听了之后一直沉默,林维夏见他不出声,扭头转向他:“你怎么不说话?”
“不知道说什么好,以我的立场,无论说什么,要么会显得自私,要么会让我自己后悔。”叶瀚城闷声闷气地说。
林维夏听到这话“咯咯”地笑了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萌萌,你真是太耿直了。”
叶瀚城却没有心情笑,他看进林维夏的眼睛里:“那你到底是不是真心想走呢?”
“你希望我离开吗?”
当然希望,我不仅希望你离开,还希望你是为了我离开的。
叶瀚城心中在呐喊,但是他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因为他忽然觉得这么想有点过分了。原本能在林维夏身边他已经很开心,现在能跟她在一起,就像最美的梦突然成真。可是到了这一步,他又想她为自己做牺牲了吗?
果然,无欲无求的爱是不存在的。叶瀚城突然有点害怕,他怕自己太贪心,反而爱得没有那么纯粹了。
人性就是这样,不管多么无怨无悔不求回报的爱,付出得多了,也是想提一些要求的。若这要求没有被满足,自然也会心生不甘,生出许多怨怼来。
他不想自己对阿夏的爱变成那样。
“我不想左右你的决定。”叶瀚城违心地说,“也不想成为离间你和纪景的罪人。我怕你将来会恨我。”
他的话说得也直接,可是却骗不了林维夏。她顿时觉得自己跟他说这件事实在是太欠考虑,竟将他置于这么尴尬的位置。
“我爱你还不够呢,怎会恨你?”林维夏笑嘻嘻地说,“没想到叶老板这么实在,问什么说什么。那么我还有一个问题。”
她耸动鼻子在叶瀚城的颈窝使劲儿吸了一口气:“你告诉我,你身上这廉价的香水味是怎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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