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空城与夏日痴

　　台下记者发出一阵感叹声，聂榆阳面带着得意的微笑，而林维夏的脑中像有炸弹一样“轰”地一声爆炸了。
　　她看着聂榆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站起来否认这件事。她望着台下那么多媒体记者兴奋地拍照，整个人的手脚都僵住了，像是被焊在了椅子上。她本能地看向台下的叶瀚城，而叶瀚城的动作在她看来似乎都变成了慢动作，他冲她摇头，说话的嘴型好像是在说“不要说”。
　　然后她看向纪景，毕竟他是创意总监。
　　纪景的脸变得煞白，脸上的肌肉仿佛在轻微抖动，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
　　看到他这副样子，聂榆阳非常尽兴，下面的记者也在不停追问，问这套西装是不是纪景亲自设计。
　　“不，不是。”聂榆阳满脸堆笑，“这个设计很特别，它出自我们公司副总林维夏之手。其实，这套西装还有套情侣款的女装套裙，设计也十分简洁大方，适合平日穿着。看我们林总亲自当模特，今天就是穿着这套衣服来参加的活动。”
　　说罢，所有的记者镜头“唰”地一致转向林维夏，她被闪光灯闪得睁不开眼，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可是聂榆阳似乎并未尽兴，她笑吟吟地对林维夏说：“林总，不介意和乔先生出来展示一下吧？”
　　不仅如此，她还起身走到林维夏身边，拉着她的胳膊，在她耳边低声说：“事已至此，别让大家难堪。我这也是为公司好。”
　　林维夏像具牵线木偶一样被她拉起来，在公司的背景板前跟乔鸿嘉一起拍照。
　　乔鸿嘉余光瞥了林维夏一眼，发现她面色苍白，额头冒出了晶晶亮亮的汗珠。他再看向叶瀚城，见他也是双眉紧蹙，心想这件事一定有古怪。
　　人群中的丁雅美看到林维夏这副样子，觉得自己尴尬癌都犯了没眼看下去。她知道一定出了什么事，幸亏在场的其他记者并不知道这背后的纠葛，要不然EY这次又要上热搜头条了。
　　然而这场尴尬的“时装秀”还没有结束，有记者尖锐地提问：“为什么这次的主款设计由公司副总来做，难道创意总监已经失去了灵感？”
　　听到这个问题，纪景的面色由红转白，逐渐呈现出猪肝色。
　　林维夏刚想解释，话头又被聂榆阳抢了过去：“怎么会？其实我们的Estella是跟创意总监Eli一起在法国留学学习服装设计，她的设计水平也非常高。这次做主款设计属于玩票性质，整个大方向也是由Eli把控的。”
　　台下记者还在七嘴八舌地提问，问题方向已经渐渐偏离设计，而到了林维夏和纪景的关系方面——既然两个人水平差不多，为什么纪景出任了创意总监而林维夏做了副总，两人之间是竞争关系还是互相扶持的关系……
　　叶瀚城见情况不妙，给安桥递了个颜色，让她把话题引到正轨上来。
　　安桥赶紧拿起话筒，说起了品牌体验官乔鸿嘉最新杀青的电视剧。娱乐圈的吸引力自然还是大于时尚圈，记者们果然被顺利带跑方向。乔鸿嘉应对采访游刃有余，现场节奏终于被控制了下来。
　　聂榆阳欣赏着纪景尴尬的表情，内心十分得意。
　　纪景全程没有发言，他呆坐在台上，两只手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指甲已经抓破了手背。
　　聂榆阳刚才话里有话，如果被媒体敏锐捕捉到——媒体之所以是媒体，一定会咂摸出里面其他的意思，那就是他们EY人才辈出，连个副总经理都能随随便便拿出令人赞叹的设计，而他这个创意总监根本形同虚设！
　　可是夏夏……他知道夏夏绝对不会跟聂榆阳同流合污，那么这件衣服是怎么回事？他依稀记得有这么件事，她要做套西装送给叶瀚城，但是这衣服为什么穿在了乔鸿嘉身上？夏夏刚才也在休息室，她为什么没有阻止这件事的发生？难道……
　　纪景的心一颤，他不敢细想。夏夏不会背叛他，一定不会……可是前几天，她说过的那句话又在他的耳边炸响：“不管你是否拥有这家公司，我都不会像以前那样在你身边了。”
　　她不会在我身边了，那她会怎样？
　　又有一句遥远的话不知道怎么钻进了他的脑子，那是林维夏的声音，她说：“哥，如果阵地相见，你会让我一马么？”
　　夏夏，你是不是恨我没有让你做设计师，所以现在要夺回一切了，是吗？
　　他脑子里凌乱的思绪还没有捋清楚，这边安桥已经宣布发布会到此结束，接下来稍事休息，会在商场大堂进行乔鸿嘉的粉丝见面会。
　　乔鸿嘉回到休息室，就把衣服还给了叶瀚城，嘴里还不闲着：“你们这甲方爸爸怎么回事？当着这么多媒体的面上演宫心计，还真以为记者们傻，看不出来吗？”
　　叶瀚城接过衣服，一脸愁容：“你也看出来不对劲了？”
　　“我经的事儿少，但我演的戏多啊！”乔鸿嘉坐下，老老实实地让化妆师给自己补妆，“到底什么情况？”
　　“一言难尽，你就别问了。”叶瀚城打开门，向旁边的休息室张望了一下，似乎想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
　　乔鸿嘉挥挥手：“那边一定六国大封相。不知道你跟那位Estella关系到底进展到了什么程度，总之我劝你，最好别瞎掺和，免得被误伤。”
　　他所说的混乱场面并没有出现，林维夏他们所在的休息室里安静得令人窒息，没有人吵架。
　　聂榆阳在沙发上自顾自地照镜子补妆，纪景仍旧一言不发地站在床边向外眺望。林维夏疲惫不堪地坐在桌边，她觉得自己所有的脑细胞都被刚才那件事的核能反应给烧光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向聂榆阳发火，她也没了发火的力气。
　　居然不吵架不问责，这对聂榆阳来说真是无趣。所以当她把自己的妆容修复得无比精致之后，还是挑一挑事儿，才能打发剩下的时间。
　　“怎么？你们没有什么话想问我吗？”聂榆阳笑眯眯地看看纪景，又看看林维夏。
　　怎么没有？！纪景的肺都快气炸了。但是他努力压抑着自己，因为他知道一旦爆发，这火是搂不住的，也就会毁了接下来的活动。晚上的after party一定会有业内同行问他关于这两款设计的问题，他现在所有的智商和情商都要保持在稳定的状态，以便应付各种猝不及防的问题。
　　安桥敲了敲门进来，递给林维夏一套衣服。这是林维夏拜托她去买的，接下来的时间她不想再穿着这套令自己尴尬的套裙。
　　“事已至此，我想也没有必要掀起再大的风波。”林维夏看着聂榆阳，她当然知道她安的什么心，这件事说破天去，也不过就是让纪景难堪而已，“这两套衣服的设计图我会双手奉上，反正这两款设计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意思了。哥，你看哪里不对劲的，可以随便修改，不用问我意见。”
　　纪景仍旧是靠着窗，不说话。聂榆阳则故作诧异地：“小夏，之前我就想问你，你跟叶瀚城怎么了？这衣服不是你特意设计送给他的吗？为什么他没穿，反而给了乔鸿嘉？”
　　听到这，纪景心里忽然一动，夏夏跟叶瀚城吵架了？
　　林维夏站起身，挤出一副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嫂子，谢谢你关心，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处理就好了。我去洗手间换下衣服，你们慢聊。”
　　叶瀚城听到旁边门响，也立刻开门，他看到林维夏拿着一套衣服向洗手间走去，安桥也从那间休息室出来，走向叶瀚城。
　　“那边情况怎么样？”叶瀚城拉住安桥，担心地问。
　　安桥耸耸肩：“目前看来一切都好。”
　　“没吵架？”
　　“没有。”
　　叶瀚城松了一口气，他忽然想起什么来，拿过乔鸿嘉已经换下来的西装，递给安桥：“能不能帮我找个地方快速干洗一下？我想晚上的afterparty穿。”
　　话音刚落，乔鸿嘉不满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哎，你什么意思啊？嫌我脏吗？大学的时候不还……”
　　叶瀚城一双凌厉的眼睛瞪向乔鸿嘉，那边果然知情识趣地闭了嘴。
　　安桥没看到乔鸿嘉的表情，只是无奈地接过西装，叹了口气，转身离开。老板们的世界她不懂，也不想懂。
　　乔鸿嘉的粉丝见面会进行得非常顺利，现场粉丝们热情高涨，不断呼喊着他的名字。他是个多栖明星，唱演跳都很出色。难得他这次很给面子，只是一场见面会而已，他多准备了好几首歌曲，又在粉丝的安可声中数次返场，把这场见面会简直变成了小型演唱会。
　　林维夏作为品牌方只是旁观了这个活动，主角不是他们，她随时可以离开。纪景已经回了公司，聂榆阳也不知去向，她倒乐得在这里听听歌，看看这些激动的粉丝，感受她们美好的少女心。只要爱豆一出现，爱豆笑一笑，整个世界都变得美好，这样多简单。
　　只是好像有一个粉丝有点与众不同。作为无数女粉中唯一的男粉，那个少年戴着棒球帽，站在狂热的人群的最后一排，呆呆地注视着乔鸿嘉。
　　场地很大，林维夏坐在舞台一侧，看他的脸都不是很清楚，所以她觉得那人看乔鸿嘉应该也看不太清。
　　出于好奇，林维夏拿出手机，将焦距调到最大，远远拍摄了那个少年的样子。
　　距离实在太远了，照片很糊，勉强能看见少年的脸，是眉清目秀的面容，他伸长脖子望着台上光芒万丈的乔鸿嘉，却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不知怎么的，林维夏脑子里冒出来几句鲁迅的《我的所爱》：我的所爱在山腰，想要寻她山太高，低头无法泪沾袍。难道是对偶像爱而不得所以才苦恼？感情真是穿肠毒药，站在面前的尚且求不得，更何况离自己那么遥远的人呢？
　　她正在胡思乱想着，突然有人走过来坐在她旁边，一回头，是安桥。安桥为这个活动可算是跑断了腿，好在粉丝见面会他们另请了专业的主持人，她终于能休息一下。
　　林维夏伸手拿了瓶矿泉水递给她：“累坏了吧？”
　　安桥接过水，咕咚咕咚喝下去大半瓶：“再不补水我就变木乃伊了，心疼这些女孩，大热的天在外面晒太阳熬油就为了见爱豆一面。”
　　“爱是盔甲啊，你没听说过吗？”林维夏微笑道，“说不定还能顶空调使。”
　　安桥轻轻翻了个不屑的白眼：“爱是万能，也是万万不能，简直就是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你和我老板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提到这事，林维夏就来气。早上窝在胸口的那一小撮火有逐渐壮大的趋势，她是想狠狠抱怨一通，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说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说什么呀，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林维夏委屈地说，“你那个老板，还有个身份是变相怪杰吧？去了一趟意大利回来，我都不敢认他了。”
　　安桥抿着嘴，仔细思考：“最近是太忙了，我也没注意到。不过在我看来他变化不大，还是那个样子。”
　　“难不成他在意大利认识了别的女孩？”
　　“怎么可能，他哪是那种人。”
　　“不好说，他当初还说对我是一见钟情呢。”想起当初那些甜言蜜语，林维夏满心怨念。
　　安桥拍拍林维夏的手：“你别胡思乱想，可能就是忙的。他一颗心都扑在事业上，西装那事儿，可能真的是觉得这套设计太棒了，才推荐给乔鸿嘉穿。”
　　“你说男人真的都这么粗心吗？他不知道这套衣服意味着什么？居然给另一个男人穿？”林维夏抠着手，十分不爽，“他不是这样神经大条的人。”
　　安桥莫名想起了乔鸿嘉壁咚叶瀚城的那一幕，面露诡异的笑容：“可能他们的关系真的很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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