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空城与夏日痴

作者:猫不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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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人自伤


      电话里传来纪景咬牙切齿的声音:“这件事是谁干的?我不信是聂榆阳,她没这个脑子!”
      罗平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怎么,你是在说她傻吗?”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纪景冷冷地说,“她虽然是公主脾气,但没有这么下作。是不是你和童飞?!”
      “被自己亲手养大的狗给咬了,怎么好意思赖别人?染上狂犬病了?”
      电话那端的纪景怔了几秒钟:“是童飞?”
      “说实话纪景,是不是连你都没看穿这个丫头?”罗平嘴里叼着雪茄,说话有点含混不清,“你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看过林维夏的笔记本吧?”
      纪景心浮气躁地在老宅的书房里来回踱步,听到罗平这么一问,突然想了起来,童飞曾经到这里来借过书,还非要亲自来还,难道是那个时候……
      “我早就知道她心术不正,没想到……没想到……”纪景气得手抖,更是恨自己竟然没早点识破这只白眼狼的真面目,竟然还由着她兴风作浪,利用夏夏的婚纱拿了个头奖!
      是他亲自把童飞送到这个位置上的!
      想到这里,纪景感觉自己的脸仿佛被谁狠狠抽了一下,羞在脸上,怒在心里。
      电话里罗平夸张地喊道:“喂,喂?有人吗?”
      “你让她站出来说明真相!”纪景艰难地开口,“如果她不主动承认,将来她的下场会很难看!”
      “当我脑子跟你一样有坑么?”罗平慢条斯理地说,“我本来就看这丫头不顺眼,你想要把她大卸八块我都随你便,说不定还帮你一把。但让她说出真相,公司完了,榆阳也跟着吃挂落。你觉得我会让这种事发生吗?”
      纪景怒吼道:“你就不怕到时候被人查出来真相,公司一样完蛋,榆阳一样受牵连吗?”
      “所以啊,没办法了。这次我被迫跟她上了同一条船,只能帮她保驾护航了。”罗平收敛起之前调侃的语气,突然正色起来,口吻中带了一丝威胁,“纪景,你要是个聪明人,就带林维夏出国去,大家老死不相往来。但你要是再试图伤害榆阳,我保你和你那挂名妹妹同生共死!”
      说罢,罗平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纪景还没反应过来,举着手机正在发呆,就听见外面“咣咣”门响了几声,林维夏冲了进来。她脸颊发红,眼睛布满血丝,目光刀锋一般直接劈向了纪景。
      “我的那本册子,是不是你拿走的?”林维夏定定地看着他,“那天你为了证明自己不会跟踪我去小邱的医院,说要留下来帮我收拾办公室。哈,我真以为你那么好心,果然事出反常必有妖!”
      纪景还没从刚刚罗平的威胁里返过神来,就这样兜头被浇了一桶冰,那冰碴子似乎直接灌进了他的心里,扎得那颗心顿时见了血。
      “你怀疑……我?”纪景不可置信地嚅动嘴唇,他被这桶冰砸晕了,没了力气,说话也气若游丝般,可在林维夏看来,这是一种心虚的表现。
      “他帮你威胁我,作为回报,你也得替他做点事对吗?要不然这交易多不公平啊!”林维夏一步步向他走来,眼底的锋芒如同长了刺,勾住了纪景的皮肉,只消她一个眼神,纪景就觉得自己被她扒得鲜血淋漓,“但你肯定要说你不清楚事情的真相,以为只是拿走我一个本子,不会伤害我什么,是吗?”
      “不是。”纪景感觉口干舌燥,轻轻舔了下嘴唇,他对上林维夏明亮的目光,莫名心虚地低下了头。
      虽然事情不是他干的,可童飞那个人,却是他纵容的。这件事,他真的能把自己摘清吗?
      林维夏在他面前站定,厉声道:“看着我!你说!”
      “我说你就信吗?”纪景苦笑了一下。
      “信不信是我的事,我要听你的说法。”
      纪景的喉咙微微滚动了一下,飞快地看了林维夏一眼,又迅速垂下目光:“我问了罗平,全都是童飞搞的。之前她曾经到这里来借过书,我想就是那个时候她偷偷拿走了你的笔记本,复制了之后又放了回来。”
      林维夏想起她曾经在老宅书房找这个笔记本,找半天没找到。但是那天童飞确实来还过书,之后她的笔记本就莫名其妙地出现了。
      “原来是那天……”她喃喃地说,“之后那个笔记本一直在我手里,她没有机会看到。哼,也难怪,那条婚纱她抄得那么顺手,这么一大本子素材主动送上门去,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张嘴接简直就是傻子!”
      纪景看着林维夏,眼中带了一丝乞怜的意味:“但真的不是我拿走你的笔记本,夏夏,你相信我,我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伤害我?是吗?”林维夏冷笑一声,“这些日子,你干这件事已经是熟练工了吧,还不过瘾吗?”
      “我只是想让你回到我身边来,可我不会拿你的名誉和事业开玩笑……”
      “如果我没了这一切,不是可以让你更好的控制我吗?”林维夏走到沙发边坐下,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一个身败名裂、内心崩溃的女人,不是正好可以任你随意摆布吗?你可以顺理成章地给我打造一个笼子,把我关在里面,我以后就是你豢养的美女蛇、金丝雀,任你为所欲为,反正我再也没能力逃出你的手掌心。”
      纪景觉得自己已经被她牢牢扼住了咽喉,连气都喘不上来了:“在你眼里,我……我已经那么面目可憎了吗?”
      林维夏没有回答,她敛去脸上讥讽的神情,呆呆地望着某处,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地开口:“也怪我自己,如果不是想偷懒、走捷径,如果能重新认真设计,怎么会被人守株待兔?我这不止是给人送菜,简直是把满汉全席送到了她嘴里。”
      纪景转过身,四肢僵硬地单膝跪在沙发边的地毯上,他看了看林维夏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想要去握,却像被下了某种禁制,瑟瑟发抖地伸不出手去:“夏夏,真的不是我……我求你相信我这一次,我宁可自己死,也不会帮着罗平和童飞去害你,真的……”
      “哥,信用是一个多么娇贵的瓷瓶,它太容易碎了。”林维夏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悲哀地看了纪景一眼,“碎了就再也补不回来了,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纪景的嘴唇哆嗦了起来,还没容他说话,门铃便尖锐地响了起来。
      叶瀚城心急火燎地站在老宅门口,拼命地按着门铃,同时狠狠地砸着院门,他还觉得不放心,仿佛生怕纪景把林维夏关起来似地冲着院子喊:“阿夏,是我!你开开门!”
      门口对讲机发出一丝噪音,接着林维夏的声音传了出来:“瀚城,我没事,你走吧。”
      听到这久违的声音,叶瀚城的眼泪差点下来,他紧张得恨不能抱着对讲机:“阿夏,你出来见我一面,我来帮你……”
      “不用了,你推荐的公关公司也很好,我相信他们能帮我解决这个问题。”林维夏的声音平铺直叙,听不出情绪。
      可叶瀚城死活也不相信她会这么镇定,只有可能是心死之后的绝望。
      “他们是不错,但不亲自盯着我不放心!求你了,让我帮你好吗?”除了分手那天,这是叶瀚城第二次觉得那么无助,就像站在悬崖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维夏往下跳,而他连伸手的资格都没有。
      对讲机里仿佛传来一声叹息,林维夏没有出声,叶瀚城几乎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她的回答。
      “我很难受,可是看到你会更难受。”林维夏的声音中带了一丝沙哑,“我不想在你面前崩溃,你让我保护最后的这一点自尊心,好不好?”
      叶瀚城蓦地想起逼着她去看童飞的现场比赛那次,当林维夏知道真相的时候看他的那种眼神。
      她那么想躲起来,已经缩进了自己的壳里,独自舔伤口。可是他偏偏要砸碎她的壳,硬把她挖出来,让她带着满身伤痕暴露在天光之下,毫无自尊,孤立无援。
      只是为了让自己打着爱她的名义好去帮她吗?
      只是为了满足自己施爱的欲望吗?
      你爱的是她,还是你自己?
      三个疑问像三记重锤敲打在他的胸口,令他脚下一软,踉跄地退了几步,突如其来的心绞痛让他的左肩和左臂也跟着疼到发麻,他扶住旁边的围墙才堪堪站稳,数九寒天里他的后背起了一层冷汗,被路过的风一吹,更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
      “我……知道了。”叶瀚城觉得喉咙口像有火在烧,堵得他险些要窒息,他努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点,“真相总会水落石出,你多保重。”
      他知道门口的监控摄像头能看到他的样子,所以没敢多做停留,跌跌撞撞地上了车,一手从杂物箱里拿出硝酸甘油塞进嘴里,脚下一踩油门,车窜出十几米,离开老宅的监控范围,然后又猛地一踩刹车。
      那辆被林维夏曾经戏称为骨灰盒的车尖叫一声停在路边,险些真的变成骨灰盒。
      叶瀚城伏在方向盘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心口的疼痛有所缓解,慢慢直起身来。他看着后视镜中自己,面色涨得通红,嘴唇紫得发黑,简直像玄幻小说中已经入魔的修炼者,居然苦笑了一下。
      他仍旧不敢在这里多待,生怕林维夏一会儿出来看见他。于是喘了几口气后,他发动汽车,过了几个路口,看到一家咖啡馆,才带着平板和手机下了车,去咖啡馆中待一会儿,等待心脏完全平静下来再说。
      现在的叶瀚城完全不敢轻举妄动,他比以往还要爱惜自己的身体。这么多事还等着他做,他怎么能轻易倒下呢?
      林维夏的确是在监控的那端看着他,见他似乎听明白了自己的话,脚步苍凉地离开,她觉得自己好像再一次把手伸进他的胸口,将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掏出来狠狠蹂|躏了一番。
      上一次她还双手颤抖,这一次仿佛已经驾轻就熟。她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成了一个嗜血的武林高手,杀人的时候连眼都不眨一下。
      只是她或许练的是七伤拳,把别人刮得体无完肤时,自己也已经痛得无以复加。
      其实刚刚听到叶瀚城的声音时,她已经克制不住想冲出去见他的渴望。可她最终把已经离体的魂魄硬生生地扯回来,七情六欲锁在盒子里牢牢封住,才有力气对他说出那番绝情的话。
      然而此刻那个盒子已经被暴虐滋长的情绪撑得四分五裂,一瞬间内疚、思念、绝望如同潮水一般地涌出来,瞬间将她吞噬进没顶的漩涡中。
      林维夏觉得体力已经透支,她一时没有站稳,向一旁倒去,被守在旁边的纪景一把扶住。
      她和叶瀚城说话的时候纪景一直没有作声,他眼都不眨地看着她,顾不上满心妒意横生,内心像是被什么炸开一般震惊。
      他从十多年的记忆中反复搜索,也从未找到过类似的场景。
      夏夏在他面前痛苦过,害怕过,软弱过,却未曾如此地……肝肠寸断过。
      仿佛一个人从头到脚全部崩溃,血肉精神都已燃尽,只剩一捧沉甸甸的骨架,尽数焚化成灰,如果不轻手轻脚地拢起来,很快就要灰飞烟灭。
      是自己……把她变成这样的吗?
      林维夏没有挣脱他,她歪歪斜斜地靠在纪景的怀里,任凭他把自己抱回房间。
      纪景感觉她好像稍稍重了一点,仿佛一个毫无生气、没有知觉的死人。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床上,给她盖上被子。
      看着她不哭不闹、面无表情地睁着眼睛,目光涣散地盯着空气中的某处,纪景突然就慌了神,他想起自己曾经威胁叶瀚城,说什么“哪怕我抢回来的是具话都不会说的雕像,那雕像也必须摆在我的房间里”,顿时觉得自己当时一定是被夺了舍,竟然说出这种禽兽不如的话!
      那是他爱了那么多年的女孩,甚至爱到迷失了自我,可他是怎么亲手一步步把她逼成现在这个样子?他还好意思说爱她?
      他所谓的爱,如果剥去占有欲,还剩下什么?
      纪景突然觉得自己难以面对眼前的这张脸,他转身飞快地逃跑,躲进自己的房间里,把门牢牢反锁上。仿佛只有这样,才不会释放出心中那头已经不受控制的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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