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空城与夏日痴

　　虽然林维夏另有他推荐的公关公司来处理这次的危机，但叶瀚城不可能坐视不理。他让安桥帮他看网上有什么重要的信息，及时推送给他。
　　这件事背后一点也不复杂，安桥得知消息后，三言两语就跟他说了个明白，也推断出应该是童飞或者聂榆阳的黑手。
　　林维夏遭受无妄之灾，莫名当头被扣了屎盆子，除了恶心到自己之外，还要想方设法自证清白。
　　可是与此同时，网络上有心人所带的节奏被无意人大加传播，言语的力量是可怕的，信息时代更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危机公关的“黄金四小时”不仅适用于官方，同样也适用于个人和企业。
　　如果不能在这四个小时之内找到关键证据扭转局势，就算之后事情水落石出，Summer City仍旧会遭遇很大的打击。
　　叶瀚城知道林维夏并不会太在意销量怎么样，甚至外界评价有多高，只要在合理范围内，她都能自己去调节承受。
　　可是这样恶意的污蔑和诽谤，当空这么砸下来，他怕她那一身倔强坚硬的骨头会被砸碎，从此一蹶不振。
　　就在他开着车满脑子胡思乱想着往老宅赶去的时候，安桥发过来一个视频。叶瀚城把手机撑在支架上，立刻点开听着。
　　这是童飞和聂榆阳一起接受的采访，时间不长，只有几分钟。聂榆阳面色阴沉，童飞则是一脸错愕。
　　“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看见Estella的作品时也有些诧异。”童飞对着镜头，显得无比诚恳，“我觉得这件事纯粹是巧合，她算我半个师父，怎么可能抄袭我的设计。”
　　记者声音入画：“她之前见过你这些设计图吗？”
　　童飞仿佛仔细回忆了一下，谨慎地回答：“我的设计图也不是保密的，公司里的人想看的话应该都能看到。只是大家都不可能外传。”
　　“你这次的设计图，是在林维夏离职EY之前还是之后画的？”
　　“这个……我可能说不太准。”童飞尴尬地笑了笑，“我才刚起步，资质也一般，平时会练笔，画很多设计草图出来，算是自己的一个资源库。这次新发布的设计也是从这个资源库里筛选出来的，很可能有很久之前画的草图。”
　　记者立刻点到重点：“也就是说，林维夏完全有可能看到，甚至借用，对吗？”
　　童飞连忙否认：“可不能这么武断。我画那些图的时候，有的还经过她的指导。她水平比我高出一大截，怎么可能借用我的图。”
　　听到这里，叶瀚城顾不上愤怒，他只觉得这件事越发棘手了。
　　童飞说的话看似句句都在否认，但实际上句句又都在暗示林维夏完全可以获得她的设计图并且加以利用。
　　而且，童飞在这场事件中处于有利地位，她可以不带任何包袱地接受采访，并且演这样一场“为敌人辩护”的戏码，烘托出她对林维夏这半个师父的情深义重。
　　可林维夏位置被动，就算发表官方声明或者接受采访，也要字斟句酌，万一说错一句话一个字，局面会对她更加不利。
　　借着等红绿灯的时间，叶瀚城看了一眼视频。聂榆阳这个向来爱掌控大局的人虽然出镜，但从始至终摆着一张臭脸一句话也没说，这实在不像她的作风。
　　这时，没有出镜的那位记者，又问了一个比较尖锐的问题：“听说你刚来公司的时候，做过林维夏的助理。她对待下属怎么样？”
　　童飞做出一脸尴尬的神色扭头瞟了瞟聂榆阳，聂榆阳没给她任何反应。童飞看着镜头，犹豫着说：“我那时候刚来，什么都不懂，总是做错事，也不怪Estella对我发脾气。但你问这个问题干什么？跟这次的事情无关。”
　　“哦，我们听说，当年林维夏在巴黎毕业之后，曾经留在一个著名设计师的工作室工作，自己也有个助理。但那个时候好像她就欺负过助理，并且把人家私下画的草图据为己有。”
　　童飞的脸色顿时变了：“你胡说什么？有没有证据就在这含血喷人？Estella不是这样的人！她的设计能力有目共睹，怎么可能抢别人的设计图！行了，访谈到此为止。”
　　视频播放完毕，画面一片漆黑，叶瀚城突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如果只是就事论事，大不了自证清白，虽然无可避免遭受打击，但还有翻身的机会。
　　可就怕无良媒体从这件事发散，捏造更多关于林维夏的黑料，将她变成时尚界的耻辱，让她连从头再来的机会都没有。
　　童飞和无良媒体如果棋高一着的话，会打着保护当事人的名义不披露这个助理的名字，只会半真半假地传播这些小道消息，故意引导舆论。
　　像刚刚什么“欺负助理，霸占人家设计图”这样的事儿，林维夏甚至无法自证清白。
　　“半真半假”和“别有用心”强强联手的话，产生的效果无疑是毁灭性的。
　　叶瀚城推测得跟事实相差不多，聂榆阳之所以从头到尾都黑着脸一言不发，的确是因为她对童飞的做法非常不满。
　　视频采访的记者前脚出门，聂榆阳就沉不住气，质问童飞：“你这是在干什么？还嫌事儿不够大吗？”
　　此刻的童飞无疑非常得意，目前事情的走向已经远远超出了她想要达到的效果，堪称意外惊喜。
　　起初她并不知道林维夏会做什么样的设计，也根本不敢与之相比。为了在公司争取聂榆阳的信任，尽快在设计部挑起大梁，她才翻出了当时扫描进电脑的那个设计册子，选中了几个设计，经过简单调整，为自己所用。
　　这种拿来主义既省事有保险，有利于她巩固自己目前在公司的地位。
　　然而一次行业间的交流会，她意外听到了林维夏新招的助理跟其他人的聊天内容。助理提到林维夏对新设计十分上心，不敢太过于冒进，因此选了自己之前积累的一些基础款，把实用性摆在了第一位。
　　听到这话，童飞的心眼立刻转了三百六十度，她凑到这个助理跟前，好奇地打听这次新系列都是什么款型的服装。
　　林维夏助理也担心祸从口出，推说自己不太懂设计，只是笼统地说是春夏款，到时候还要以具体发行的设计为准。
　　但是这一点信息已经足够童飞分析，她仔细研究了那本册子上所有的春夏系列，很快框定了大致范围。
　　既然设计雷同，那么谁先发布，谁就处于有利位置。童飞就是想通过这个方式倒打林维夏一耙，是否打得她站不起来不重要，但童飞觉得自己肯定能借着这个话题名声大噪。
　　以前Sophie就跟她说过，做设计师，名气比实力更重要。可是不炒作，怎么才能出名？！
　　在新品发布之前，童飞早就准备好了那篇讨伐林维夏抄袭的公关稿，把所有可能出现雷同的细节图都扒了一遍，等到林维夏的设计一发布，她顿时兴奋得眼睛都红了。
　　竟然有五套设计雷同！这简直就是送给她的大礼！
　　童飞编了个理由便抱着笔记本到了楼下咖啡馆，迅速把那五套设计跟自己的系列对比图做出来，附在公关稿中，发给了跟她私下交好的“秀时代”责编。
　　那责编叫宋琦，童飞跟她早有往来，也暗示过关于林维夏的事情。
　　“秀时代”一直想找机会出头，现在这么大一个独家爆料送上门来，岂有不笑纳之理？反正出了事可以把事情推给爆料人，再道个歉，对于媒体平台而言，用不着付出多大成本。
　　两个野心勃勃到不顾一切的人碰在一起，自然随意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宋琦也没想到这篇公关稿会被如此广泛转载，肾上腺素飙升。
　　出于一个媒体本能的职业敏感度，她自然知道要抓紧舆论风向，接连抛出更多猛料。所以她立刻联系了童飞，要给她做一次针对这件事情的专访。
　　视频里是当事人现身说法，效果自然比文章更有说服力。
　　童飞这欲语还休的访谈一出来，业内立刻炸了锅。
　　大部分的中小时尚媒体及个人公众号岂能放弃这样的人血馒头，所有的编辑都上了紧箍咒似地写出各种质疑文章，不到半个小时就上了线。
　　现在网上对林维夏大多都是在口诛笔伐，更有一些没有底线的自媒体不仅用词犀利，更加开始捕风捉影，歪曲事实。
　　童飞看着自己一手促成的事情如同水泼进油锅一般爆炸，越来越无法收拾，还有更多的“友军”主动参战，帮她煽风点火，成就感快把她的心都给胀爆了。
　　所以当聂榆阳质问她的时候，她有恃无恐地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毫无保留地坦白，反正聂榆阳不管多生气，都不可能站出来自爆丑闻。
　　童飞毫不走心地认错道歉，委屈巴巴地说：“榆阳姐，我只是想替你出口气。”
　　“出气？！你别把我往棺材里送我就知足了！”聂榆阳没想到童飞在背后搞了这么多弯弯绕，气得眼冒金星，“我真是小看了你啊，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多心眼！你这些心思用在正经设计上不行吗？”
　　“公司现在这么难，经不起出错。我抄她的设计，不过是想让公司走得稳一点，你少操点心。”童飞垂着头，嗫嚅着说，“反正她的那些设计，也不是公开发表的，严格说来，不能算抄袭……”
　　“这不算抄袭算什么？你还真是一招鲜吃遍天啊！”见童飞还死鸭子嘴硬，聂榆阳脑门上的青筋立刻蹦了三蹦。
　　“顶多算是借用吧，我也做了很多改变啊！”童飞拉着聂榆阳，把她按在沙发上，“其实我意外知道她也用了那些设计的时候，真是有点害怕，但转念一想，只要我们比她发布得早，舆论肯定是在我们这边的。这样我们不仅省了宣传，还能打倒一个敌人，何乐而不为？”
　　聂榆阳重重地叹了口气：“所以之前我问你的时候，你才这么胸有成竹是吧？不管这次你的设计业内怎么看，你都赢定了。”
　　“也没有……”童飞心里得意得尾巴都要翘上天了，但是在聂榆阳面前，她仍是不敢太过放肆。
　　聂榆阳眼神凉凉地看了她一眼，童飞立刻收起那一丝难以抑制的笑容。
　　罗平敲敲门进来，闻到办公室里尚未散去的硝烟味：“怎么了？”
　　聂榆阳大致把事情跟他说了一遍，罗平阴恻恻地瞟了瞟童飞：“丫头，算盘打得这么灵，厉害啊。”
　　这听起来不算夸奖，童飞扯了扯嘴角，尴尬地笑了笑。
　　“林维夏那本子呢？”罗平坐在聂榆阳身边，翘起二郎腿，点着了一支雪茄。
　　童飞赶紧说：“我雇人溜进她办公室偷走了，拿回来之后立刻给烧了，绝对不会留下任何线索。”
　　“事儿办得利索吗？”
　　“那人是个惯偷，油滑得很，据说踩了几次点，然后假扮成快递员到他们办公室偷个本子，神不知鬼不觉。”童飞信心满满地说，“他说连监控就算拍下来也证明不了什么，再说这本子不值钱，连立案标准都不够。我托朋友找的人，很靠谱。”
　　聂榆阳看着童飞这大言不惭的样子，眼睛差点瞪出来：“你从哪认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童飞，我是不是根本不了解你？”
　　童飞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激动，暴露得有点多，赶紧低头做鹌鹑状：“也不是……事赶事，我这边骑虎难下，只好找朋友帮忙……”
　　聂榆阳想起什么似地扭头看罗平，狐疑地问：“这里面没你什么事吧？”
　　“我？”罗平讥讽地笑了笑，“我哪有这么多心眼儿。”
　　“我算看出来了，你们两个心眼多得跟莲蓬头似的，就我一个人是大傻子。”聂榆阳十分郁闷，“现在事情走到这步，真不知道怎么收场，但愿别被人找到把柄。林维夏出事，叶瀚城和纪景都得跳脚，他们把天翻过来，咱们公司可就完了。”
　　罗平宠爱地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他们要敢轻举妄动，我把他们一块收拾了。”
　　“怎么，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挡你路的都得死？”聂榆阳乜斜着眼看着他，“不是告诉我改邪归正了吗？你还这么一身江湖气，让我爸怎么接受你？”
　　提到聂长生，罗平的心颤了颤，做出一脸讨好的笑容：“耍耍嘴炮嘛，这是我最后的倔强……”
　　聂榆阳听着做出一副呕吐的表情，拍开他搭在自己身上的爪子。
　　童飞在旁边默不作声，心里却展开了各种联想。
　　她记得之前有一天，赵慧欣忽然跟她提起，有个吊儿郎当的人好像在聂长生病房转了很久，看上去没安好心，但是后面就没有再来了。她知道那天她跟罗平说的话应该是起作用了，只是不了解为什么罗平后来没有付诸行动。
　　突然之间她心里灵光乍现，难道和邱子洋出事有关？
　　这就有意思了。
　　童飞暗暗琢磨，打算私下搜集点证据，将来死活也得把罗平攥在手里。
　　罗平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拿出来一看，冷笑了一声，跟聂榆阳打招呼：“我出去接个电话。”
　　“什么事儿不能在这儿说？”
　　“可能得说脏话，怕污了你的耳朵。”罗平笑嘻嘻地摆摆手，随即沉下脸，瞥了童飞一眼，回到自己办公室。
　　刚刚拨过来的电话因为太久没人接给挂了，随即对方又急不可耐地打了过来。罗平靠在转椅上，好整以暇地等着铃声响了半天，才慢吞吞地接起来：“哟，这么着急，火烧屁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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