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空城与夏日痴

　　“你凭什么管我？！”聂榆阳气急攻心，感觉过去几年的岁月突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把她一下子吸了回去。
　　她好像又要一个人面对纪景和林维夏，熟悉的孤独感和嫉恨之心重新钻进她的大脑，像一枚铁钻头不停地转动，发出的热量将她的脑浆烤成一锅浆糊。
　　见她红了眼眶，罗平心尖就像被谁捏了似的，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一脸不爽地看着纪景：“你来干什么？”
　　童飞看到纪景出场，心里乐开了花，愈发地收敛痕迹，默默看戏，只觉得手里只差一桶爆米花。
　　纪景没理会罗平和聂榆阳，关心地看着林维夏：“事情都办妥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这儿？” 林维夏疑惑地看着他，“难道你跟踪我？”
　　“怎么可能？！”纪景语气温柔，“我就是看你出来太久，打电话你也不接，有点担心。就把你可能去的地方都问了一遍，才知道你在这儿。”
　　“你怕她在这受委屈，所以巴巴地跟过来当护花使者？”聂榆阳讥讽道，“上赶着不是买卖这道理你不懂吗？就算我这公司是龙潭虎穴，人家自有男朋友护着，用不着你这个挂名大哥！”
　　纪景的脸上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微笑，罗平则冷冷地“哼”了一声。
　　聂榆阳觉得有点不对劲，看了一眼发出冷笑的罗平：“怎么了？”
　　罗平没有作声，纪景装出一份恰如其分的尴尬，看着聂榆阳：“夏夏跟叶瀚城分手了，现在搬回老宅跟我住。”
　　聂榆阳的脑袋“嗡”地响了一声，原本她以为纪景跟她离婚，也根本得不到林维夏。他不能得偿所愿，令聂榆阳有种微妙的平衡感，所以也不再计较什么，还以为自己真的放下了。
　　可现在她看见纪景一手揽在林维夏腰间，林维夏垂着头没解释，也没有要闪躲，两人一副情比金坚岁月静好的模样，聂榆阳顿时就觉得有千万只蚂蚁在噬咬着她的心。
　　“哈哈，恭喜你们两个，能战胜世间一切艰难险阻，踏平所有人心，终于走到一起了。”聂榆阳脸上的肌肉微微扭曲，眼睛中红血丝骤然多了起来，“小夏，叶瀚城那样的感情你都能辜负，你跟纪景真的是天生一对！”
　　林维夏一直理直气壮，可她觉得自己的脊梁骨仿佛被这句话抽走了，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祝你们百年好合，将来别再祸害别人！”聂榆阳冷冷地丢下这句话，昂首挺胸地离开会客室。
　　罗平狠狠地瞪了纪景一眼，转身去追聂榆阳。
　　纪景拉起林维夏的手：“我们也走吧。”
　　林维夏像一个无知无觉的木偶，任凭纪景牵着手离开。
　　童飞盯着他们的背影，眼珠转了转，似乎明白了什么。
　　回去的路上林维夏一直都没有说话，沉默得如同一尊美人雕像。纪景看到她黑如锅底的面色，几次欲言又止。
　　到了老宅，林维夏默不作声地向自己房间走去，完全没有要跟纪景打招呼的意思。
　　纪景忍不住，快走几步追上她，在走廊里拉住她的手。两只冰凉的手撞在一起，林维夏本能地缩了回去。
　　“夏夏，你是不是生我气了？”纪景可怜巴巴地问。
　　林维夏转过头来看着他，目光平静如水：“为什么这么想，你做了什么让我生气的事吗？”
　　纪景似乎不敢看她的眼睛，垂下眼皮：“我没跟你商量，就把你的事说出来，我……”
　　“别装了哥，你赶过去不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吗？何必装得这么无辜呢？”林维夏眼睛弯了弯，流露出的笑意却是无比冰冷，“事到如今，难道我不愿意、不喜欢的事，你就不会去做吗？直到现在，你有哪一步是为我着想呢？我俩之间，你大可不必这么虚伪，多累啊！”
　　“我承认，是我心太急，之前没有照顾你的感受。以后都不会了，我会好好对你，会弥补我之前的错……”纪景微微皱起眉，一副痛彻心扉的模样，“你原谅我好吗？”
　　走廊里装了一排小射灯，光源不亮，是柔和的暖光，光线打在墙上，在地板上投下一片阴影。
　　林维夏就站在这阴影里，五官显得有点模糊，眼睛却是极亮的。
　　她静静地看着纪景，沉默了一会儿，不带任何情绪地说：“你千方百计把我拉回你的身边，应该知道会有现在这样的结果。我俩之间，谈不上原不原谅。哥，我不恨你，我可怜你。”
　　“你原本才华横溢，也称得上光风霁月，现在却放弃了本该追求的事业，一颗心只围着一个女人转。我不知道该说你是情深似海，还是鬼迷心窍，虽然你变成这样，主要责任在你，可我也有错。”林维夏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我可以用我的下半生去填平这个错，免得连累无辜。就像聂榆阳说的，我们两个都不要再去祸害别人！”
　　纪景自动忽略了她话中的决绝，心思全集中在了“下半生”三个字上。
　　他声音颤抖地问：“你……以后……不会离开我了吗？”
　　“我怎么敢？！”林维夏苦笑一声，“好了，话已至此，你满意了吧？昨晚我没怎么睡，实在很累，要休息了。”
　　说罢她便要推开自己的房门，却突然被纪景一把抓住手腕，将她抵在墙上。
　　纪景的手心突然有了少见的热度，仿佛变成以前那个热血的少年。他死死按住林维夏的肩膀，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呼吸顿时变得急促了起来。
　　林维夏起初肌肉一紧，随即放松了下来，没有做任何反抗。
　　她低低地笑着：“哥，你不是说不会强迫我吗？才第一晚，就忍不住了？”
　　纪景被她一声“哥”叫得神魂颠倒，他又想起那个少女在阴暗的地下室里软软的叫声，像小猫的爪子，轻柔地拨着他并不坚定的心弦。
　　可他后来又反感这个称呼，因为这个字仿佛界定了他们两个的关系——如此亲近，却又如此遥远。
　　原本他再也不想听到这个字，他知道林维夏之所以这么叫，也不过是出于讽刺。可是这一刻，这个称呼却带了某种禁忌感，让大脑被欲望占领的纪景分外想要打破。
　　刚刚他按住林维夏，其实只是想从她那里讨一个拥抱，可是现在他却想要更多。他按在她肩膀上的手感受到她的体温，他的鼻息嗅到她颈间淡淡的清香，如记忆中如出一辙。他所有的理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她是我的。”
　　纪景颤抖着嘴唇吻住了林维夏，动作生疏，却来势汹汹。
　　他并不是个接吻高手，记忆中与林维夏仅有的几个吻都十分生涩，失忆后更是连这部分都记不起来。
　　留学的时候他没有谈恋爱，之后回国就跟聂榆阳在一起。他与聂榆阳之间亲密的肢体接触并不算多，不管是做男女朋友还是结为夫妻，纪景鲜少主动与聂榆阳亲热。
　　说来可笑，聂榆阳一开始以为纪景是谦谦君子，对于这种下三路的本能太过于害羞，也不愿沉溺，所以也小心翼翼地顺着他，免得显得自己欲求不满。
　　她像照顾一块上好的美玉，不想让他蒙上半分尘土。只是她那时并不知道，温润如玉说起来好听，他不冷，却也同样无法被暖热。
　　纪景说到底也是个男人，还是个学艺术的男人，他对于来自人类本源的欢愉从不排斥。
　　只是他每次跟聂榆阳亲热的时候，都觉得怪怪的，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内心莫名别扭和自责。所以此类的事情只要聂榆阳不要求，他也不会主动，但凡有点需求也都是钻进洗手间自己打发一下自己。
　　两个人就像无性婚姻一般过了一阵子，直到聂榆阳发现了他和林维夏那不足为外人道的关系，恍然大悟的她内心的嫉妒和恨意被一把火烧了起来，简直有燎原之势。
　　原来自己深爱的、关怀备至捧在手心里的男人对她始终不够亲热，不是他害羞，只是因为他不爱自己！
　　一个人若爱另一个人，会忍不住想要去亲亲抱抱对方，这是深埋于情感中的羁绊，更是爱情这种荷尔蒙催生的下意识行为。
　　本能骗不了人，即便你想掩耳盗铃，它也会不顾一切地拉开你堵着耳朵的手，毫不留情地告诉你真相。
　　恢复记忆之前，纪景也会做些莫名其妙的春梦，梦里的女孩面孔不甚清晰，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不是没有联想到林维夏身上，只是稍微这么一想，他就觉得自己很恶心，强迫自己把这些念头压下去。
　　恢复记忆之后，当年的一切都在他眼前，如同显微镜一般地被放大，某些片段还会在梦里反复出现。那些被他压抑在心底的绮思肆无忌惮地生长，他却再也不觉得有负罪感。
　　他们原本相爱，也已经彼此相许，他现在疯狂地想要她，难道有什么错吗？
　　林维夏原本松弛的肌肉又紧绷了起来，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像一个木头桩子似地戳在那里，试图紧闭嘴唇。
　　可纪景又不顾一切地想撬开她的嘴，这简直不是一个吻，而是两个人之间狼狈的攻防战。
　　纪景无知无觉，一味进攻。林维夏的心一寸一寸下沉，最终没入黑暗之中。
　　果真是毫无希望了，她想。
　　嘴唇上突如其来的疼痛把纪景残存的一丝理智拉了回来，他松开林维夏，惊讶地看着她，舌尖尝到一股铁锈味。
　　林维夏别无他法，只能咬破他的嘴唇。
　　她抬起手厌恶地擦着嘴，说话毫不留情：“我还真没发现，你有这么禽兽的一面。”
　　她的语气平铺直叙不带明显的情绪，可是她的动作和眼神都让纪景又羞又恼，几乎无地自容，刚刚荷尔蒙上脑所涌起的全部力量消失殆尽，只能眼睁睁地目送她开门进了房间，把他狠狠拍在了门外面。
　　纪景在门口呆呆地站着，四肢就像冻僵了似的，等来了林维夏另一句更加尖酸刻薄的话：“你要是想发泄，我可以帮你找几个‘公主’来，如果你不习惯在外面解决，领回家也没关系。不用在意我。”
　　她的声音从门后传来，隔着门音量小了许多，可纪景不知怎么地，仿佛还听见了她一声讥讽的笑。
　　这句话彻底把他的脑子冻成了冰块，他不敢在这里多待，垂着头做贼心虚地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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