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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周隐接过那两枚袖扣,仔仔细细别在自己袖口,然后抬头看着山火:“太喜欢了。”
“至于么你……”
山火不好意思了,和外面小区里正在健身器材上锻炼的大爷打了个招呼,而大爷也笑眯眯地对他挥了挥手:“小伙子,又是你啊!”
周隐盯着他被自个抿得红润的嘴唇,又念叨起来:“真的,特喜欢。”
山火拿脚蹬着主席台的墙,有一下没一下的。
“哎,你说……”
结果周隐一开口,他立马抬起头。
“你们小孩都早恋,你那俩朋友也甜甜蜜蜜的,你怎么就没个喜欢的人?”周隐盯着山火不安分的脚尖。
山火愣了会,耸耸肩膀:“他们有闲,我没有。那你呢,你干嘛不谈个恋爱啊,老大不小一人了。”
“哎,你喜欢我吧?”周隐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山火没太听清:“嗯?”
周隐沉思两秒,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问:“你是不是有点想跟我谈恋爱啊?”
山火诧异,眼睛瞪圆了点,紧接着摇了好几下头,又蹬起墙面来。
他低着头,不知道旁边的人这会是什么表情,只是没听到周隐再接话。
周隐拍拍山火的头顶:“逗你玩呢,以后有了喜欢的人,记得跟哥说一声。”
他们做过两个约定。
如果一方有了恋人或喜欢的人,就终止关系。并且,不能接吻。
躯壳欲望是动物本能,而唇舌相抵是灵魂共鸣。吻是真心的附加产品,要留给钟情的人。
他们曾达成共识。
山火还没来得及开口,身边的人就没了踪影,只剩下一片快被揪秃了的灌木。
下班后周隐直接开车去了会所,张潜蛟在那边攒了个局。
边上几个大老爷们儿个个怀里搂着小姑娘,摇骰喝酒吆五喝六,角落里俩人默默地坐着一个赛一个的脸黑。
“亭姐好些日子没理过你了吧。”周隐攥着酒杯,透明液体被头顶的彩灯照得五光十色。
“嗯。”张潜蛟态度冷淡,好像那天在海边发疯的人不是他。
周隐拿自己的酒杯碰了碰张潜蛟的,随后仰头一饮而尽。
“你那小孩呢,没跟你一起?”张潜蛟也跟着抿了口酒,被呛得不轻,估计刚周隐那一大口下去能在胃里形成燎原之势。
“也不是非得老跟我一起啊。”
张潜蛟听着周隐话里那股子酸不酸苦不苦的味儿,转头仔仔细细把他打量了一通:“你来真的了?”
周隐顿了一会,才说:“谁知道呢,就觉着他还挺好的。”
“金主啊,有钱啊,能不对你好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对我好,是他这个人就特好。”
“敢情他还对你不好啊?不行就换一个吧。”
“你找抽是不……”
周隐飞了个白眼过去,干脆闭上嘴,又猛灌了几口酒,向后一躺,眯着眼开始听旁边那群人胡吹乱扯。
山火进了家门,隔壁婶子刚好把晚饭端过来,山火跟她寒暄了几句,问了问婶子家女儿的学习情况。
他平时要上学,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照顾生活难以自理的母亲,都是隔壁婶子给自个家做饭的时候,多放点米多下点菜给他们家端上一份,而他则在每周末给婶子家女娃补课,有时候还会把手头富余出来的钱偷偷放在婶子家的桌子上。
一家跑了个赌鬼爹,一家死了个短命丈夫。一个孩子独自照顾吞安眠药自杀未果,却落下后遗症而痴呆的母亲,一个单亲女人支着个煎饼摊拉扯上初中的女儿。两家一直这么互相帮衬着,好歹能让山火偶尔松口气。
“谢了啊婶。”山火接过那两碗粥和一碟青笋炒蛋。
“哎哟,还谢个啥子嘛,瑶瑶成绩有这么大起色,还不是多亏了你哟,”婶子两手在自己围裙上擦了擦,“还有啊,你就不用给我们家桌上放钱了,大妹子每个月还要吃药,开销不少呢。”
山火笑着点头应下,但这个月的钱其实早就准备好了。
婶子走了以后,他进屋把母亲扶出来在沙发上坐下,然后自己搬个对角腿不平整摇摇晃晃的小板凳坐到茶几对面,捧着碗埋头狼吞虎咽。
对比之下,云出岫的动作就显得格外缓慢,细嚼慢咽,安静无声。忽然,她用筷子敲了敲自己的碗沿。
山火没抬头,只是沉着声说:“吃饭别敲碗。”
很小的时候,云出岫总在饭桌上教育他,咀嚼不要出声,喝汤吃面条也不能吸出声,敲打碗盘更是不行,整个用餐过程都要举止得体。他不止一次因为嘬筷子被云出岫训斥,也不止一次因为用筷子在盘子里翻来翻去而被打手板。
“慢……慢……噎……”云出岫说话有些不利索,嘴皮子打了好一会的架,也只能发出单音节的字。
慢慢吃,别噎着。
记忆里的她,也有这样温柔的时候。他有次饿了一下午,到了晚餐时间,安静而激烈地战斗着,把食物疯狂往嘴里送。云出岫就掩着嘴笑,拿纸巾擦擦他的嘴,让他慢些。
他放慢了动作,给云出岫碗里夹了几块鸡蛋,后者的笑容很柔和。
明明你现在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却还是丢不了你那矜贵的性子。
如果你不嫁给那个人,必然会活得更加舒心。
我也不用来到这个世界饱受熬煎。
夜深些云出岫就犯困,山火好不容易把她伺候睡下,结果手机又响了起来。
看了一眼备注,他立马接通,没等他开口,对方先说了话:“喂,是山火吧?我是张潜蛟,我们见过。”
“嗯。”
“是这样,周隐有点醉,你看要不来一趟给他弄回去?”
“行。”
挂了电话就有短信发过来,上面写的地址离这不算很远,他蹬着辆共享单车飞了出去。
张潜蛟把周隐扔进他自己的车里,然后靠车门边等着,没多久就看到马路远处的一个小点点飞速位移到自己面前,那小孩都快把破自行车骑出机车的气势了。
张潜蛟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影,若有所思地眯起眼:“我叫过代驾了,等会还有点事没办法陪他回去,但他这半死不活的我也不放心他一个人走,就叫你来了。没打扰你吧?”
其实他根本没什么事,本来想自己陪着周隐回去,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有了那么个想法,把山火叫过来,如果他不来,自己再陪。
“没事。”山火摇摇头。
这是张潜蛟?那个快炸了半片海的男人?
眼前这人,面容冷峻,嘴唇绷成一条线,而一言一行都不失风度透露着良好的教养。
“我那天是醉了。”张潜蛟跟能窥测人心一样,突然冒了一句。
那双眼睛波澜不惊地盯着他,山火点头应声。气氛尴尬到极点。
还好代驾小伙及时出现,打破僵局。
“回去了给我打电话。”张潜蛟把手机号报给山火。
“靠……鳖孙莫挨老子……张潜蛟你个二球离老子远着点……”山火刚上车挨上周隐,周隐就无力地送给他一巴掌。
“哥,是我。”
那句话一出,周隐立马伸出手空抓了半天,直到山火把自己的手塞进他手里,后者把那只手攥在手里上下捏了一通,才安分下来,还轻轻嘟囔了句:“嗯,是你。”
全程没张过眼,只是认了认那只手。
张潜蛟在旁边瞄着,唇角终于上扬了点。
你最好别只图他的钱。
就只是那么一瞬,少年人穿梭在繁华夜景的车流中,风掀起他的衣角和发梢,灌入他的骨髓,他背光而来,第一时间不是迎上张潜蛟的目光,而是探着脖子去看车里那个醉汉。
就那么一瞬的画面,张潜蛟一辈子没忘记过。
把那俩人目送走之后,他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亭亭,我喝醉了,我回不了家了。”
刚才给山火打电话的时候,那边就给了他干脆利落的两个字,这会许亭亭接了电话,也扔出两个掷地有声的字:“滚蛋!”
电话挂断没过一分钟,一条微信信息发了过来,张潜蛟点开聊天框,心里一下子亮堂了。
山火费劲巴拉地把周隐弄上楼进了门扔在床上,好在周隐不喊也不闹,于是山火给他脱了鞋和衣服捂上被子,看他嘴干又喂了几口水,接着给张潜蛟拨了个电话。都收拾妥了正准备离开,他的脚踝却被一团毛蹭上了。
他被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是一只布偶猫,蹲坐在他脚边,一双水晶珠子似的眼睛盯着他。
他走哪边猫就蹲哪边,跟个石墩子一样杵着,横了心要拦他。
“你还不让我走啊?”山火好玩,蹲下身揉揉猫头,毛都乱得不成样子。
“它怎么老爱粘着你。”
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幽幽的声音,山火又被吓到,和猫抱作一团。
“你醒了啊?”
“头还疼。”周隐坐起来了点,揉了揉太阳穴。
“喝吧,你就可劲喝吧,你的胃金刚不坏,你的头坚硬似铁,你身强体健刀枪不入,一点点小酒能奈你何。”
山火不想说话的时候能把别人憋死,机关枪突突起来那也是轻易没完。
“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周隐双手合十低下头虔诚反省。
“你早点休息,我走了。”
“走啥啊,都几点了,早没车了。过来给哥抱抱。”
“我蹬自行车回去。”
“给哥抱抱嘛。”
周隐眼皮子沉重无比,只能半睁着瞅山火,他用力眨了几下眼睛,伸出手把山火拉过来,山火一个没站稳坐在床上,周隐就顺势搂着他的腰,脸埋进颈窝来回蹭。
“抱抱嘛……”
得,他给忘了,这货喝多了酒不发疯不裸奔,就爱软着嗓子撒娇。
山火那颗埋在终年冻土下的心被暖化了点,融化的水还打着旋,淌了他满身。
他脱了外衣钻进被窝,抱住这个不停撒娇的二货。
这货得逞秒睡。
山火轻轻拍他的背,听着耳边呼吸声音逐渐平缓下来。
忽然,一阵呢喃钻进他耳朵。
“妈妈,抱抱小隐……”
他低头去看,那人双眼紧闭,浓密的睫毛已经染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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