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我总是拿错世界剧本

　　天亦悦对父母的印象只剩一片模模糊糊的影子，哪怕任她如何努力回想，父母的样子也和她画在纸上的模样相去甚远。哪怕她跟师傅学丹青已两年多她也不能绘出一点父母的样子。

　　天亦悦觉得还是不想这件事了，她的亲缘已越来越淡——从她不到一岁被师傅抱走，她已离家三年多，这是第三年的冬天。此时，她正给一对母子盛稀饭喝，又往两人手里各塞了一个馒头。这对母子哪怕身形狼狈，头发把脸都遮住大半，仍然可以看出身份不凡，光是通身的气派，就不是寻常人能拥有的。他们吃饭的时候一言不发，姿态优雅，明显受过很好的教育。这位母亲很快吃完了，轻声向她道谢，很有教养的样子。

　　就在少年几口把手中的馒头吃完时，肚子又“咕噜咕噜”响亮地叫了两声，他的脸红了，很快低下头去：“对不起。”

　　“只是肚子饿而已，没什么需要道歉的。”四岁的天亦悦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她没有犹豫地把手上仅有的馒头——也是她仅有的晚饭放进少年的手里：“吃吧。”

　　少年抬头，愣怔着看着眼前脸蛋圆圆，一脸稚气的小姑娘：“可是，这是你的晚饭。”

　　“我晚上打坐就好了。现在，这个馒头更需要你。”天亦悦拍了拍少年手里的馒头，像是在跟它告别，自己则提着粥桶，给其他的难民盛粥送馒头去了。

　　“是个好姑娘啊。”那位母亲，不，应该说是因为咒杀皇帝紫戬华而流放到茶洲的前妃子铃兰君如是道，“在这盗贼作乱，恶蔻横行的茶洲，居然能不问身份，不问来历地施粥，真是一件稀罕事。”铃兰君笑着摇头，“就是年龄太小了，要不然，给苑儿你做妻子多好。”

　　“娘，你这个玩笑不好笑。”少年，也是前皇子紫清苑颇为不适地蹙眉，他很不适应母亲这两日态度陡然变温和的样子，明明之前还想要他的命，“都是过去了。”

　　“只要你活着，就有回到那里的希望。”铃兰君的笑容在阳光下竟显得阴森，“你的野心可比你的眼睛颜色深得多。”

　　紫清苑没有回答，干脆低头嚼起馒头来。

　　天亦悦施粥完回来，看见茅草屋前的那对母子，朝他们点点头，正准备进屋，却被那女人叫住：“小姑娘，你来。“

　　天亦悦把桶放进屋，擦干手，走过去：“夫人，有什么事？”

　　“小姑娘，你对我有一饭之恩，你想要什么，等我来日报答你，可好？”铃兰君循循善诱道，清苑正要阻止母亲，却被她抬手挡住。

　　天亦悦只是笑着摇头：“夫人，我没什么想要的。我和师傅只是想为黎民百姓做点事，不忍他们这样忍饥挨饿罢了，算不了什么的，也不想要什么报酬报答，因为那就和我们施粥的目的大相径庭了。”她笑着准备离开，又被铃兰君喊住，回头道，“夫人，这回是什么事？”

　　“孩子，你真的只有四岁吗？”铃兰君收起脸上的算计，带了些逗弄的意思，看向眼里一派正气的天亦悦。

　　天亦悦点头。

　　“我儿子四岁时可没你这么能说会道。你师傅怎么教你的？我向你取取经。”

　　天亦悦想了想自己的时刻表，捡了些简单的说：“每日劈柴，挑水，扫地，做饭，施粥。偶尔缝补衣裳，帮助老人，帮人找东西。”

　　至于用剑气在沙地上练字啦，蹲马步啦，练剑啦，在水中打坐憋气啦，随时随地绑沙袋跑步顺便练腿脚啦，晚上打坐代替睡觉啦等等等等还是不说为妙。看着眼前的母亲是个争强好胜的，为了她儿子身心健康的考虑，她还是说些简单的吧。

　　铃兰君有些不可思议地打量起眼前小姑娘弱不禁风的小身板：“你才多大，这些全是你做？你师傅呢？”

　　天亦悦点头，一脸理所当然：“这些就是功课的一部分啊，当然是我做。”

　　铃兰君感觉很不可思议，至少她接受的教育中没有杂活也是修炼的说法。可是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身体倍儿棒，连手指头都没有因为劳作而有任何粗糙，她又不得不承认这种教育方法或许有一定道理。她眼珠一转，笑问：“小姑娘，你这么能干，定亲了没有哇？”

　　天亦悦不解地眨眼：“夫人，定亲是什么？”

　　“就是找个男人一起生活啊，要不然你一直做这些多辛苦啊，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分担不是更好么？”铃兰君瞪了一眼隐有怒意的儿子，继续笑着对天亦悦道，“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

　　天亦悦眨眨眼睛，然后坚定而缓慢地摇头：“谢谢您，但还是不了。”

　　“为什么？”铃兰君见小姑娘不上钩，逗弄的心更痒了。只要是女人，就不会有不陷入情网的时候。她当年不也是自许清高，最后为了得到紫戬华的真心，不惜利用缥家咒杀自己的亲生儿子，没想到紫戬华为了儿子的未来竟然以身替之，她至今不能理解。是的，她不后悔自己咒杀儿子，她唯一后悔的是为什么要死去的不是儿子清苑，而是自己的丈夫，当今圣上。

　　“因为我不觉得有什么辛苦的啊。如果一个人觉得辛苦，两个人就会觉得不辛苦吗，这不一定吧？如果一个人的内心不够强大，和任何人在一起都白搭。更何况，您说的定亲这种事，应该就是找人组成一个家这样的事吧，于我而言，这种事是不大可能的。”

　　天亦悦振振有词的一番话不止让铃兰君怔住了，还让一旁的紫清苑怔住了。

　　“这又是为什么啊？女孩子迟早都要定亲的啊。”铃兰君扯了扯面皮，不依不饶道。

　　“因为我觉得一直保持现在的生活就非常好呀，我和师傅相依为命，这种日子我很喜欢。”天亦悦笑眯眯道。最关键是心静啊，修行起来不会有任何人打扰，事半功倍。如果没有任何意外的话，她会继承师傅的衣钵，继续遨游世界：不光是彩云国和师傅带她去的一些方外国家，还有其他地方，行侠仗义，快意人生。

　　要是定亲的话，她就被束缚住了。一旦被束缚住，心就会渐渐染污，她也再不能跳出此界。她的目标是离开这里，修成大道，如果在这里停住脚步，她宁可死。

　　天亦悦简单的一句话怼的铃兰君说不出话来，倒是旁边她儿子低低笑起来。

　　“小姑娘，我记住你了，你叫什么名字？”铃兰君道。

　　“我叫天亦悦，夫人。”

　　“我叫兰，这是我儿子，叫苑。”女人一把撩起儿子额前的兰色的头发，露出一整张俊逸出尘的脸和一对微微受到惊吓的眼睛。

　　没有审美常识的天亦悦：……

　　这是什么操作？

　　“我一辈子不愿受人恩惠，临到头了，居然受了小姑娘的一碗饭的恩惠。明明以前其他人听了我的名字都要胆寒。”铃兰君自嘲，但态度依然十分傲慢，她从怀里拿出她仅存的木头发簪，“亦悦，这个给你，值不了任何钱，全当个纪念吧。”

　　天亦悦没有接：“我不能白要别人东西，这是不对的。”

　　“你给我的远比这一支发簪贵重。你煮的这粥，还有馒头，救了我们一命。难道这两条人命还抵不上一支木簪子？拿着吧。”

　　天亦悦只好收下簪子，准备回头上交给师傅。她走回屋里，将东西收拾好，对着油灯，拿出师傅略有破损的衣裳开始缝补。

　　虽然生活条件艰苦了些，但天亦悦很乐意跟五戒师傅在一起生活，也对这种日子甘之如饴。更何况，师傅教给她的东西，是一般女孩子想都不敢想的。师傅是女子，才学不亚于男子，培养她的方法也不逊于任何人。

　　咬断线头，天亦悦满意地点点头。她瞥见烛火摇曳了一瞬，脸上露出笑容，站起身，跑到门前：“师傅，您回来了！我去给您打水去！”

　　站在门前的是一位满头银丝，头戴藏蓝色方帽，身披百衲衣，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她身后背一柄包在红色布料的重剑，走起路来无半点声响，甚至连呼吸都不闻，端的是一派高人模样。可这高人一开口就不一样了：“悦儿，为师要洗热水脚，水烧好了没？”

　　“当然！您进屋等着去吧。”天亦悦屁颠屁颠走到师傅面前，要从她背上卸下剑来，却未料师傅按住了她的双手，目光如电，直射那对母子而去。

　　“怎么了，师傅？”天亦悦小声问，以为自己做错事了。

　　“没事。”五戒松开手，“这个我自己放。你快去兑洗脚水，慢了打你屁股！”

　　天亦悦努努鼻子，笑着跑去拎水壶了。五戒朝那对母子冷哼一声：“我可真没想到，我和悦儿施粥的人当中还藏着两位人中龙凤啊。”

　　铃兰君对上五戒剔透的眼神：“我们母子不过是逃难到此处的流民，阁下何必端出如此咄咄逼人之姿？妾身和犬子受了您的恩惠，定当来日相报，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阁下不敢当，报恩也不用。看你们的模样，也应该套出悦儿的名字了，真有这心，以后找她便是。”五戒声音听不出喜怒，“只要你们别在这给我惹出乱子来，我便会把你们当作一般流民对待。若是敢给我和悦儿找麻烦，哼——”她轻一抬手，朝旁边石头一指，石头上便多出婴儿拳头大小，一尺见深的洞，“你们的下场便犹如此石。”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屋。

　　饶是铃兰君见惯大场面，也没看过这种功夫，更别提从小生活在宫闱中见惯宫内一流高手的紫清苑了。两人沉默良久，终究是紫清苑先开口：“母亲大人，我们明日一早便离开吧。”

　　“为什么要离开？”铃兰君的回答出乎紫清苑的预料，“你若是能跟这位阁下学上一招半式，夺回那个位置简直易如反掌。”

　　“我已经不再肖想了。”紫清苑淡淡道。

　　“呵，你是我儿子，你的想法我还不知道？”铃兰君露出残忍的笑容，喃喃，“若你不听我的，我仅存的暗卫杀了你外祖父还是绰绰有余的，可惜可惜。”

　　“母亲大人！”紫清苑皱眉制止她要说的话。母亲的疯狂是六亲不认的，连他都摸不准母亲的脾气。

　　“你明早起来，不管那位阁下说什么，都一定要跟在她身后学习。她不愿意，你就去套那个小姑娘的话，实在不行，就在旁边偷偷看。啧，可怜这姑娘年龄太小，若是大些，以你的容貌和品性，迷住她再借此拜入她师傅门下简直易如反掌。可惜了。”铃兰君轻轻说完，发现自己的儿子半晌没反应，她蹙眉，“你不愿意？要让我——”

　　“不，”紫清苑微微一笑，“我很乐意。”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没亮，天亦悦就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洗漱后，扛着两个比正常水桶小三分之一的水桶上山挑水。她的内功是跟师傅学的，耳力也是一级棒，所以昨晚师傅跟兰和苑母子俩的对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不过她还是不明白人中龙凤有什么隐意，她想了一会儿，琢磨不透就放在一边。

　　她挑着两只水桶，脚尖轻点，每次跃起和落下都只踩在草叶上——这是挑水这个活儿的关键所在，若是让鞋底或是白袜上粘了湿软的泥巴或是草上的露水，回去师傅就会罚她蹲马步，再挑二十桶水。

　　一年多前，天亦悦做这个活儿还不利索（气感太弱），现在她可以自豪地称自己是“草上飞”了——她的足尖只轻轻碰到草叶尖儿上，草叶尖只微微一晃脑袋，连上面挂的露珠都不带震落的。

　　施粥点倚山而搭，山上一口泉往山下涓涓流淌。师傅爱洁，只喝山上泉眼处流的水，她便每日上山挑水下山，烧稀饭用的也是这些泉水，所以喝起来才别有一番清甜。不过今日她刚把水桶放进水里，就敏锐地感觉身后的树梢间有人的呼吸声：“谁！出来！”

　　一个蓝色的身影从树影中站出，灰衣兰发，不是紫清菀还是谁？

　　“苑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我娘说亦悦你的学习方式很优秀，让我跟你学习。”紫清苑笑眯眯道，“我以为你昨日是随便说的，没想到真的一大早就要过来挑水，真辛苦啊。要不要我帮你？”

　　这小姑娘这么一点大，就要做这么重的活，哪怕看上去游刃有余，还是让他忍不住心生怜悯。紫清苑想起自己的姐姐妹妹小时候锦衣玉食的日子，再看看眼前的姑娘被泉水冰的通红的双手，眼中的怜悯更多了。

　　“谢谢你，不用了。”天亦悦低头看看自己站在干草上的鞋没有一点潮湿的痕迹，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她把满满两个水桶轻松挑在扁担两头，回头看他，“你跟着我学不到什么的，师傅给每人安排的功课都是不一样的。你要学的话，就去找师傅，把原因讲清楚，她会网开一面的。”

　　“是么。”紫清苑没有给她肯定的答复，只是在天亦悦下山的时候也跟着她下山。刚才他躲在林子里跟着她上山时就发现这个小姑娘下盘功夫很扎实，而且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身影竟有种飘忽的感觉。现在他光明正大跟在她身后，看得清楚得多：这姑娘竟是脚不沾地在草叶上飞奔，不，确切来说，她的双脚只是用草叶借力向前飞而已。这是什么样的功夫！！！

　　饶是自认为皇宫内无敌手的紫清苑也被这种功夫震惊了。他自认自己的功夫也算得上宫内一流，未想到只堪堪追上小姑娘的步伐，还弄的鞋子上全是露水和泥土。紫清苑想学这种功夫的心更热了。

　　小姑娘下了山，把泉水倾倒进她身高三倍有余的大缸里，用盖子盖好水缸，挑着空空如也的水桶又上山了。紫清苑准备继续追上，五戒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你跟着我徒弟作甚？”

　　紫清苑赶忙回头，施了一礼：“小生并非有意冒犯阁下和阁下的徒儿，只是，作为一个习武之人，看见高超的功夫想学罢了。”

　　“高超？”五戒笑了，“这不过是基础中的基础。你身份特殊，我不会教你，不过我准许你可以跟在悦儿身边观摩。不过，你不可以问她学习功夫的方法。如果你违背了这点，请你离开。”

　　这个答案已经很让紫清苑高兴了，他抱拳向着五戒施了一礼，脸上的笑容也真诚许多：“多谢阁下海涵。”

　　“谢就不必了。望你看在我允你观摩悦儿习武的份上，多和那孩子聊聊天。我事务繁忙，不能陪她，这些日子，就麻烦你多陪陪她了。”

　　“是。”紫清苑朗声道。他不禁笑了——这也是他多日流放后露出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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