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他很不好惹

　　他为这个设想而微笑起来，手指不由得捏了捏口待里的薄片，是他从树林里捡回来的，以备不时之需。

　　虽然这次比他想的还要凶猛，之前极力克制的情愫几乎是从胸中炸裂开来，像夏日的烟花，阳光暴晒过的豆荚，里面的豌豆粒一颗颗蹦出，整片田地都是炸开的声音。

　　他提醒自己要耐心点，不能在头一回就把人弄昏了。

　　“累了就睡一下。”

　　天色不早了，还得开车回去，祈时钦温柔地亲了一下他的嘴角，眷念绵绵。

　　他下车去，林深远留在后座，看着他绕过去，打开了前座的门。

　　或许是那个吻太过轻柔，像在呵护珍宝。

　　林深远忽然想赌一把。

　　祈时钦拉开车门的瞬间，林深远深吸了一口气：“我结婚了。”

　　声音落下，如当头一棒。

　　车门一动不动，林深远屏住了呼吸，也一动不动。

　　祈时钦站在车外，阳光斜着落在他肩上，和车内的林深远似乎是两个世界。

　　他缓缓转过头来，声音机械地问：“你说什么？”

　　林深远张口，话还没说出来，车门蓦然摔上，祈时钦一拳锤在车窗上，那以品质著称的玻璃窗竟有些微微的裂痕，他又一脚踹上，玛莎拉蒂受惊般晃了晃。

　　祈时钦疯了一样。

　　林深远去推车门，祈时钦一脚踹上了，把林深远关在了里面：“什么都别说！”

　　他怕林深远一开口，他就会忍不住做些可怕的事。

　　那些在他脑中酝酿过无数次的事，和一张张图纸一样，清晰地浮现。

　　林深远出国后，他不是不知道林深远去了哪里，他甚至去过哥大，混进了校园，在礼堂中远远看到了林深远的身影。

　　他不敢靠近了。

　　他脑中有好几个绑架计划，每一个都能让他欲罢不能。

　　他是靠着酒精，击垮了自己的意志和身体，才没有实施。

　　酒鬼一事无成。

　　废物哥哥。

　　咸鱼祈时钦。

　　祈狗。

　　他的外号已经从学神变成了这些。

　　他强行勒令自己忘记林深远，和他相处的种种，他一次次否定，包括那一次次无与伦比的巅峰，欢愉的场面，他都让自己忘却。

　　只有忘却，他才不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举动。

　　而他真的就忘了。

　　他以为是这样的。

　　疯狂过后只有一地的灰烬，他只需要用这些灰烬去种一些贫瘠的种子，点燃一撮微小的火苗，便可以极度匮乏地活着。

　　即便扭曲，即便畸形。

　　即便让他万劫不复。

　　但那已经是常态，他习惯了每一个重复的黑夜，习惯了每一种重复的单调和无聊，每天都是一样，每日都是一样，不会有改变了。

　　他以为是这样。

　　但现在，一切又汹涌着回来了。

　　他又见到了这个人，又一次与他相遇，像陌生人，又不是陌生人，他再次复习了所有的过去，重温了所有的旧日，那些日子栩栩如生，而在他眼前的人，最为真实生动。

　　他的脑海中又输入进了绝无仅有的绮丽，他怎么可能忘记！

　　但他却真的忘了，林深远曾给了他绮丽，也给了他破碎，踩过他心中的土地，留下一片荒莽，他走过的记忆，从此寸土不生。

　　如今又是一次循环。

　　他的心痛得揪起，一只大手捏着，他的野兽狂躁又无能。

　　“祈时钦……”

　　林深远在喊着他。

　　声音从耳边掠过，他二话不说，大步向前走去。

　　身影穿过树木，走到了马路上，很快消失了。

　　林深远急急打开车门，想去追，腰上却一阵酸痛，他几乎趴到了椅子上，胳膊都抬不起来。

　　该死……

　　他闭着眼缓了缓，才挪到车门边，要下去，鞋子竟然不在脚上，他四处找了找，一只在车上，另一只却落在几米开外的树叶里。

　　“……”

　　荒唐。

　　他深吸了一口气，穿上一只鞋子，再慢吞吞地挪到那只鞋子旁边，穿好了之后，他四顾，一个人影也没有。

　　照他这样，走路是根本追不上的。

　　他又回到车边，车钥匙没拔出来，他从后座进去，关上车门，钻到了前座上，转动钥匙，点火。

　　玛莎拉蒂十分给脸地驶了出去，一个倒车，转弯，很快回到了马路上，他一边开，一边注意路边的动静，一直开到大路上，还是没见到人。

　　他开了最低限速，慢慢找着人。

　　一直开了十多分钟，哪里都没有见到祈时钦。

　　要么他没按原路回去，要么他已经打车走了。

　　林深远打他电话，是关机的。

　　他在前方的回车道上转一下，往回开，这次他开到悠然谷的山脚下，也没见到人。

　　祈时钦丢下他一个人，回去了。

　　林深远在附近找了找，车子兜兜转转，都没有看到人。

　　他又回到了那个分叉路口，再次打祈时钦的电话，这次通了。

　　“你在哪里？”林深远把车停在路边，着急问。

　　“在乎？”

　　祈时钦的声音恢复了他们重逢时的冷静，甚至比之前更加冷酷。

　　林深远单手握着方向盘，深呼吸了一口：“我在找你。”

　　“为什么？”祈时钦反问，“你总是给我幻觉，有弃我而去，找我是为了什么，五百万不够吗？”

　　“什么五百万？”

　　“刚才打到了你的账户上。”

　　似乎是收到了一条银行的短信，但林深远光顾着注意两边，根本没仔细看。

　　他找到那条短信，果然是五百万。

　　“修缮费给你了，你还要什么？”祈时钦冷冷道。

　　你。

　　这个字梗在口中。

　　林深远扶着方向盘，腰微微弯下，他知道，祈时钦可以十分宠溺，也可以十分无情，在做出决定之后，没有人能更改他的计划。

　　当初他离开时，祈时钦并非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可以来找他，但一次也没有。

　　而他每次回国，见完靳城之后，都会忍不住故地重游，去他们去过的所有地方，那些记忆已经随着时间逐渐淡化，不再像以前那么生动，他害怕自己会忘却那段救赎他的时光，所以一次次温习，每走一步，他都会遐想着和祈时钦在某处重逢，有时他甚至闻到了对方的气息。

　　但每一次都是同样的结局，他没有遇到祈时钦，也无法告诉对方任何事，任何事。

　　他的一切都已不属于自己。

　　他的世界已经破碎。

　　那片废墟也不在属于他，他无处可去。

　　利夫是唯一接纳他的人，唯一在那些日子带给他色彩的人，让他不过问过去，不过问未来，只活在这一刻，每一刻，教会他拔掉心中的篱笆，不在心中豢养伤痕。

　　尽管如此，他依然无法接纳对方，他们的婚姻只是形式，只是迁就，只是并不存在的名义。

　　在车里面，林深远本想告诉他这些，一一和盘而出。

　　话到了嘴边，林深远只是问：“你在哪里？”

　　祈时钦也只是反问：“关心我？”

　　冷淡如常。

　　林深远继续问：“你打车了吗？”

　　祈时钦那边安安静静，应该不在闹市区，要么在路边，要么在车里。

　　祈时钦只是说：“你猜。”

　　林深远头低在了方向盘上，腰痛得直不起来：“……别闹了。”

　　“为什么回来？在国外，我永远也不会遇到你。”不会遇到，不会再次被得到了就丢。

　　而在林深远耳中，这话的意思却是：“你不想见到我？”

　　他的话断断续续，有些吃力。

　　祈时钦开口：“你不知道吗？你是一座深渊，里面播放着恐怖剧场，每次人物重见天光之日，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的时候。”

　　“……”林深远无力沟通下去，“抱歉让你遇到了恐怖故事。”

　　说完，他挂了电话。

　　到处都散架了似的痛，丢下手机后，手指都在发软，他低着头，在方向盘上趴了一会。

　　清风从林间吹来，他睁开眼，勉强缓过来。

　　夜色将要落下了，西方的天空已经火烧火燎。

　　林深远勉强发动了车子，引擎震动着，玛莎拉蒂如行走在沥青上，轮子滑了出去。

　　后视镜中，分叉的小路逐渐模糊。

　　忽然，那凝成青色的树林动了动，走出来一个身影。

　　玛莎拉蒂在他前方越开越远，祈时钦握着手机，几乎要将它捏碎。

　　其实他一直在那里，就在分叉的小路口，站在两棵树后，林深远开着车走了，他没接电话，但车子又回来了，他才接起电话。

　　车停下时，他以为林深远注意到了他，满心欢喜，满心松懈，有些秘密，他比林深远知道得更早，他决定释然时，电话中传来的只是一句“你在哪里”。

　　我就在这里。

　　在你身后。

　　他想着，喉咙中出来的只是两个轻描淡写的字：“在乎？”

　　那种感觉他无法形容，似乎就算是天塌下来，他都不会在意，星球陷落，他也无动于衷。但即便天塌地陷，他也只是在这里。

　　他从未走远。

　　只是，他的少年从不回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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