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长相思

　　前面的巷子里，住着好些前朝的相公。曾经还是中贵人的怀吉，曾经多次奉命来给诸位大人送劄子或是官家的赏赐。

　　所以梁元亨清楚地知道，时任右司谏的韩琦的府邸，便是在这巷子右边数过去的第三家。

　　今日，梁元亨特地早早地跟学堂的先生请了假，他一向乖巧，先生并不怀疑他，听他说身子不适，还叮嘱他早些回家休息，不必着急功课。

　　梁元亨告别了先生，便急匆匆地赶来这巷子外候着。他不敢走神，生怕一疏忽，便错过了韩府的马车。

　　韩琦平日里都要在御书院任职，结束了一天的公务后才会返回府邸。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梁元亨已经在这巷子口蹲了小半天了，腰酸腿麻，却不敢离开。

　　“驾~”随着一声驾车声，梁元亨心头一震，再次集中了精神。他悄悄探出头去，瞧见的便是悬挂着右司谏府标牌的马车。

　　梁元亨心头一喜，瞧着那越行越近的马车，算着双方的距离，心里一横，朝着马车撞了过去。

　　“哎呦！吁！”因这巷子口视线极差，那车夫并没注意到梁元亨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紧急之下连忙拉住缰绳，车厢里的韩琦因惯性直直撞到了车壁上，发出一声吃痛声。

　　“你这小子，走路不长眼吗？！冲撞了大人，你赔得起码？！”车夫指着梁元亨一声怒骂，梁元亨倒在地上，目光茫然又害怕，如同一个真正受惊的小童，连声道歉：“对不住，小子不是有心冲撞！请大人原谅！”

　　那车夫骂的越是难听，梁元亨心里就越抱希望。果然，韩琦掀开车帘，探出头来：“发生何事？”

　　车夫刚想解释，梁元亨已经抢先一步，伶俐地回道：“回大人的话，方才小子从巷子口出来，没注意到大人的车架，不小心冲撞了，还请大人原谅。小子元亨日后再也不敢了！”

　　梁元亨不动声色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原本想要挥一挥手就让车夫离开的韩琦顿时停住了动作，目光莫测地看向梁元亨：“你叫元亨？抬起头来。”

　　梁元亨抬起头，露出一张眉清目秀的脸。上一世，他与韩琦第一次相见，是在御书院，韩琦是右司谏，而他是宫里的小黄门，甚至都不敢说出自己的本名，生怕折辱了梁家列祖列宗。

　　“你姓什么？哪年生人？”

　　“小子姓梁，天圣五年生人。”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家父因病过世，家中还有母亲与兄长。”

　　“你哥哥……可是叫梁元生？”

　　“正是。大人您认识家兄？”梁元亨仰起头，佯作困惑地看着韩琦。他知道，韩琦当然认识梁元生，在他还在襁褓里的时候，韩琦就已经与梁家结缘，尚未拜官的韩琦，曾是梁家的救命恩人。

　　“你是元亨。快快起来。”韩琦从马车里下来，拉着梁元亨起身，他端详着梁元亨，眉宇间果然有几分熟悉。

　　“我去梁家铺子找过你们，只是邻居说，你们一家投靠亲戚去了。”离家已经不远，韩琦索性拉着梁元亨往家里走。那车夫见此，也不敢吭声，默默地赶着车跟在后头。

　　“是，小子现在与母亲寄居在舅舅家中。”梁元亨将母子三人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下，“哥哥在酒楼做事，供应我上学。”

　　“那今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韩琦果然问到了这话。

　　梁元亨早已想好了借口。封侯拜相的韩琦，岂是能随便糊弄的人？他一个小小少年，守在在满是达官贵人的巷子口，本就够惹人怀疑的了。好在他年纪小，谁又能想到一个七岁的孩童，会这样精心设计地接近一位右司谏？

　　梁元亨目光明亮地看向韩琦，“我从同窗口中知道，入朝为官的相公们多数住在这边，便想着来看看。”

　　“哦？就这样？”韩琦敏锐的目光落在这少年身上，他年纪虽小，可是身上却有着一股让他都觉得沉稳的气质。

　　“是，元亨以后也想金榜题名，只可惜身处陋室，每日见的都是贩夫走卒，所以才想偷偷到这看一看。住在这边的先生们，都是元亨的榜样。”

　　这理由倒也说得过去。一个出身贫寒的孩子，向往着跨越后的阶级，欣赏他的，会说他一句少年有志，若是看不惯的，顶多也就说他一句颇有野心罢了。

　　“都读了哪些书？”韩琦领着梁元亨直接进了自己的书房。上辈子的怀吉，可是在御书院接受韩琦、晏殊等等先生们多年的指导，谈起学问，便是官家也要叹一口气，为他感到可惜，这般才华，偏生是个内侍。

　　韩琦一番考问后，原本只是故人相见的欣喜，却变成了发现明珠的喜悦。

　　这孩童，面对他的考问，不仅对答如流，难得的是性子谦逊温和。韩琦又拿出一篇自己写过的文章叫他看，谁知他竟过目不忘。韩琦又让他写了一幅字，那字迹，更是让韩琦欣然不已。这般天赋，哪个先生见了，怕都是要抢着收为弟子的。

　　韩琦顿起惜才之心。

　　“好孩子，你现在在哪里念书？”

　　得知梁元亨如今不过是在一家破坏的小书院读书后，韩琦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今日时辰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韩琦牵着梁元亨走出书房，一边走，一边问他：“孩子，若是我收你为弟子，你可愿意？”

　　听到这话，梁元亨心中悬了一天的石头终于重重地落下。

　　梁元亨就地跪下，给韩琦磕了一个头：“学生元亨，拜见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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