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军她美强不惨

　　鱼烩已经冰冷，贺湘之并无心情品尝一二。他正直弱冠之年，若无意外，寻常的儿郎此时早已成婚生子。他内心存了不可告人的禁忌，一直拖着未曾婚配，没想到临了栽在了曲昭音身上。

　　曲昭音此人，他不甚了解，然而曲家万万是他贺家得罪不起的。昨日借着酒劲他说出了心中不满，曲昭音口气虽狂妄，但还真没有托大，若是惹了她不痛快，贺家上下也别想好过。

　　贺贤与宫中梅妃乃一母同胞的兄妹，然圣人对宫中几位后妃并无什么宠爱，哪怕是东宫那位，圣人与她的情谊也淡薄的很。早年圣人羽翼未丰，还需外戚扶持一二，近年来外戚愈发不受器重，瑾帝也有暗中打压外戚的想法。身为外戚的吏部尚书贺贤断无可能对抗风头正盛的曲家。

　　心中憋着一丝疑虑，圣人既然一直提防着外戚乱政，为何又如此信任曲家，功高盖主是自古以来便有的事，像曲家这样手握兵权又立有大功的臣子，比外戚更具威胁。

　　圣人心思当真难揣测。

　　那鱼烩早已凉透，一股腥味窜到鼻腔，猛然间有点犯恶心，正想吩咐着下人撤走食案，门却突然被推开了。

　　“郎君昨日宿得可好？”一抬眼，曲昭音笑意盈盈望着他，仿佛昨日的嫌隙未曾发生过。

　　她今日依旧作闺秀女子打扮，一袭月白着地长裙勾勒身段，既端庄典雅又不过分隆重，更显得她风姿绰约，一张标志的美人面本就惊艳，如今淡扫红妆更是柔美异常，云朵髻上只别了一柄质地绝佳的玉钗，整个人淡雅出尘，分外清丽。

　　贺湘之也回她一个笑容：“甚好，叫将军忧心了。”他笑的时候，狭长的凤眼微微弯起，清亮幽深，好看得紧。

　　“多嘴提醒郎君一句，待会入宫面圣，繁文缛节必不可少，宫宴可要到酉时了。如今方才卯时，郎君真不打算吃点儿？”甜美的声线一时间让贺湘之有点恍惚，倒真开始思考着要不要进食。

　　“也好...”贺湘之一句话没说完，被柔美温婉的女声打断。

　　“来人呐，将食案撤了，泼掉喂野狗。”不等贺湘之反应过来，便如来时一样，一阵风似的推门而出了。只留下贺湘之一句话卡在喉咙，憋着吐也不是吞也不是，他刚才到底中了什么邪竟然以为她安了好心！

　　曲昭音此人，亦不可捉摸也，断不能以寻常女子来揣测她。正暗自愠怒，此时又有下人轻轻敲门试探着问：“郎君，可要用一碗刚熬好的杏仁酪粥？”

　　杏仁酪粥？当即就想喝退来人，不料却鬼使神差想到了曲昭音头上的杏花钗，清了清嗓子，沉声道：“谁差你送来的？”

　　“回郎君的话，是府里的春雨姑娘。”

　　春雨，好像是常伴曲昭音身侧的侍女。贺湘之浑身别别扭扭的不舒服起来：“罢了，端进来吧。”又说服自己，进宫面圣可容不得半点差池，饿坏了肠肚实非明智之举，便心安理得的开始进食。

　　将军府在都城的西南一角，乘坐马车不过半个时辰便能抵达宫门。

　　驷马奔驰的马车华美异常，车内之宽敞可供十余人乘坐。然而曲昭音仍然紧挨着贺湘之而坐，贺湘之则一脸柔情回望着她，饶是外人看了，谁不夸一句郎情妾意蜜里调油。

　　只是两人间那怪异的气氛实在是有点煞风景。

　　“待会儿夫君可要谨言慎行，万不可辜负圣人钦赐的一片心意。”曲昭音笑得脸都僵了，遂伸手揉揉脸颊。谁知手刚碰着脸侧，就被贺湘之轻轻握住了。

　　“夫人今日美极，莫要蹭掉了妆容。”贺湘之亦是笑的微风和煦，丝毫不吝啬夸赏之词：“今日宫宴，明面上是圣人尽君主之宜宴请朝臣，实际都知圣人想借此机会将夫人正式引荐给朝臣。我家夫人不仅英勇非凡武艺出众，姿容也如天边神女一般不可直视，可小心些，今日一宴对夫人十分紧要，莫要蹭坏妆容了。”

　　贺湘之这番话虽说的阴阳怪气，但还真没说错。朝中皆知曲家满门威风不假，然而曲家上下常年镇守边界，曲颂夫妻二人驻军交驰国边境，长子曲骋驻军蒲海之境，次子曲深驻军镇守屠罗部落，幺女曲昭音则四处厮杀，故朝中臣子只闻曲家英勇之名。除却英勇善战和备受圣人器重之外，对曲家算不上熟悉，大部分朝臣，此前连曲家老三是女儿身也不知悉，更别提见过曲昭音了。

　　瑾帝此举，不知是为曲家在都城铺路造势，还是有其它别的原因，曲昭音暂时还想不明白。显而易见，瑾帝丝毫不掩饰对曲家的重视。曲昭音刚刚大婚，瑾帝就迫不及待的举办宫宴，说是盛宠曲家也可，说是捧杀曲家也可，一切全凭瑾帝内心的想法。

　　曲昭音还记得阿耶叮嘱的话“万万不用忧心圣人。”阿耶为何如此笃定？

　　正行驶间，马车蓦地一顿，竟是来路也有一辆马车，若是平常马车倒无什么，偏对方也是驷马驾车，此条道路容不得两架驷马同时疾行，需得有一方让步才行。

　　似黄鹂一般娇滴滴的女声：“胜奴，且往回行，让贵客先过。”

　　“将军府谢过贵女。”春雨代曲昭音行谢礼。

　　话音落口，对面的马车却不退了，良久，马车再度传来女声，仍是娇滴滴的，确拉长声调：“实在是抱歉的很，此道不便往后退呢。”倨傲的女声没听出来半点抱歉。

　　这就有点挑衅的意味了。曲昭音有点想笑，咳咳嗓子，声音清朗大气：“无妨，我们退让一步便是。”随即吩咐车夫改道。

　　对面的贵女不吱声了，曲昭音丝毫不受她影响，想发作也找不到缘由。

　　贺湘之眼眸一沉，似意外般盯着曲昭音，并不发一言。

　　“干嘛这么看我？”曲昭音轻抚头上玉钗，温润的手感让她一瞬间沉心静气，通体都舒畅很多：“你以为我会直接冲下去喊打喊杀？”

　　“那样不才是你的性子么。”他可没忘记昨夜她大放狂词，还舞刀弄剑。

　　“武将勇猛，但不莽撞。”曲昭音看他一眼都多余：“收起你那诧异的心思，若武将像你想的那样自大冲动，战场上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她不知来人是谁，初到都城，能不树敌就尽量不树敌，若来人真真铁了心来找她的不痛快，那就新仇旧怨一起清算，曲家不愿主动惹事，但也绝对不怕事。

　　马车继续前行，曲昭音闭目养神，今日起的太早，昨日又歇的太迟，刚才又与贺湘之你来我往阴阳怪气一番怪累得慌，宫宴上还不知要应付哪些牛鬼蛇神，可有的烦了。

　　她闭着眼，并不知道有一道目光正注视着她，眼里除了深深的探究还有一丝讶然。

　　此时文武百官已退朝，曲昭音和贺湘之直接面圣。

　　空荡的宫殿除了贴身宦官和宫女再无其他人，曲昭音行过跪礼，方抬起头。

　　“曲卿，新建的府邸可合你心意？与边疆的住宅相比如何？”圣人微笑着开口，大有话家常的意思。

　　“回禀圣上，圣上钦赐当然非比寻常，比臣旧日住过的府宅不知强了多少呢！”她倒没有溜须拍马，圣人赏给她的宅子定是花费了一些心思，与她和阿耶阿娘在边疆住的府宅大同小异，她搬进去之后倍感温馨，对这莫测的都城也有了一丝归属感。

　　“满意就好。”圣人眯着眼轻笑，笑意直达眼底，这般不太庄重的举动倒让曲昭音诧异不已。

　　只好陪着脸笑，脸都僵了。

　　正当不知如何应付时，圣人又开口了：“昨日大婚，贺卿可否亏待你，曲卿无需慎言，什么话都可同朕直说。”此话一出，又有点长辈要给小辈撑腰的意味。

　　曲昭音知道圣人器重阿耶，与阿耶几十年的交情尤为要好，可万没想到已经到了这样亲近的地步，若此时圣人不是坐在龙椅上，曲昭音猜测圣人可能会直接叫她“大侄女儿。”

　　世人都说天家无情，看来也不尽然如此，至少圣人此时的笑意和关心是真心实意的。

　　曲昭音柔柔一笑道：“臣早就听闻郎君大名，故心仪已久，多年不见，郎君比臣想象中的更要英俊不凡，除却仪表堂堂外，郎君为人处事更是叫人如沐春风，臣心甚悦也。”一番谎话说的面不改色大气不喘，曲昭音自己都差点信了。

　　“贺卿，你以为何？”

　　“回禀圣上，与将军成婚是贺某天大的福气，承蒙将军厚爱，得将军一人此生何憾？”贺湘之一对沁水丹凤眼含情脉脉望着曲昭音，像要将心儿掏出来证明自己的一番深情似海。

　　曲昭音配合的撇过头去，与贺湘之深情凝望，甚至轻轻笑出了声，脸颊边两朵笑窝沁了蜜糖般甜。

　　脸又僵了。

　　瑾帝不疑有他，真以为夫妻二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缠在一起分不开来，甚是欣慰，便笑着又说了其他的一些无关紧要的家常话，曲昭音都一一答了。

　　末了，有宦官呈信而来，似乎是什么政事，瑾帝便叫二人先去后宫与几位公主皇子叙旧。

　　“曲卿当年一别，几位公主当真想念得紧呢，小七还在朕面前哭鼻子，说会武功的小哥哥不见了。今日你可要和小七好好唠叨唠叨。”瑾帝心情上佳，破天荒谈起平日里并不宠爱的公主。

　　曲昭音莞尔：“圣上就不要打趣臣了。”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呢。

　　只剩下贺湘之一头雾水，什么会武功的小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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