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军她美强不惨

　　宣平二十六年，位于琼国北境的百齐国骤然发难，曲式幺女曲昭音受命平乱，亲上战场大振兵威，不过两月便势如破竹，百齐节节败退溃不成军，知大势已去，痛割三座城池与琼国议和。圣人大悦“曲家者，佑吾琼国耶”，遂钦定曲昭音为“辅国将军”。

　　“小音儿，你阿耶近来可好？”屏退左右闲人，只余贴身内侍，瑾帝望着殿前跪拜的少女，见其容貌隐约有其父之风姿，不禁忆起以前风光霁月的少年郎。

　　时年瑾帝还是太子，曲家祖父为太子太傅，膝下仅有曲颂一子，为太子伴读。太子儒雅，曲颂则精于武道。

　　此时太子之位并非四平八稳，曲颂跟随左右一路扶持，曲家上下倾尽全力方促成瑾帝登基。瑾帝登基之时恰逢四面战乱，曲颂请命征战沙场，驰骋之间平定了东南境的交驰国，曲颂则常年驻守边境，圣人亲封“定国大将军”。其妻阮宁巾帼不让须眉，随曲颂镇守东南，亦是一位将军。夫妻二人育有两子一女，长子曲骋，次子曲深，幺女曲昭音，均为琼国栋梁之材。瑾帝本就重武，极为器重曲家，除却瑾帝与曲颂的年少情谊外，曲家也实乃琼国的左膀右臂。

　　“回禀圣上，家父一切安好，还请圣上安心。”少女的声音温柔婉转，有如林籁泉韵，知晓左右无旁人，便轻快道：“阿耶特意叮嘱，望圣上福寿安康，莫要劳神费心，一切自有阿耶为圣上分忧呢。”

　　这话换旁人来说定是僭越了，偏曲家人是例外。瑾帝心喜而面上不显，只开口透露出几分愉悦：“小音儿此次实为英勇，可有想求的嘉赏？朕必允之。”

　　斟酌片刻，曲昭音如实答到：“禀圣上，臣确有所求，不知是否逾越，羞于开口。”

　　“在朕面前无需谨言。”

　　“诺。”

　　宣平二十六年秋，天家赐婚，辅国将军曲昭音与礼部左司郎中贺湘之缔结百年之好，择良日大婚。

　　夜深，白日里喧嚣繁华的都城陷入静谧之中，只西南角的府宅灯火通明，高挂于门口的红灯笼被微风轻轻吹拂，正是年中圣人亲赐，新落的将军府。

　　“女郎，子时了，郎君还不曾归来，奴先服侍女郎歇息？”侍女夏果踌躇道。

　　“无碍，你们先行退下吧，不用寻他，将食案也一并撤了。”声音不徐不疾，听不出丝毫愠怒，夏果觉着自家女郎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软和了，任谁大婚之夜被撇下，都是要怄气的，虽说女郎断不是一哭二闹之人，但瞧她半点气性也无，委实漠然了点。

　　“诺。”夏果与另几名侍女撤了食案，轻声而出。回廊里，夏果忍了又忍，终忍不住为曲昭音鸣不平，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慎言！”侍女春雨及时喝到：“女郎待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和善，是我们的福气，但女郎绝不是任人拿捏之人。软和？女郎阵前厮杀的气势可曾见过？可万万别以为女郎好欺负。”春雨施施然“你们一直在府宅自是不知，这些年女郎从未在别人身上真正吃过亏。”

　　曲昭音自边疆长大，一直作男儿打扮，万不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故也不似其他女子婢女众多，往年只春雨一人随身服侍，遂其他侍女摸不清曲昭音的脾性倒也在常理之中。

　　“说多错多，今日这事往后可不能再提了，都下去吧。”春雨也觉着今日自己话有点儿多，赶紧找补，议主可是大忌，所幸女郎不是苛刻之人。

　　借着红烛，曲昭音看着镜中人。

　　面如满月，婉转双眉远山色，杏眼含水眸若清泉，粉鼻倚琼瑶，旁有梨颊生微涡，朱唇皓齿素樱桃。多年未作女儿打扮，不想再梳红妆竟是在新婚之夜。

　　劳什子新婚之夜！曲昭音心下忿忿然，她如今二十有一，早过了小女儿心态的年龄，伤情倒谈不上，但贺二委实轻视她了，这口气实在堵得慌，曲昭音自香案上拿起横剑“行雪”，舞了一套“云昭胜音”，此剑法飒如流星，正是曲昭音平日杀敌惯用剑法，当下只觉得已将贺二戳得满身窟窿，不禁抒怀。

　　“吱”的一声，不防贺湘之推门而入，见此景倒也镇定，淡淡道：“泼野。”

　　曲昭音挽了个剑花，从他面上擦过去，不怒反笑道：“贺二慎言呀，仔细你的面皮。”剑势一转，挑落贺湘之头上玉冠，“叮”的粉碎。

　　淡淡的酒气弥漫开来，贺湘之先前饮酒了。

　　“曲将军好生威风，贺某钦佩至极，初次相见，断不知曲将军是“这等样人”。”贺湘之面不改色，这才仔细打量了曲昭音一眼，鬓发如云瞳剪秋水，身量高挑气质端华，美得脱尘半点也不似武将，若不是她还拿着剑，说是深闺贵女也无不可。

　　很美，但他依然不为所动。

　　“巧了，我也不知你是这等德行。”

　　斟酌片刻，贺湘之微微皱眉：“曲将军并非贺某心悦之人，某知将军英名在外，然某与将军实乃陌路之人，将军请求圣人赐婚何苦来哉？”

　　竟是责备质问的语气了。

　　曲昭音自顾自倒了杯清茶，浅尝一口，有些凉了，索性一杯入喉，方才缓缓道：“我以为，这么些年了你也该长点脑子，可你还是不明白，你的想法从来都无关紧要。”

　　“我曲昭音想与谁成婚便与谁成婚，只我愿意便无碍了。你不愿意？关我何事？我好心劝你一句，你若难受便憋着，莫要碍我的眼，我若不畅快了，你们贺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不会畅快。”瞥他一眼，继续道：“你若实在不愿，也可以求我。”

　　良久，贺湘之才启唇：“某知曲将军在圣人心中举足轻重，但将军是否托大了，可要知风水轮流转，曲家一家独大的形势或许会改变。”

　　曲昭音不接他的话茬：“你若求我，假使我心情好，倒真有可能大发善心与你和离。”

　　贺湘之从善如流：“贺某请求曲将军。”闻言曲昭音笑得茶都喷出来：“贺二啊贺二，可惜了，现下我心情不好，我、不、应、允。”说罢不等他再开口，眼风一冷：“滚去别院睡，今日真是扫我的兴。”

　　绕是贺湘之再三压抑着也有了一丝愠色，良久，终究一言不发出了门。

　　指尖轻抚剑身，曲昭音静心屏气，久不曾遇到让她心绪波澜之人，果然贺二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讨厌。

　　宣平十三年，八岁的曲昭音随父母进宫面圣，因从小习武，曲家家风又甚是开明大气，遂一身男孩儿打扮，此时五官还未长开，束着高马尾，一脸坚毅，活脱脱一个威风小郎君。

　　终归是小孩子，不多时便玩心大起，不知入了哪处，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号啕大哭，原是风筝挂在树上了，随即一个纵身，轻踏上树干将那面风筝拾下来。

　　小女娃嗫嚅着道了谢，不知是太过羞怯还是怎，眼睛躲躲闪闪不敢看她，慌忙中又绊倒在地，曲昭音看不过眼将她扶起来，瞧着小女娃娇滴滴的小脸蛋软嫩可爱，就想捏捏她的脸，谁知女娃错愕的甩开她的手，慌慌张张的跑开了。

　　后来才知是宫中梅妃的亲眷，与梅妃所出的长公主年龄相当，便偶尔领进宫一起玩耍，曲昭音渐渐与宫中几位公主皇子混熟了，只那小女娃仍旧排斥她，隐约听起玩伴之间唤她“相知”，而后就很少见那女娃了。

　　离京之时，曲昭音搂着阿娘的脖颈，神秘兮兮的说在皇宫中有一位娇憨的小妹妹，托阿娘去打探一二，好像是贺家的小娘子，名唤作相知。

　　而后不过几天，阮宁就将曲昭音揍了一顿：“叫你抱人家！朝中贺姓又为后妃亲眷的只吏部尚书一家。吏部尚书贺贤仅有一女一子，长女贺敏之，次子贺湘之，哪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妹妹，人家是小郎君啊。”

　　曲昭音苦不堪言，好端端的郎君打扮成小娘子作甚，那个可爱劲儿，平日里孩童们一同玩耍的时候曲昭音总忍不住抱抱他逗逗他，难怪贺湘之总是冷着脸将她推开。曲昭音托腮，她的娇憨小妹妹是再不会有了。

　　往后再没有见过，直到今日大婚。

　　往前曲昭音一门心思扑在上阵杀敌，论起行军打仗她门儿清，可若是论儿女情长她可是白纸一张。这些年忙着四处征战，平匪定乱，匆匆一晃就到了二十一，圣人问她想要何赏赐的时候，她仿佛猛然间被打通了筋脉，心思突然就活络起来。

　　霎时就想到了那嫩生生，气鼓鼓的“小妹妹”。曲昭音儿时玩伴屈指可数，大哥二哥也是糙汉的路子，兄妹仨儿从没矫情过，儿时便是一起练武切磋。而宫内那段孩伴经历，无疑是弥足珍贵的，公主皇子许是知道曲昭音的身份，待她礼貌不逾矩，唯有贺湘之总是烦她恼她，令她觉得皇城中还有另一种气劲儿。

　　她还没有过心动的人，如果成婚的人是他，那倒也不排斥，说不定还很有趣。

　　没想到确实是“有趣极了”。贺湘之显然没认出她来，曲昭音挠挠头，罢了，没认出就没认出吧，总归小时候贺湘之也不喜欢她。

　　静心片刻，曲昭音翻出白日刚到的家信。

　　“吾妹昭音，你我二人久不曾见，望体贴身体。蒲海一族看似风平浪静，实则不然。”曲昭音皱眉，大哥何时文绉绉的了，怪瘆得慌，接着往下看，果不其然原形毕露“若不是镇守在蒲海一带脱不开身，我早赶回来看着你成婚啦！也不知那小子俊俏不俊俏，体贴不体贴，虽说我家妹子是个糙的，但妹夫必然得是个知道疼人的，若是那小子薄待你，只管往死里打，如若打不过，还有大哥二哥，再不济还有阿耶阿娘，还有二十万曲舟军，可万万别委屈了自己！”又往下看，洋洋洒洒十几页尽是些唠叨的浑话，曲昭音苦笑，大哥私底下还是和往常一样毛躁，实不像战场上沉心静气的冷面将军。

　　又摊开另一封。

　　前面都是平常琐碎的家常话，只最后几句“该收网了，若是此事顺利，来年我便可归京城，阿耶阿娘也该歇口气了。”看来二哥近来顺遂，曲昭音质思忖片刻，将信纸放入明明灭灭的红烛上，“哗”的一摊灰烬。

　　最后一封家书是阿耶寄来的，只剪短一句话“音儿小心。”

　　曲昭音的眉头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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