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听说我是你媳妇？

　　翌日清晨，陈嘉逸换上衣袍，踏出了元娘的闺房。珍儿站在门外，端着洗漱用水，恭敬地朝陈嘉逸屈膝行礼。

　　陈嘉逸眼神轻飘飘地从她脸上扫过，没有开口说一个字，转身往西厢房走去，珍儿默默地跟上，随着他进了西厢耳房，不一会，只见珍儿自己出来，合上门扉，并落了锁。并将端着的水倒进屋前花池中。

　　陈嘉逸刚从密道出来，便看到了一人盘腿坐在塌上，手上拨着佛珠，闭着眼，纤长浓密的睫毛静静依偎在下眼睑处，窗外的晨光倾斜而入，笼罩在他的身上，褐色的衲衣氤氲出一层光辉，只见他缓缓抬起眼，眼眸明亮睿智，只是没有温度，透着一种置身事外的漠然。

　　陈嘉逸似乎一点也不讶异他会在自己的书房内。转身将暗门关上，解开暗门顶上的画轴，一副特制绢布蜀绣孔子像落下，将暗门遮挡的严严实实，一点看不出破绽。

　　“程颐，你可闹够了？”清心冷然地开口道，手中的佛珠‘啪嗒’又拨动了一颗。

　　“呵。”陈嘉逸歪斜着慵懒地坐在圈椅上，修长的指尖轻抚着左手手掌的白布条，淡然地看向坐在小榻上的人，眼中透着明明灭灭的幽光，似讽刺似不屑。

　　“白氏多年栽培，你便是这般报答她？”清心冷冷清清地迎着陈嘉逸的眼眸，无喜无忧地道。

　　“你又是以何种身份责问我？白氏供养的僧人？亦或是娇娇儿的亲哥哥？”陈嘉逸那形状极美的桃花眼注视着清心那心如止水一般的面容，似笑非笑地说道。

　　“你亦是她的哥哥。”清心平静地陈述事实。

　　“我只会是她的夫君。”陈嘉逸右手托着下颌，漆黑的眼眸暗沉幽深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从骨子里透出的阴狠无不透着他的势在必得。

　　“执念太过。一念成魔，万劫不复。”清心凝望着他片刻，目光如清冷冰轮，神色冷漠地道。

　　“成魔？我以为我已经是了。”陈嘉逸下巴微微抬离手掌，眼眸微弯，眸中闪现万千璀璨星光，殷红的唇瓣微启带着邪气魅惑，道。

　　“凤凰即使跌落尘埃，亦是你不可企及的云端。”见他冥顽不灵，清心自觉已没有劝说必要。扔下这么一句，起身离开了。此趟回去怕是要让人失望了。

　　“姚五。”

　　“在。”

　　“你以为如何？”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姚五思索了片刻，将这阵子在瓦舍听到的故事，其中一句也是唯一一句他记得住的，说了出来。

　　“呵，你说的对。”陈嘉逸倒是没想到大字不识的姚五会说出这话来，盯着他沉默了许久，才幽幽地开口，道。

　　今儿一早，白氏的院子很是热闹，成婚两年有余的茱萸回来探看白氏母女了。

　　“你这孩子真是有心。听秦妈妈说，你家的小子壮实得很。怎今儿没带来给我们瞧瞧？”白氏确是喜欢这个稳重的孩子，再者也是给秦妈妈做脸面。

　　“孩子顽劣，怕扰了夫人清静，便没带来。”茱萸貌似不大好意思，垂着头回答道。

　　“如今元娘大了，性子也稳重了不少，就是在逸儿面前，还像个长不大的小娃娃一般。”白氏提到元娘，脸上很是柔和，清冷的气息都变得暖洋洋的。

　　“那也是公子真心宠溺姑娘，再说了姑娘才十六七的年纪，又在闺阁中，还是活得肆意快活些好。”秦嬷嬷放下茶盏，接了话，道。

　　“我这都还没说什么呢，你就急急地护上了。”白氏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有些无奈地笑道。

　　“咱姑娘人美心善，老奴是怎么看怎么好。”秦嬷嬷很是理直气壮地道。

　　“茱萸也好久没见姑娘了吧？去见见她吧，元娘知道你来了，定是很欢喜的。”白氏也不欲争辩，抬手让茱萸退下。

　　“茱萸姐姐你可算出来了，咱姑娘在书房等着你呢。”珠儿一早就被吩咐守在白氏的院子门口，等一见到茱萸，就领去姑娘那里。

　　“诶？你家那胖小子呢？”珠儿还以为能见到呢，语气带着失落。

　　“在家呢，正是顽劣的时候，带来怕扰人不宁。”茱萸轻声地解释道。

　　说话间，两人就到了元娘的书房。

　　“奴婢拜见姑娘。”早已梳起妇人发髻的茱萸给元娘作揖行礼，道。

　　“免礼免礼。咦？你家那胖小子呢？”元娘往她身后瞧了瞧，空空如也。

　　“小儿顽劣，一点规矩都没学。怎好带来扰人安宁。”茱萸顿了顿，道。

　　“这一早上，净听着人人惦记我家小儿，都没人想得起我了呢。”茱萸故作落寞地道。

　　“哪里哪里，我们都想着你呢。”元娘这才想起好似是这么一回事，赶紧示意珠儿，珍儿说话。

　　“是呢是呢，我们想着你呢。”哪知那嘴快的荔枝脱口而出，惹得三人皆是一愣，而后笑得花枝乱颤。

　　“哎哟，你个憨憨儿，你都没见过茱萸，怎的你就想着她了？”珠儿点了点荔枝的脑门，乐不可支地道。

　　“那什么，不是有句话说嘛，虽未谋面，神交已久。我神交茱萸姐姐很久了。”荔枝梗着脖子，硬是要找理由，道。

　　“这是打哪儿寻来的活宝贝？”茱萸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摇着头问道。

　　“哥哥游学的时候捡到的，看着可怜，给收回家来了。”元娘让荔枝出去换杯热茶，等她出去后，才开口，道。

　　“倒是个活泼的。现下在谁手下做事？”茱萸定了定神，中肯地给出了评价，随即又问道。

　　“茱萸姐姐，你放心，我让珍儿看着呢。”元娘知道茱萸的意思，荔枝身为一个婢女实在是跳脱了一些，不过在珍儿手下这些日子已经好上很多了。

　　“是啊，茱萸姐姐，荔枝毕竟是外头来的，年纪也小，不懂规矩无可厚非，再过阵子便好了。”珍儿适时的开口，道。

　　“珍儿一向机灵，心细，有你看着，我也是很放心的。”茱萸莞尔一笑，柔声道。

　　主仆四人又说了会话，不知怎地就提起了陈嘉逸。

　　“我记着姑娘一向爱重公子，公子如今在枢密院当值，怕是很辛苦吧？奴婢亦知道这事儿僭越了。所以不知当说不当说。”茱萸犹疑了一会，才开口道。

　　“怎么了？”元娘不明所以，以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按理来说，我是不该提的，只是姑娘当家，有些事儿可能没经历过，所以不懂。奴婢斗胆，便说上一说，公子已是弱冠之年，常人像他这般年纪依然成婚，有甚者都膝下有子女了。公子一没成婚，二来，屋里头就一个小厮伺候。倦了乏了，面对一室的冷清，就算是心中有一腔的烦闷，也无可倾诉之人。”茱萸说到此处，叹了口气，道：“姑娘，你可懂奴婢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让我给哥哥安排一个通房？”元娘美目微瞠，有些不敢置信地望向茱萸。

　　“不是不是，公子院里清静是好事。我的意思是公子已到适婚年纪，是该寻一门亲事了。这样，别人才不会说夫人闲话。”茱萸赶紧解释道。

　　“可是在外头有人说我娘闲话了？”元娘总算是明白过来了，盯着茱萸看。

　　“这外头哪一日没有闲话，只是，有些话太过，不堪入耳。我便不提了。姑娘，奴婢晓得夫人一向清冷，不屑外头那些闲言碎语。所以也没有在夫人面上说什么，可流言伤人，也是有的。这次前来就是想让姑娘多警醒一些。”茱萸语重心长地道。

　　“此事，我记下了。谢谢茱萸姐姐。”元娘站起来，郑重地朝茱萸道谢。

　　“姑娘折煞奴婢了。”茱萸微侧身，避开了元娘的行礼。

　　要说的事情也说完了，茱萸心中记挂的家中小儿，便匆匆与元娘告辞，离开了元娘的院子。茱萸拎着白氏与元娘送给小儿的见面礼，出了别院就上了一架马车。

　　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三岁左右，头上戴着一顶蓝色小帽。身上穿着红色小袄，蓝色的裤子。

　　此时正蹲在一个青年男子的腿边，抱着一个大奈果，啃得正欢呢。

　　男子极其慵懒地坐在那里，俊美的脸像精雕细琢一般完美无瑕。此刻的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胖乎乎的小娃娃像一只小仓鼠，鼓动着双颊，一上一下的晃动，甚是有趣。

　　只是茱萸并没有心情欣赏，也没胆子欣赏。匍匐在地，与男子请安。

　　“都说了？”陈嘉逸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戳了戳小男孩肉嘟嘟的脸颊。

　　“奴婢不敢欺瞒。一字不差，全部复述给姑娘听了。”茱萸身子一颤，恭敬地回答道。

　　“嗯，听说这小娃娃满了三岁，你便回娇娇儿身边当嬷嬷？”陈嘉逸给小胖墩擦了擦啃得满是口水的胖脸，声音很是和煦地道。

　　“奴婢全凭公子吩咐。”茱萸心肝一颤，不敢深想，背脊都沁出了汗。

　　“这娃娃离了娘，怕是不习惯。你还是带在身边的教养的好。啊，前院正好缺了个看门小厮，这小娃娃不错。你可舍得？”

　　“单凭公子做主。”

　　“甚好。”陈嘉逸拍了拍小胖墩的头，让他去寻自己的娘。

　　“阿娘。”小胖墩站了起来，一晃一晃地扑在茱萸怀中，还将手中的大奈果推给她，让她也吃。

　　茱萸抱着儿子，看着他懵懵懂懂不知事儿的天真模样，心中酸涩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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