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听说我是你媳妇？

　　起居郎家眷符夫人的十二娘子生辰，符夫人可是花了许多心思的。为着这个晚来女，听说符父还动用了私库修了一个水中亭台。

　　收到十二娘的请柬时，元娘还有些讶异，毕竟十二娘子与自己交集并不多，偶有遇上，也是点头客套寒暄两句的关系。

　　但想到十二娘的姐姐符五娘子及笄一年有余，却迟迟未定亲事，如今十二娘子生辰如此隆重，怕是别有深意呢。

　　收到符家的请柬，下午又送来了与符十二娘子交好的左司谏家眷周七娘子的帖子。隐晦地提及，十二娘子生辰望众姐妹素雅着装为宜。

　　证实了元娘的想法，这是让她们过去作陪衬呢。

　　秉着看热闹的心思，元娘应下了帖子，并让珍儿寻出一套素雅的襦裙，熏香备用。

　　这才刚定下，门房又送来了帖子，这回是迦南县主的帖子。

　　上面果真提到了十二娘的生辰，并邀约她下午一块去挑选生辰礼。也是迦南素来爱热闹，这种事儿怎会错过。元娘见下午并无事儿，也一并应下，吩咐珠儿去白氏院里说一声，自己则转身进了内室，换了身出门的褙子，解了冠，梳起发髻，只一支银钗与五宝簪花固定发髻，便出了门。

　　约好的地方也是平日里会去的至宝斋。

　　小厮的脚程快，元娘才看完第二屉钗环，迦南骑着她心爱的坐骑踏雪就到了至宝斋的门口。

　　“你倒是来得快。”元娘看着一身茄色圆领直裰的迦南，撩袍下马，动作潇洒流畅，一把将马鞭扔给至宝斋的牵马小厮，眼中带着笑意，道。

　　“那是，你那小厮半道上就给我碰上了。”迦南手搭在元娘的肩上，倾身看着堆在她身前的那些金玉钗环，撇撇嘴，不甚满意。

　　“金掌柜的，你就拿这些敷衍我们姐妹俩？”迦南依着元娘，一脸纨绔地样儿，斜着眼睨着站在柜台内，三十五六上下，一脸富态和气的金掌柜，道。

　　“哟，县主这是哪的话，老身这做生意的，惯是和气生财，哪敢做得罪人的事儿。这不，陈大娘子想与你一道挑选，便在此随意看看，候着你呢。”金掌柜一向知道迦南县主的秉性，甩了甩手中的锦帕，操着一口嗲细细的秦淮软语地道。

　　“二楼的厢房可是准备好了？”迦南一脸算你识趣的模样，张口道。

　　“早就备下了，特意留了两碟子黄金糕给二位姑娘呢。”金掌柜敛身，做了个请字，让店里的婢子在楼梯边上引路。

　　“行了，咱们还能不认识路不成。”迦南摆摆手，免了那婢子来引路。带着豆蔻率先往上走去。

　　“诶，南宫夫人与陈家夫人……也在二楼呢。”金掌柜话还未说完，那两人都已经消失在了楼梯拐角处。

　　元娘与珠儿刚到达二楼，就见迦南站在一处暗角，一脸亢奋地朝她悄咪咪招手。元娘与珠儿一脸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放轻了脚步往迦南走去。

　　“怎……”元娘刚开口就被迦南捂住了嘴，示意自己安静。

　　“白姐姐，咱们两家亦算是知根知底的。且，启儿开窍的早，对怡嘉的心思……，白姐姐自小就聪慧，怕早就看在眼里了。”姜氏带着笑意温声细语地道。

　　“姜妹妹，你我相识多年，我又如何不知你的秉性，怡嘉若能得你庇护，日后定是平安喜乐。只，南宫余那，怡嘉的出身，怕是不好入他的眼。”白氏自是直率，将自己的担忧道来。

　　“余郎心有成算，妹妹愚钝，这么多年也是看不明白。但，启儿有一点还真是随了他，那就是执拗。余郎最为欣赏的就是启儿的这一点。且余郎当年那些作为，你可是看在眼里。我瞧着启儿也是不遑多让。”姜氏是真心喜欢元娘这个小姑娘，自小就看在眼里，秉性纯良，大方得体，配启儿当真是绰绰有余。

　　“怡嘉这才及笄，启儿还比怡嘉小一二岁。现在就定下有些太着急了。且少年的心思飘忽，要不在缓一缓？”白氏倒不是推托，只觉得元娘这才刚刚及笄，委实有些急了些。

　　“我懂，我这不是想着先在你这儿过个明路。怡嘉这么好，到时候陈家的门槛都得踏破了。我这一着急不就想在你这吃颗定心丸，寻个心里踏实。”姜氏也是知道自己太着急了些，脸上微红，道。

　　“你呀，说到底也是咱们怡嘉高攀了。”白氏嘴角弯起，有些失笑道。

　　“哪里就高攀了，我倒觉得门当户对，配上正正好。”姜氏赶忙说道。

　　迦南听到楼下有人上来，赶忙拉着元娘轻手轻脚地离开，往自己定下的包厢走去。

　　“恭喜怡嘉姐姐了。”迦南见珠儿将门关上了，就朝祝贺道。

　　“非礼勿听！你还专门拉着我听墙角！”元娘脸上并没有喜悦或者害羞，面色如常地道。

　　“没曾想这黑胖子平日里不声不响地却是个能干大事的。”迦南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挑着眉道。

　　“县主，奴家前来与各位奉茶。”门外响起了婢女的声音。

　　元娘与迦南对看了一眼，便将这个话题歇下不再提及。

　　三日后

　　“没曾想这符夫人送与十二娘子的生辰礼物如此特别。”离开宴席还有一些时辰，早到的迦南领着元娘，往她方才过来的地方走去。

　　莲花池中央建了一座石亭子，通向石亭子的八条木桥，全是拱桥，桥底吊着铜铃铛，风拂过相继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有几条小船自拱桥下穿来划去，船上的娘子有采莲子，采莲叶，有那耐心的，支一把小伞，坐在船上垂钓。

　　美人，美景确实相映成趣。

　　“怡嘉，你这才来？”扑蝶而来的周七娘子白嫩嫩的脸上绯红一片，额间都沁着汗，微喘着气，朝元娘道。

　　元娘未语先笑，正要开口，一侧水花飞溅，一众小姑娘都被溅到不少水迹。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这鱼儿太滑溜了。”一个脸生的姑娘拿着鱼竿，歉意地朝众人道歉。

　　“无妨，你小心这些便成。”周七娘子今日作为符十二娘子的闺中蜜友，定是要维持生日宴的氛围，率先扬起笑脸，摆手道。

　　“好在还未开席呢，咱们先去换身衣衫吧。”周七娘子牵着迦南的手，体贴地道。

　　迦南也知道那人不是故意的，再者今儿是符十二娘子的生辰，她也不想成为那令人败兴的宾客。

　　由于迦南站在元娘身侧，护着了她，抵挡了大部分的水花，元娘只裙裾上有零星几点，不细看亦看不出来。今日的阳光也好，走一走便干了。是以元娘没有跟着一道去换衣衫。沿着木桥逛了一圈，发现景色确实不错。

　　正往回走，就见迦南穿着一身与自己相似的胭脂色褙子，元娘还罕纳得眨了眨眼，一直酷爱直裰衣袍的迦南怎会想起穿褙子来了。

　　抬脚往她走去，变故突生，一个婢女端着瓜果经过迦南时，突然身子一歪，撞上了正与周七娘子说着话的她。迦南机敏，有所防备，可若是她一躲，周七娘子便会被她挤下莲花池。是以迦南只得硬生生被撞上，‘噗通’一声掉进了莲花池。

　　周遭一片惊呼，周七娘子赶紧喊让婢子去喊会水的仆妇，而掉进水中迦南早有准备，又是懂水性，会凫水。正划着两臂要往回游，又一声‘噗通’，隐约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元娘。真奇怪呢，后腰就被人揽住了，往后拖。

　　“黑胖？！”迦南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这什么情况？！

　　“迦南姐姐？！”南宫启惊愕地看向一脸懵地转过头看他的迦南县主，手臂微松，而后又揽住她往岸上游。

　　“南宫启！你脑子进水还是坏掉了？！跳下来作甚？！我会水，你不知道？！跳下来作甚！”迦南一上岸，裹着婢女围上来的棉衣，气急败坏地朝她嚷嚷道。

　　“南宫公子，这里是后院，你为何在此处？”周七娘子脸色不太好地问道。

　　“别误会，我方才跟着府上的小厮出来醒酒，走着走着他就不见了。我正要寻人带路，就听见有人呼救，有人惊呼，冲进来就见有人落了水，救人要紧，便没顾上这些。”南宫启一身湿哒哒的站在原处，说话间还带着酒气，但神志清楚，说话有条有理。

　　“南宫公子见义勇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此事我会如实禀明姨父，他日定登门道谢，只是此地不宜久留，你赶紧离开吧。”直觉哪里不对的元娘权衡之下，开口请南宫启离开。

　　南宫启经过水里这么一泡，人也清醒了不少，他进这后院时，分明听见了有人喊元娘落水了。现在这么一看，他这是中计了。

　　他点头，转身正要离开，便撞上闻讯而来的白氏和南宫夫人与迦南县主的姑姑——云阳公主。

　　“我的乖乖，你这是怎么得了？”云阳公主素来疼爱迦南，见她如此狼狈的模样，心下一惊，赶忙问道。

　　“无事，不留神被婢女撞了一下，掉水里了。”迦南一见到这个亲姑姑就知道要坏事，一直朝元娘使眼色，让她想办法圆过去。元娘微不可闻地轻摇了两下，悠悠众口，她如何圆的过去。

　　“这，这里怎么会有男子？”云阳蹙眉，不悦地扫向南宫启。

　　“回禀公主，南宫公子在附近醒酒，听到这边呼救有人落水，秉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善心，跳下水将县主救起。”周娘子脑子有些混乱，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合理的措辞，只得将元娘的话复述一遍。

　　“你救了迦南？”云阳微愣，这才正眼看向南宫启。虽一身狼狈，却瑕不掩瑜，眉目舒朗，身量板正，眼眸坦荡。不是那等攀附权贵的小人可比拟的。

　　“启儿，你可有碍？”姜氏担忧地看向自己的孩子，道。

　　“让母亲担忧了，儿子无事。”南宫启朝姜氏颔首，让她放心。

　　“此事容后再议。你先下去换身衣衫，莫让长辈担心才是。”云阳公主自是知道姜氏，一个想法很快就形成了，她一改方才的微愠，面目缓和了一些，道。

　　“谢公主体恤。”南宫启叩谢之后，迅速离开了。

　　被不对付的妯娌缠绊住脚步，出了堂屋才听到消息立即赶过来的符夫人，见出了这等子事，自己却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股怒意直冲脖颈，太阳穴突突地发胀。恨不得将搅事之人立即揪出来，拨皮抽骨，啖其肉！

　　见主家来了，云阳公主脸上不虞，却也不会不给她面子。她半斜着朝身边的嬷嬷瞟了一眼，那嬷嬷会意，朝各位姑娘屈膝行礼，道：“云阳公主的意思是，今日甚是热闹，县主惯来爱热闹。若今儿成了别人的热闹，独乐了不如众乐乐，在座的姑娘必也是热热闹闹的才好。”

　　符夫人感激地朝云阳公主作揖行礼，云阳公主似有意又无意地一眼扫过，眼神一丝也没有停留在她身上，牵着迦南离开了。

　　符夫人借着云阳公主的留下的话，将在场的一众人等敲打了一番，并告知已到了开席的时辰，让各位姑娘提前入席。

　　待那些姑娘走后，立马将与此事有牵连的奴仆婢女都关了起来。就连钓鱼泼水的姑娘也被请到了偏厅询问细节。

　　生日宴结束后，符夫人那眼里不容沙子的性子，怎能忍得下这口气。亲自彻查此事，符夫人治家严明，手段厉害，几乎一下就锁定了哪里出了纰漏。顺藤摸瓜，一下抓住了这个人。

　　“符十一娘子，身量未长成，你胆子倒是长得比天高。倒是厉害得紧！”符夫人自问对这个庶女没有不是之处，不虐打，让她吃饱穿暖，四时裁衣，例银充足，从不克扣。她就这样回报自己，真是长能耐了。

　　“母亲，我不过是想要整个前程罢了，有何错？”只比符十二娘子大半岁的符十一娘子忍着惧意，开口道。

　　“想要挣个前程？我碍着你挣前程了？你的前程是用整个符府上下三百多人的性命来给你担罪换来的？你扛得住吗？”符夫人简直被气笑了。今儿原本借着十二娘子的生辰，让五娘子在众人面前露个脸，看有没有合意的人家。现在倒好，弄出这么个纰漏，生生将迦南县主和云阳公主得罪了。若没个好交代，符府的命运堪忧啊！

　　“不会的，马四娘子说，我不过是借个运罢了，不会伤人性命的。”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被这么一吓，腿都软了，摇着脑袋，不敢相信地道。

　　“马四娘子？！你疯了吗？我不是三申五令不许靠近那神神叨叨的疯子吗？她疯了，你也疯了吗？”符夫人向来不信这种神叨叨，祸害人的玩意，且那马四娘子邪乎的很。她一直严令禁止家中姑娘与其接触。

　　“不，不是我靠近她的，是她突然找到我，说了很多话，我，我就信了。”符十一哭着满面泪水道。

　　“她敢说，你还真敢信！她若是真如此厉害，为何都成老姑娘了，亦未靠着她的什么神启嫁入钟鸣鼎食之家，享不尽雍容华贵？还要巴巴找到你，帮你这么个乳臭未干的留头姑娘挣什么好前程。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吧！”符夫人真的恨不得撬开她的脑子看看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

　　“李嬷嬷带她去家庙，跪在列祖列宗面前，好好反省反省！”符夫人疲累地挥挥手，不想看到这个没脑子的东西。

　　符夫人真的心累，从不对付妯娌到这个小姑娘，都是一环扣一环，全是喽啰，牵连出来也无大用。

　　这头，白氏与元娘回到家。

　　元娘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经过，还有自己的猜测说与白氏听。

　　“娘，我们去符府的时候在符府不远处就被推车撞了，撒了一地的干果米粮。那人一直胡搅蛮缠，直到南宫夫人的马车出现，南宫启出面之后，那人立马转了态度。那时，我还以为是市井小民欺软怕硬。直到我见迦南身上穿着与我今日穿着的襦裙颜色相似的褙子，我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出事了。”

　　“对方是有备而来。”白氏脸色有些微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现如今就不知道云阳公主那边会如何？”元娘对云阳公主不熟悉，但是常听迦南提起，是个非常随心的人。

　　“迦南如今名誉受损，虽短时间震慑住了那些在场的人，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云阳定是不会放过背后之人的。”白氏倒是对云阳有几分了解，语气微凉地开口道。

　　“希望南宫启不要受到太多牵累，不然南宫夫人该多难过。”元娘叹了口气，只能说南宫启这次真的是飞来横祸。

　　南宫启在云阳公主面前露了脸，迦南婚事定下之前，他可是跑不掉的。且云阳公主闺中之时与姜氏已有往来，甚是了解姜氏温婉的性子，迦南如此跳脱之人，遇上这么姜氏这等温和宽容的婆婆，再说南宫启这孩子也难得，是个心正貌端的。如此合意的婆家，实在是打着灯笼没处找。
　　她不觉得云阳公主会轻易放过这等好机会。

　　白氏眼中有些遗憾地看向元娘，心里有些微酸：经过这事儿，启儿和元娘婚配之事怕是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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