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躁祖宗在线灭妖

　　“哈哈哈，小姑娘，我的名字——”话还没说完，像是吊人胃口一样，咳嗽了半天，才悠悠道“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我就是、咳、《知雅俗》的作者！”他眼中有火，仍执着于此，哪怕所有人都站在他的对立面，他也无所畏惧，像是败军里拼了最后一口气去摇旗呐喊的士兵，之聆想到了什么，有些害怕“你昨天不是身体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咳成这样了？”

　　“你说百卷是妖怪，是不是他！”之聆张口急切的问，妖果然——

　　老人摆摆手“不不不，我这是老毛病了，呕几口血就呕着吧，也死不了，和妖怪没关系的。”之聆狐疑的努着嘴，她就是害怕，还有妖怪当着她的面害人。

　　“对了，你凭什么判定百卷是妖呢。”像是打开了老人的话匣子，他一脸的难逢知己，脸上的激动都遏制不住，指挥着她去拿他竹筐里的卷轴，之聆没按他说的拿，拿起了一卷熟悉的长度卷轴，不过老人的劝告，打开了它，大小未变，是那副山水画的大小。

　　“为什么？我记得昨天，这上面还有画在的。”之聆把卷轴对着光反复看了几遍，瞪着眼睛还是想不通是什么原因。老人红了眼，抽抽鼻子，就是一行泪“你相信吗？你真的相信吗？”这个在被百卷书迷疯狂抵制的老人，这个今天在百卷客栈外大声嚷嚷，嚷到咳血的老人，这个连去医馆都没有愿意给他看病的老人，哭的鼻涕眼泪一把流，他的手微微颤抖，又拿出一卷，目带哀色：“这本，这本就是我的《知雅俗》，我行遍天下，总结了所有的雅俗至宝，一字字的写在上面，可当我写完的时候！墨散去了！”老人哭的更加厉害了，攥着那卷空白的卷轴死死不撒手“我写了数百遍！数百遍啊！可一次又一次的，墨都消散去，没有一次例外，那年我的和书店签的合约也作废，我就、我就身无分文了。”

　　老人又是用颤巍巍的手拿出了另外一张卷轴：“那一年里，我快要崩溃了，我写的所有东西，都不能存在一秒，相当于我失去了双手啊！后来我遇见了林兄，柳兄，他们也和我一样，后半辈子再也写不出一份作品，最后都是被世人遗忘，我和他们一同上路，一起去寻找真相，十年，我花了十年的时间，才在世间看到了我的《知雅俗》，林兄和柳兄都为我高兴疯了，可！”老人抬头，拿着他一张泪流满面的老脸对着之聆“可它的作者却不是我！是百卷！怎么会呢，怎么会呢，这就是我的孩子，怎么会不是我的呢！”他把竹筐倒着，把一张卷轴打开来，展示给之聆看，这个唯一相信他的人，卷轴上是数百种字迹，每个署名下都有一枚红红的血手印，“后来，林兄过世，柳兄放弃了寻找真相，我走遍山川，遇见了许多和我一样命运的人，大家都签字画了押，我背负着大家的承诺，一路寻找书籍，有时是在书店里，有时是在贵人的府邸里，可没有例外的，都是百卷！百卷百卷！”老人揪着白发渐多的头，看着满地的卷轴，他如数家珍。

　　“这份是林兄的《天玄断》，他一生致力于阴阳五行，花了数年心血才写下这本书，那份是柳兄的《论水利》，柳兄是朝廷命官，他凭借着数年的经验，写出这本国之利器，是造福国家的伟人！如果这本书没有消失，柳兄在官场上一定飞黄腾达，也一定能重整门楣，朝堂之上难有敌者！可惜最后一笔落下，书就全是空白了，他一夜白头，曾经也和我一样，力图将真相浮出水面，可他柳家因为怠慢了皇室，他受牵连，无法再与我同行。我知，我知，我都知！”

　　“我到处打听百卷，终于！”

　　“啊、啊！！”他一口气没喘上来，啊啊着拍打着胸口，之聆忙丢了手上的空白卷轴，上前扶着他，回头刚要喊人，那个年轻人拉着他的师父匆匆过来。师父还想行礼“姑娘一番话我听我徒儿转告了……”

　　“别说什么废话了！他怎么样了！”之聆怒道。

　　师徒二人忙接过不断喘息的老人，又是把脉，又是灌药，一边还用力拍打老人的脊背。老师傅手抚着下巴上的胡子“他这是，怒火攻心啊，身体上也小病不断，但却很少得到治疗，积少成多，已是残败之躯啊。”

　　之聆听了这番话，握着拳头“医者才是最该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师徒两人沉默片刻，那个长须老人沉声：“我尽力一试。”

　　她捡起那张满是手印画押的卷轴，转身离去，治病她不在行，她最在行的，是灭妖不是吗。

　　可看着天地，那个叫百卷的妖怪逃去了哪里，她却是一脸茫然。

　　脸颊被覆上一只小爪子，冰凉凉的“之聆，你怎么了，你今天状态很不对劲。”脏脏担忧的看着之聆，之聆回神过来，垂下眼眸，眼角微红，像是难掩悲伤，侧着头往狐狸脑袋上一靠，埋在狐狸毛里，闷声道：“我想起了很难过的事情……你等我缓一会。”

　　之聆站在树荫下，不仔细看，还真难发现这里面有一个人，脏脏为了让她靠的舒服一些，恢复了大小，还把尾巴也卷她脑袋上去，一抚一抚的，耳朵还一打一打的给她扇风。风从耳后传到额前，缓缓的扇着，就像有人在安慰她，叫她乖乖的，叫她不许哭，还叫她快些跑，跑的越快越好。

　　之聆埋在脏脏背上，埋了许久。

　　脏脏的尾巴养了几天，重新又变回了最开始的洁白柔软，在后脑勺拍打着，真是舒服啊。之聆抬起脸，“我缓好了，差点被你的狐狸毛憋死了。”脏脏从刚刚一直屏住呼吸怕影响到之聆，现在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爪子攀着之聆的肩膀“你没事就好，我好担心你呀。”

　　之聆突然正色，双手捧着脏脏脑袋，一人一狐，四目相对，脏脏红眼珠眨了眨“？”，之聆也眨眨眼，十分正经的盯着狐狸的耳朵，尾巴，爪子，盯的脏脏忍不住打寒颤。

　　之聆眯着眼，对上脏脏“狐狸，是犬科吧？”

　　脏脏：“嘤嘤？”

　　之聆拿出一块玉放到脏脏鼻尖，“能不能闻出来他往哪里跑去了？”

　　脏脏：“嘤！”

　　之聆像是没听见狐狸叫，在脏脏眼前又晃了晃玉，被脏脏一爪子拍掉：“你没听见我的叫声吗！不是汪汪啊！！！”

　　之聆咯咯笑起来，像是一串铃铛，在树下传了出去，她把脏脏抱回怀里，揉了揉：“都说科属一类，你怎么这么没用呀。”脏脏嗷呜嗷呜“你现在难道就以为我是狼吗！”

　　“行吧，那就只能——”守株待兔了。

　　之聆往回走。红衣在空中荡起，青丝也被甩开，风儿托举着衣摆，像是顶礼膜拜，狐狸尾巴尖的红痕也随着女人走路的步伐，有节奏的晃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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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一脸颓唐，他觉得呼吸都困难，像是胸口压着千斤的石头，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他眼里也仿佛被塞进了棉花，耳朵喉咙也是，所有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他看不见听不见感觉不到，真是一个废人啊。

　　一种温热席卷他的身体，是那种熟悉的温热，足够的热意却不烫手，他猛的坐起，颓唐乱发，糊涂写了满脸。

　　他眼瞎耳聋，惊坐起只是因为故人相见。

　　蜡烛姑娘飘在空中，抿唇看他，他望向四周，他能看见了？可他只看见了在床上老人一个，那是他自己吗？他看着自己和蜡烛姑娘一样的幻影身体，是死后的魂魄吗？所有人都看不见他，他头一次这样观察过他自己的身体外貌，老人上眼微垂，眼窝深陷，皮包骨肉，死不瞑目，脸颊上还有几颗老人斑，他这几年风尘仆仆，瘦了许多，黑了许多，都已经认不出来了吧，蜡烛姑娘。

　　蜡烛姑娘的幻影绕在他身边，一声又一声的叹息着。

　　·公子，我是否说过，不属于你的东西千万不要带走，会造杀孽。·
　　蜡烛姑娘，我没有——

　　·真的没有吗。·

　　他瞪大眼，回忆撞进脑海中，死人骨，幽都卷，百卷，他幡然醒悟。
　　一行泪从眼眶滑落，原来这些年，都是他活该，是他在赎罪，是他亲手把那个妖怪带到人间的，是他害了林兄，柳兄，柳兄……

　　·公子，你带了什么出去。·

　　他带着哭腔回望着眼前这位蜡烛姑娘，四十年了，她一点也没变，珠光宝气在她身上一点都不显俗气，连发簪上的金珠都不曾褪色，腰上的金串坠着宝石，流光溢彩，淡淡的柳叶眉下是一对杏仁眼，她抬眸看来，眸里是深深的叹息，时光荏苒，光阴从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却让他变得如此的老态龙钟。

　　·公子，你带了什么出去。·
　　那纸，那纸不是我的。

　　他眼眶里溢满了泪，一滴一滴往下落，落到半空就散为雾气。

　　·唉。·
　　一声叹息，绕在他耳旁既是惆怅，又是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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