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上云霄

作者:磅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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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1 章


      日军的轰炸日益肆虐,尤其是南京陷落后,我们的教学秩序更是难以维持。
      经常是我们正在上课,空袭警报就突然响起,我们不得已停了课。如果时间允许的话,快速藏起一些较为珍贵的物品,比如,热水瓶、笔记、书,然后,在轰炸警报声音的陪同下,跑到山上去。
      这是常有的事情。
      这样的奔跑,有时候,只是地点发生一下改变,要么从学校跑,要么从宿舍跑。
      我们不知道日军什么时候会正式攻打长沙。

      同学们在圣经学院的大草坪上举行集会,我们悲壮挥泪,表示坚决抗战到底。
      或许,这就是那时,中国青年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尽管,此时,我们手无寸铁。
      然后,这里掀起了一股投笔从戎的热潮,同学们纷纷报名服务军旅。
      这又让我想到了我的大哥和沈以诲。
      此时此刻,他们在哪里,他们还好吗。

      长沙的未来不明朗,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战火,会真正蔓延到这里。
      虽然暂时没有大规模的硝烟,但是,当时,很多人都觉得,长沙,将是今后日方重点进攻的目标。
      再后来,经过慎重考虑,经过“留长沙还是去云南”的艰难抉择,我们,又要迁校了。
      炮火之中,学校仅仅在长沙停留了四个月的时间,就再次被迫转移。
      正如校歌中的那一句“万里长征,辞却了五朝宫阙。暂驻足衡山湘水,又成离别”。
      我们不信,偌大的中国,竟找不到一处让我们安放书桌的地方。

      1938年1月20日,我又开始放寒假,这是学校常委会做出的决议。下学期,我们将在昆明上课,师生要在3月15日之前赶往昆明报到。
      那又是一次兵荒马乱,因为,迁校,远远不止一句话那么简单。

      2月中旬,学校开始迁往昆明。
      根据老师和学生们的身体状况和经济状况,我们分海、陆两路,分别由三条路线前往昆明。
      其中,有一路最为人津津乐道。这一路,由体格健壮、身体素质极强、愿意步行入滇的师生组成,后来被称为“湘黔滇旅行团”,而且,实行军事化管理。
      这次,我想挑战自己。
      于是,我和班里的几个男同学一起报名。
      这其中,有兄弟二人,年纪相差一岁多。
      戴家老大很容易就通过了体检,老二第一次体检的时候,由于过分紧张,脉搏跳得很快,超出平均水平很多。
      考虑到路上医疗条件太差,医生建议他不要参加。但戴老二不甘心,申请了复查,后来终于通过,如愿成了步行团一员。
      只是,我没能通过体检,医生看了看我的样子,很平静地说,“姑娘,你还在坐车吧。”
      我只能无奈地告别步行团。
      其实,所有女生,都是坐车的。
      2月19日下午,在长沙圣经学院操场举行简单的开拔仪式后,由学生、教师、医生、临时招募的雇工335人组成的湘黔滇旅行团,正式出发。
      原东北军师长,中将参议黄师岳担任旅行团的团长。
      学生们一律穿军装、打绑腿,背着干粮袋、水壶和雨伞。还好,行李是由汽车运送,全当是生存训练。
      出发前,全体队员注射了防疫针。

      当我们终于再一次相见的时候,戴家兄弟显得很兴奋。他们说,步行团共编成3个大队,18个小分队。他们二人在二大队二中队六分队,老大还是小分队队长。
      除了学生,自愿步行赴滇的,还有11位教师,他们组成了湘黔滇旅行团辅导团。
      这其中,有南开大学教务长黄钰生教授,他也是辅导团的主席。还有北京大学化学系教授曾昭抡,清华大学中文系教授闻一多、□□许维遹、助教李嘉言,清华大学生物系教授李继侗、助教吴征镒、毛应斗、郭海峰,清华大学地学系教授袁复礼、助教王钟山。
      这一路,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都经历了很多艰难。

      剩下的没有参加旅行团的师生,我们由另外两路入滇:一路经粤汉铁路经广州、香港,过安南进入云南,这一路,由樊际昌、梅美德和钟书箴带领,这其中,包括教师及家属、体弱不适步行的男生和全体女生,共计600多人。
      另外一路,乘汽车沿湘桂公路经桂林、柳州、南宁,过安南入云南,里面包括了陈岱孙、朱自清、冯友兰、郑昕、钱穆等十余名教授。
      最终,愿意赴滇的学生共878人,其中,步行团284人,后有学生加入,共288人。

      湘黔滇旅行团路上的故事,我们都是听戴家兄弟说的。
      他们说,那是一次极为难忘的体验。
      “我们从长沙经益阳、常德、桃园、芷江、晃县,贵州玉屏、贵阳、镇宁、平彝,最后到达昆明。这一路上,正如闻一多教授所说的,“既得经验,又可以省钱”,戴家兄弟显得很兴奋。
      “你知道路上什么鞋最好穿吗?布鞋吗?当然,肯定不是皮鞋和胶鞋。但,布鞋也不是最好的选择。一直到了路上,我们才发现,原来,草鞋竟然是最合适的。为什么,脚上穿一双,腰间还可以再别一双。一天穿烂了,换下来,沿途几个铜板就可以买到新的。不过,因为不适应,头几天的时候,脚都起泡,几天以后才可以走得很快。”戴家兄弟边说边笑。
      “我们本来是早上五点起床,把铺盖打好运到卡车上,卡车先到,可以提前准备食宿,到达后又能返回接送走不动的伤病员。但是,我们的团长不懂时差啊,可能是地理没学好,从长沙到昆明有一小时的时差,但他坚持以自己的老怀表为准,于是,我们四点就得起床。”
      “到了湘西,还有一件趣事呢。听说那里土匪众多,黄师岳团长只能提前和土匪头目打了招呼,我们才安然度过,大伙虚惊一场。而且,更妙的是,湘西落草为寇者多,团长就沿途拜访当地豪杰,游说他们到前方去,到后来,真的有不少湘西草莽都加入了抗日军队。”

      “咱们的老师们,才有个性呢,闻教授一路背着画板和板凳,一看到风景优美的地方,就坐下写生;吴征镒助教,和李继侗教授一道沿湘黔滇的大山采集植物标本,还向我们讲解植物最突出的地方。”
      “3月26日的时候,我们挺进贵州鈩山,在那里,举行了苗汉联欢会,李继侗教授和徐医官合舞华尔兹,答谢苗民的芦笙表演。那天,曾昭抡教授被灌得大醉。”
      “曾昭抡教授的纽扣很少纽准,鞋袜难以蔽足,小憩时从干粮带中取出日记本和蘸水钢笔,缓缓写上一阵。他步行的时候,不穿制服穿长衫,即使在“山路四十八盘”的贵州也完全沿公路行走,不抄近路。每到中途休息或营地留宿的时候,他都会取出防毒面具,向当地民众讲解防毒防空常识。黄师岳团长尊重学者,跟着曾昭抡教授走大道,每每天黑才到。”
      “新生活运动已经开展了那么久了,贵州也是新生活运动的标准省份,要求戒毒戒烟。可是,到了当地之后,我们才发现,田里种的全都是鸦片,崎岖的小道上,人们一担一担挑着的,也全是烟土。抽大烟的人很多很多,一到晚上,到处都能闻到大烟的味道”。戴氏兄弟叹了口气。
      1938年4月28日,旅行团全员抵达昆明。教授夫人们为旅行团制作了花篮,由教授的女儿们献上。
      我记得,那一天,很热闹。

      湘黔滇旅行团经过3个省会,27个县,以及数百个村镇,历经68天,行程总计3248里。除乘船坐车外,步行路程2548里。
      一路跋涉,最终,到达了昆明。
      4月28日当天,大部队从东郊一路穿过市区,最后在圆通公园止步。
      唐继尧墓前有一块空地,团长黄师岳拿出花名册点名,点完后,郑重地把它交给前来迎接的西南联大常委梅贻琦先生,“我把你的学生都给带来了,一个都不错,一个都不少,我现在,交给你!”
      这句话一落,在场不少人都热泪盈眶。
      战火纷飞的年代,也阻挡不了我们对知识的向往。
      六天后,西南联合大学正式开学。
      自从离开京津后,驻足长沙,又不得不继续西行,历时半年有余,战火纷飞中,我们终于在昆明寻得一片能安置书桌的土地。

      “惟望诸君在苦干中,时时在想着过去从平津逃出来的万里流亡,和这一次从湘到滇的三千里跋涉。”这是1938年4月29日《云南日报》刊发的社论《欢迎临大湘黔滇旅行团》。
      就这样,我们终于在昆明安顿了下来,开始了新的学习生涯。
      条件依旧艰苦,甚至还不如在四川的时候。
      只是,我们互相之间开玩笑,咱们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现在,已经完全学会了苦中作乐。
      走出教室,和大自然亲密接触的课堂,似乎离生活更近了。

      我没想到,生活不仅有惊吓,还有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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