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赋

作者:逆水如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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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正康二年,得孝贤太后授意,温鸿辰借处理原太子洗马季冉和监察御史张新宁朋党案之机,诬奏季冉与南宫轩构陷忠臣近戚,要使权归南宫轩,伺机谋反。因新帝尚幼,太后令温鸿辰察明真相,然温鸿辰足未出户,编造了一份关于季冉交代与南宫轩谋反的供词递交上朝。

      后太后以天子令下诏削去了南宫轩的太尉官职和封邑,流徙津州,准许按一品官供给饮食,算是对开国元老的照顾。

      三个月后,孝贤太后再令温鸿辰等人复合此案,温鸿辰派命中书舍人齐樊前往津州,以九族之死逼迫南宫轩认罪。

      然而南宫轩认罪后,太后当即下令执行死刑,南宫轩的儿子及宗族全被株连,侥幸逃脱之人便隐姓埋名,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南宫泽便是其中之一,南宫轩被贬之时由于当时并不在洛城家中所以南宫泽躲过了这场浩劫。为逃脱朝廷的缉捕,他便携着妻子来到了钦州。

      南宫泽曾与沈冲有过些许交情,加之其为人正直,不同流合污,他便打算去找沈冲帮忙。

      其实南宫泽不是没有犹豫过,毕竟自己是罪臣之子,沈冲虽为人清廉但也没有理由要冒着窝藏要犯的罪名来帮他。所以这次的见面完全是一场赌博,一场以自己和妻子以及自己未出生的孩子的生命为赌注的赌博。

      上天怜悯,这场赌博他赌赢了,当沈冲见到他时,没有过多的诧异没有拒绝,似是猜到了他开的目的,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怀仁兄无须过多担忧,一切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从那之后,南宫泽带妻子在沈冲的帮助下在钦州的一处山下落户,过着男耕女织虽不富贵却也快乐地生活,而沈冲每过月余便会来探望一二。

      自苏木槿记事以来,就被要求千万不要说起自己的姓氏“南宫”。尚且年幼的她不明白其中的缘由,每当问起此事,娘亲便会抱着她轻声的哭泣,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温热,那晶莹透亮的泪珠在手背上闪烁着刺眼的光芒,抬脸迷茫地望着母亲眼含泪水的面容,苏木槿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刺痛,渐渐的她便不再提起这些问题。

      只有三个人的生活虽然温馨幸福,可是整日面对着同样的景物,对于正处于好奇心十足的苏木槿来说便是十分无趣的。唯一让她可以了解外面的世界的便是每段时间来看望她们的沈冲。

      沈冲来的次数是极少的,可是每次前来便会带许多的东西,从食物到书籍,各式各样的物品让她渐渐开始了解外面的世界,她不懂,外面的生活显然要比山中要来的丰富,可是为什么他们要天天住在这里,不与外面有一丝的接触。

      “武彬哥哥,为什么我们要一直住在山里呢?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和武彬哥哥与世伯一起生活在大山外面呢?”年仅四岁的苏木槿亲昵地拉着武彬的衣角,虽说是第一次见面,可她却十分喜欢这个会武功的大哥哥。

      明亮的眼眸满是不解,小脸仰的高高的似乎在期待着什么。眨眨眼,年仅十七的少年缓缓地摇了摇头。

      一股失落感顿时涌上心头,苏木槿嘟起小嘴失望的垂下了脑袋。

      “槿儿……”顿了片刻,少年武彬蹲下了身子,平视着对方他伸出了右手有些笨拙地拍了拍她的头。一向只注重习武学的他实在不知道还如何去安慰一个小孩。他尽量放柔了声音,轻起唇齿,“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不可以离开这里,可若是将来可以的话,我一定带你好好的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真的吗?!”兴奋地抬头,脸颊也因激动而泛起红晕,见对方点头,苏木槿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小指,轻轻晃了两下,“那我们拉钩,说谎的人要吞下去一千根针哦!”这是她从书上看到的约定方法,虽说她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要吞一千根针,不过既然书上这么说那便是自有道理的。

      抿唇不语,少年武彬愣愣的看着伸向自己的小指,他觉得那天真且满是期待的笑容似乎不容自己拒绝。一千根针?这是不是太狠了些……犹豫良久,他才以极慢的速度伸出右手,勾上了那已等待已久的手指。

      “嗯,我们约定好了……”

      本以为他们可以平淡的生活下去,等到与武彬哥哥约定到来的那天,但是她从未想到,他们就只有那一面之缘。

      那日,苏木槿同母亲上山采草药回到家时已经是傍晚十分,还未走到屋内便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声响。

      母亲拉着苏木槿小心的来到窗下窥探着里面的情况。

      白亮的刀片闪着刺眼的光,刃上挂着鲜红浓稠的液体,顺着刀刃滑至刀尖慢慢凝聚成珠滴落至地,汇成血泊。

      惊恐的睁大了双眼,虽人在屋外但屋内浓重的血腥味还是充噬着鼻腔。甜腥的气味让苏木槿隐隐作呕,望着跪坐与刀前的人,她终是惊呼出声:“爹……”

      还未喊出,嘴巴就被母亲一手捂住,想要挣脱阻止耳边却传来了哽咽的低语:“槿儿,千万……莫,莫要出声……”

      想后望去,之见母亲早已红了双眼泪也湿了脸颊。双眸直直的看着屋内,似要将事情看个清楚明白!

      “说!这里除了你外其他的人上哪去了!?”手握大刀的人身穿捕快服饰,虽然是背对着苏木槿他们,但是她可以想象的出来那人嗜血狰狞的面容。

      南宫泽目光游移至窗外,只有短短的几秒钟他扯出一抹冷笑,动作牵动了嘴角的伤口,引得他连连吸气。

      “这里根本就没有别人……”

      那人闻言一阵恼怒,抬手拎起配刀猛的刺向南宫泽,刀尖没入左腹,未等他叫喊出声一脚便将他踢翻在地,阴狠道:“南宫泽,别给我耍花样,就你一人你骗傻子呢!!!”

      “嘿嘿……”强忍着身上火辣般的疼痛,南宫泽脸颊贴地,吃力的转动眼眸望向对方,冷声嘲讽:“看出来了……”话因未落喉间一阵腥甜,猛咳出声浓稠温腻的血随之溅于地面。

      “什么?!”怒目而视,那人对着已失半条性命南宫泽又是一阵拳打脚踢,“你还真是死不瞑目啊,说另外几个人上哪去了!!”

      对于身体上传来的力道南宫泽依旧冷笑不语,皱眉强忍伤痛他最后望向了窗外的两人。目光在看到那两个身影时变得温柔宠溺,虽然因疼痛导致视线模糊,可是他知道她们就在那里,微动已经干涩龟裂的唇,他无声的说着什么。

      鲜红的血液刺痛了她的双眼,她拼命地想要开口叫喊,她的爹爹流了好多的血,那个人在不停的殴打爹爹,她不要爹爹受伤,她不要让爹爹流那么多的血。可是母亲的手捂着她嘴巴,不允许她出声。

      “槿儿,千万……千万不要啊……”似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母亲看着苏木槿,美丽的眼眸空洞无神,她覆于苏木槿唇上的手微微发抖,“我们……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里……”

      回望一眼屋内,母亲猛然紧闭眼眸,拉着苏木槿便朝着后山跑去。耳中传来“呼呼”的风声,头上的发髻松散凌乱,几丝长发已经垂落随着脚下奔逃的步伐在空中撕扯出凛厉的弧度。

      “啊?!”痛呼出声,苏木槿脚下一歪,随即摔倒在地,地上枯萎的干枝刺进了手掌,火辣辣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好痛啊……”

      “槿儿……”慌忙停下,母亲快步抱起苏木槿,仔细观察着手掌的伤口。

      刺入掌的是一小截断枝,虽然并不是很粗,可是那断口处却是很麻烦的。

      “槿儿,我要将断枝拔出来,你要忍住啊……”

      “嗯!”轻点脑袋,苏木槿抬眼看着母亲,她仔细观察着伤口,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虚幻。

      “嘶……”倒抽口了凉气,手上的断枝已经拔出血液随即涌出,顺着手掌缓落于地,溅起了血花。

      血,温热粘稠的血,鲜红腥甜的血,象征着死亡的液体。一瞬间苏木槿觉得天旋地转,心中似是被异物塞满沉闷阵痛。手在拼命的颤抖,方才家中发生的情景一幕幕闪过眼前。

      猛然抽回手臂,苏木槿抬眼盯着似是疑惑的目光沉默许久开口问道:“为什么要留下爹爹?我们为什么要留下爹爹……”她低声呜咽,回想起方才离开时父亲那个眼神,心中便满是悲痛。

      闻言为怔母亲欲给苏木槿包扎的手生生地停在了半空。

      “娘亲你倒是说话啊……为什么要单独留下爹爹,他流了好多的血……”看着发愣的母亲,苏木槿伸出了小手颤颤巍巍的抓住了母亲的裙摆,试探性的拉了拉。

      感受到衣服传来的力道渐渐回神,目光投向女儿满是疑惑的小脸,她突然鼻子一酸渐渐模糊了视线,心中猛然一痛,她咬紧下唇腥咸之味顿时化与嘴间。

      “娘亲,你怎么了?!”瞧见嘴角渗出丝丝鲜红,苏木槿突然慌了神,现在她最害怕的便是那殷红的液体。

      “没什么,娘没事……”拭去嘴角的血丝,她无奈扯出一丝苦笑,托起苏木槿受伤的手,她小心细致的包扎着可目光却是无限的悲痛,“只要槿儿没事娘亲便没事……”

      苏木槿至今未能忘记那天的事情,那突如其来的噩耗改变了她作为南宫家子孙的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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