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百象

　　看到青城此举，往霜无奈地冷笑了一声：“呵，不愧是烨儿身边的人，是我小看你了。”

　　青城见他的眼神猛然凶狠起来，心下警惕，却迎面问道：“你究竟是谁？”

　　历烨不会无缘无故去杀一个人，青城见过他斩妖护民时杀伐果决的样子，纵然是在尊琼世被众人逼到受鞭板的地步他都不曾出手伤过一人，眼前这位妙春医主身上定有与历烨对立的秘密。

　　想到此处的青城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子将怀中的传国玺安置妥当，免得后面动手的时候落入往霜手中。

　　听往霜称历烨为“烨儿”，青城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预感。

　　还没来得及让青城做过多的思索，往霜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腰间掏出一记软鞭，直抽甩向青城！鞭锋逼人！

　　青城本能地往后弯腰躲避，却正中往霜一记——他转腕又是一记软鞭！雷拓青城！将他整个人顶着屋窗甩了出去！

　　瞬间便是眼花缭乱，青城睁眼时只看到满目飞尘，身体上迟钝的疼痛感传来，一开始只是麻木，到后来切骨的疼痛，他仿佛能感觉到自己流出了温热的血。

　　往霜站在一片废墟的后面，面目狰狞地看向他，青城吃痛地站起来，手里还握着唢呐；站起的一瞬青城忽然目眩，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原来吐血的味道是这样啊，青城自嘲地笑笑，喉咙里一阵腥甜；往霜缓步向青城踱来，不慌不忙，却眼神凶狠。

　　青城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这位了，上来便要取他性命，难道只是因为自己想要血绛草？

　　不等往霜再出手，青城倏然下蹲，一记扫堂腿便向往霜击去，往霜一下始料未及，但被踢中后迅速反应过来，差点摔倒在地却还是站得稳稳当当。

　　青城顺势灵巧一击肘攻往霜头部！结果被他双手格挡住，但此击青城将全身的力气与重量都集中在一手上，连震得往霜步步后退，格挡住的双手也有一刹麻颤不止。

　　往霜原以为他再怎么也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一路上凭着出自凤麟洲的身份得了颇多照顾才安然无事，眼下像是小瞧他了。

　　“怎么，还不跟我好好聊聊吗？”青城还笑得出来，虽然半边身体的背上就像被刀刺中了好几下，疼得他想要龇牙咧嘴，血还在留着，他笑着笑着也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往霜轻蔑地看了青城一眼：“你以为凭这两下跟三脚猫一般不入流的身手，就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了吗？”

　　“咳咳咳……”听到被这样评价自己的功夫，青城感觉自己胸口被人狠狠扎了一刀！要知道他的身手都是白尊上一招一式教出来的，虽说对上历烨之流谈胜算是悬了些，可若真放到人族里，他要想打一个风谀甚至是蔚净，青城都觉得自己绰绰有余。

　　“我说，你一个师承云中历氏的老前辈，对我一个小辈痛下杀手，还嘲讽我身手不行？要不要脸害不害臊啊？”青城故意说道。

　　果然，看往霜脸上的反应，青城就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在云中青城曾获历氏门主历寰的许可至历氏藏书阁一观，为了看《百符图集》，青城可不是那种老实的孩子，否则当初就没有夜探云瑶镇林宅的事，说不定也没有今天这番局面了。

　　藏书阁中藏有历氏族卷，如同人间帝王有史官书史，百姓望族人家有族谱一般，历氏也有族卷以记载门中大事。

　　偷偷背着同来的历温，青城找到了历氏族卷。

　　其中历温和青城提起过的，关于历烨童年的往事，其中唯有寥寥记载——

　　历辞，云中历氏第一百九十六代门主之子，而立之年逝于历往霜之手。

　　历云珞，云中历氏第一百九十六代门主之女，历辞之妹，双十年华逝于熊妖之手。

　　历霜，云中历氏第一百九十代门主座下弟子，杀同门，戮师兄，弃剑叛出师门，此后剥夺历姓，非历氏门人也，至死不得入夜静春山台。

　　历霜，往霜，青城看其身手和提起历烨的态度，其中身份便猜得差不多了。

　　青城曾悄悄厚着脸皮询问过关于历霜的事情，因为历烨是个闷子，八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响屁来，可越是这样青城就对他越好奇，连带着历霜的事他都想弄清楚。

　　可历温那时也还小，起初他师承历烨的父亲历辞，后来历辞逝世，他便和师兄一同拜入门主座下。

　　关于当年的事情，历温只知道历霜是昔年门主最为得意的弟子，修为天赋出尘绝艳，傲视修真仙门百家众人，若无当年那件事，或许如今他的名声不亚于今日的历烨。

　　可自从当年事发，历霜此人叛出师门，弃剑背训，从此杳无音讯，人间无人知晓其下落。

　　剑道乃百家入道正统，一剑唯认一主，若非剑主或剑主心向首肯之人，无法拔剑出鞘，历霜当初那把剑听闻被丢弃在了荒野中。

　　可如今看身手，虽他拿的是软鞭，青城还是能明显看出持剑之人的修为套式，再细一想，此人身份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身份被揭，往事仿佛也被重提，往霜的表情立马便冷硬了下来，沉冰如霜，眼中冒着骇人的杀气。

　　青城却不惧：“历烨要杀你，因为你是他的杀父仇人，可他毕竟是你师兄的儿子，以你的身手修为大可不必伤他性命，你又怎么下得去手！”

　　提起此事，青城不由得变了脸色，那些嬉笑玩闹都不见了，而是刚正有声的质问！

　　这倒反而让往霜笑了：“为何下不去手？他剑指我的时候，可曾想过我是他的师叔！？何况，伤他性命的人可不是我，是这庐州城中的百姓，是百妖窟里的百妖啊。”

　　此话往霜说得理直气壮，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像他手上不曾染指过历烨一般。

　　他还挑衅般高傲地看向青城：“小朋友，你能和手沾数万人鲜血的人阎交好，怎么开始讨伐起手上唯有几条人命的我来了呢？”

　　青城警惕地盯住往霜的眼睛，还有他的一举一动：“是你放任他们这样对历烨，让他们把历烨扔进百妖窟。”

　　“那又如何？”往霜说道：“我只是什么都没做而已。”

　　“你为何要取我性命？”

　　“因为琼花，我要你身上那朵红色的琼花，还有你的身体。”

　　“……”青城有一瞬间被冲击到语塞。

　　“我要你的身体”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半人半异族的身体，用来炼药人不知成果如何，真想从你身上提取到血药液。”说这话的时候往霜仔细地打量着青城上下，仿佛看到了感兴趣的东西，就像阿晚看到了饼干。

　　“以人炼药，此为邪术。”青城说道，不经意牵动了背后的伤口，他暗暗倒吸一口凉气：“你既曾是修真之人，便该知道此术有违法理，世人不容。”

　　青城大概知道为什么这庐州城中鲜少人烟了。

　　“难道我所违法理还少吗？”往霜毫不在乎地说道：“你那位人阎故交，不也曾是年少护国的将军，结果世人容他了吗？世人所能容得的只是他们自己，他们之所以不伤害别人，只是因为别人没有对他们造成威胁，一旦他们觉得你是个危险的存在，不管那危险有没有来，你都死定了，他们甚至不会顾及你对他们是否有恩，就像历烨。”

　　说到后面往霜越来越激动，眼中显出几分癫狂，青城觉得他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仿佛沉浸在了某些往事中，走不出来。

　　原本他想着往霜想要的是不是传国玺的灵，眼下看来竟不是。

　　忽然往霜又目露凶光地看向青城：“既知道了这一切，便当作我送你的黄泉之礼吧！”

　　眼看着他又要冲过来，青城已然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趁其不备横腿一扫！一片飞沙碎屑扬起，青城拔腿便要逃！

　　可一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众行尸走肉般，目光无神四肢僵硬的“人”！

　　说是人，青城更觉得他们是被支配的木偶，却有着人活生生的样貌，被人驱使着乌泱泱涌向自己。

　　这就是往霜所说“药人”吧。

　　青城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唢呐，夜色下烛火里众人苍白无神且木然的脸庞让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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