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时光站在一起

　　夜黑如墨，一轮弯月高高悬在半空，看不真切，路灯孤零零地寂静矗立，树顶的叶子轻轻摇曳摆动，树影绰绰。树下有对情侣抱在一起咬耳朵，行为大胆，旁若无人，有好几个学生经过，指点有之，捂脸有之，但男女主荷尔蒙正烧得沸腾，并不在意。

　　从训练结束，吃完晚饭到宿舍起，辛悠悠就在等秦子衿的电话了，她想起狐狸对小王子说的话：“每次你跟我说四点要来，那么从三点开始，我就开始感到幸福。”

　　这种幸福让她期待和愉悦。

　　又让她深感紧张和刺激。

　　要不是因为道具的事，她都没个借口约他，白宇啊白宇，你好棒！

　　辛悠悠趴在窗户上吹风，这一瞥，就瞥到树下那对情侣，男孩将女孩抵在粗壮沉默的树上，头砸在女孩颈窝，女孩抱着男孩的头咯咯笑了几声，男孩不知说了什么，女孩娇羞地往他肩上虚虚一点，笑得更甚了。

　　啧。

　　拿方艳儿的话就是“咱们楼下的狗粮份量最大，想吃自取，免费管饱，随吃随有，晚上最好。”
　　还挺押韵。

　　往往看到尺度大的，方艳儿都忍不住吐槽一番：“开房多方便，在这儿不嫌臊吗？”平时辛悠悠举双手同意，方艳儿吐槽的太对了，害不害臊她不知道，她看着都尴尬。

　　但今天这情形她吐槽不出来了，因为她想起秦子衿，他也曾离她很近，近到让她不会呼吸，近到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乌黑的头发。是不是他们两人那晚的举止在旁人看来也十分暧昧？人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看待事物，可事物本身呢？是否真的是别人看到的那样呢？

　　她刚想关窗，却看见另外一个方向有个背影异常熟悉，她定睛，是乔睿，正在和一个高个子男生说话，那男生好像给了乔睿什么东西，但乔睿并没有接，听不到说了什么，男生抱着礼物，头低着。乔睿有电话进来，她示意一下就去旁边接了，那男生看了几眼乔睿的背影，懊恼地偏头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走了。

　　女神好帅。果断绝对。

　　辛悠悠进屋了。

　　侧门处喧哗一片，乔睿往僻静的地方走了走，说：“我去你给的地址看了，没见到他。”

　　对方说：“他现在名扬四海，身不由己，你别难过。刚我朋友打听到小道消息，说他下一站要在青陵市开演奏会，应该就在最近。”

　　听到后半句，乔睿隐隐有些克制，远处是一片寂静的楼宇，她的语调在夜色的渲染下倒也听不出什么其他成分，还是以往的冷静自若：“是么？”

　　对方说：“他今年有一次公开的巡回演出，虽然微博上目前还没有发出通告，但青陵师大是他母校，要在青陵市举办也不足为奇。”

　　挂了电话，乔睿在台阶上坐下，想了想，她下载了微博。手机提示安装成功，她扶额想了很久，才点了进去，输入账号，输入密码，每一步都进行得异常缓慢，登录成功，她手指动了好几回，终于在搜索栏打了“m”和“u”，拼音键方框里出来很多字，她颤抖着停下，闭闭眼再睁开，快速将微博删除了。

　　等待是一件漫长的事，辛悠悠先后换了好几套衣服，当然都是运动服。又在宿舍踱来踱去，宿舍只有两个人，方艳儿今天难得没看书或者打游戏，好像在聊天。看样子也很愉悦。

　　时间越近，辛悠悠越紧张，趴在方艳儿的床边叫她：“艳儿，陪我聊会天呗？”

　　方艳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半晌才有了回应：“怎么了？”眼睛还在手机上。

　　辛悠悠失去了想要和她分享的兴趣，道：“没事，你玩你的吧。”语气急躁压抑，听上去有些生气了。

　　方艳儿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放下手机柔声问：“怎么了呀？”

　　辛悠悠也不看她，慢吞吞地爬上床，闷着声说了句，“没事”。方艳儿坐起身，冲她背影道：“嘿，我说你这急性子和这臭脾气，得改改啊。”

　　辛悠悠没吭声，把被子蒙在头上，方艳儿说得很对，她无从反驳，她确实脾气很急，也很暴躁，方圆十里，不管是宿舍里的三位，还是班里的包允琰、王玉静，还有谢勇斌都在包容着她，大家脾气都很好。

　　她这脾气随了辛爸，本性难移啊，好朋友固然很好，但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呀，不可能一直在她身边，欸，要是有个脾气很好的男朋友每天都能陪着她，说不定就能近朱者赤了。

　　说起脾气好，秦子衿脾气好好啊。说起秦子衿，他怎么还不来呢。

　　她把被子拨到一边，摸出手机看，看和他的聊天，看他的空间。越看反而越紧张了，索性扔到一边，直挺挺躺着。

　　宿舍里面除了方艳儿间歇低促的笑声就剩下辛悠悠鼓跳如雷的心跳声。怎么了这是，紧张成这个样子？当年高考查分也没这么紧张啊。

　　之前忙各种事，等现在静下来仔细想想他两从认识到相熟，接触的点点细节，让她意识到，从一开始到现在，看似她引导着他，实则一直是他吸引着她，她盯着天花板看，灯光晃白，拷问好像有了她不愿意承认的回答——

　　为什么忽然对一个男生这么上心？

　　因为吸引想要接触他，接触之后想要了解他，了解之后想要离他更近。是喜欢吗？因为喜欢，所以想要一步步靠近他，才对和他的见面如此紧张？

　　正想着，手机就响了，辛悠悠翻坐起来，秦子衿三个字烫到了她，手机被她抖了几抖划了个弧度“啪”的一声摔地上了。

　　辛悠悠尖叫一声傻眼了，方艳儿被手机破碎的声音吓得也傻眼了。

　　门外面走廊有脚步声，还有聊天声和嘻嘻哈哈的笑声，窗户外面有操场上男生打篮球的声音，甚至连宿舍楼旁边的树都有风飒飒作响的声音，唯独寝室一片安静，手机无声，地面一片安详。

　　辛悠悠趴在床上撅着屁股干嚎：“啊啊，又摔了又摔了。”门被推开，乔睿进来了，辛悠悠的叫哭声响彻宿舍走廊。乔睿关上门，看到地上被摔得五马分尸的手机，问方艳儿：“第几次了？”

　　方艳儿缓过劲，伸出三根手指。

　　“第几个了？”

　　方艳儿伸出两根手指。

　　辛悠悠连忙从床上跳下来，现场一片残骸，十分惨烈，屏幕都裂成了一朵上坟时祭奠的百合花的模样。好在电话卡和储存卡就在原地待命，倒是后壳摔飞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但后壳不重要，待会再找也行，先得看看手机坏了没。

　　——

　　校门口学生走进穿出，门口摆着一排烟熏火燎、芳香四溢的烧烤摊，叫卖声此起彼伏，炸的烤的都有——色泽亮丽的五花肉、劲道细腻的羊腰子、油亮软弹的香肠、焦酥胖大的鸡翅、饱满嫩滑的虾丸，种类繁多，烧烤师傅熟练地将嫣红诱人的烧烤料包裹住食材，再放在滋滋冒油的烧烤架上，热油瞬间沸腾起来，顺着肉的纹路进入或者掉进乌黑的炭火里，火势汹涌，烤得食物散发出阵阵香气，本就香气弥漫，又加上神来一笔的烧烤料，香味更浓、秀色可餐，每个摊子前都有很多学生围着，味蕾统统打开，边嗅边吃，喜笑颜开，一脸满意。

　　秦子衿被辣椒油和烧烤的乌烟瘴气呛得干咳几声，离远点打了电话，响了几声没人接，他又打过去，这下直接关机了。他本不打算去操场，做道具的事□□讨论就行，讨论完分配任务，各自负责就行，没必要见面。所以他决定直接回寝室，但走了两步想起她下午在操场放的“狠话”——你不来我就去你们寝室找你！

　　她真能干出来。

　　现在连电话都不接了，都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又长心眼了。他皱眉，放弃了回宿舍，改为走向操场的方向。

　　乔睿把手机捡起来，安装好递给辛悠悠，辛悠悠没接，带着哭腔颤颤巍巍地说：“乔。我不敢看，你帮我看看，是不是又摔坏了？”

　　乔睿正在开机，辛悠悠对着“组合尸体”双手合十做祈祷：“我爸妈刚给我买的新手机啊，能不能不要坏。不然我下个月得吃土，黄的黑的白的蓝的，各种土色任我选择。手机啊手机，只要你别坏，我一定好好爱惜你！”

　　方艳儿忍不住吐槽：“上两次你都是这么说的。”辛悠悠仰天发誓：“这次是真的！”

　　方艳儿把“上一次你也是这么说的！”憋在了肚子里，问乔睿：“怎么样？”

　　乔睿仔细检查了一下，说：“感应都灵敏，内屏没坏，外屏碎了，换个膜就行。”

　　辛悠悠拍胸口，长舒一口气，“不用吃土了。”也来不及找后壳了，想起了秦子衿。于是屏幕碎的不成样子的手机继续发挥它的余热。

　　和秦子衿通过电话，她将手机放在桌上，低头换上鞋就从宿舍冲出去一路狂奔，差点撞到端着洗衣盆上楼的杜悦蓉身上。

　　杜悦蓉看她慌里慌张的，在她身后喊，“悠悠你慢点，腿刚好要去哪？”她说话的语调比平时高一些，但在这紧张的时刻，还是显得柔和温婉，辛悠悠没有听到，杜悦蓉刚转身忽地想起什么，用自己最大的力气拔高声音冲下面喊：“悠悠——你衣服快洗好了——要拿回来吗——”

　　辛悠悠一拍脑袋，差点忘了这事。

　　她急急刹住，扶在扶梯上才没被惯性带下去，她稳住脚步从楼层楼梯空隙往上看，双手合十，“拜托小悦蓉了。我这会有点事。”

　　杜悦蓉摆摆手，“那你快去忙，我来弄就好了。注意安全啊！”

　　辛悠悠大声道了谢，人已经冲到了一楼。

　　操场离女生寝室比校门口近，再加上她是百米冲刺的速度，所以辛悠悠先到的。操场上雾气氤氲，孤零零的几盏路灯衬得景色越发凄凉，跑步的人已经很少了，辛悠悠看看手表，竟然已经22点36了，他做兼职一直这么晚才回来吗？

　　她坐在操场观众席上，在月下等人。十月底的夜间还真是有点冷。她穿着卫衣，抱紧双臂，后悔出门着急没带件外套。

　　秦子衿到操场门口又拨了电话，响了几声才接起来，“你好！”小小的，很恬静的女声。

　　绝不是辛悠悠的声音，秦子衿顿了一下，把手机拿远点看了看，没打错，能接电话肯定不是丢了，所以他试探，“辛悠悠在吗？”

　　“悠悠去楼下了，忘了带手机。等她回来我让她回你。”声音很温柔，秦子衿道：“嗯，谢谢，我去操场找她。”

　　“好的。”杜悦蓉挂了电话，凤眼含笑，语气暧昧掩嘴小声说：“我说这大晚上的跑那么快做什么，原来是见君心切呀。”

　　“谁？”方艳儿最爱八卦了，从手机里抽离出来，问。

　　杜悦蓉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秦、子、衿。”

　　乔睿倒了杯水，握着杯子问：“他主动打来找悠悠？”

　　杜悦蓉可爱地点点头。

　　方艳儿坐起身，看到对面桌上的水写纸问：“她跟那个秦子衿是不是有什么情况？上次在天桥上我就觉得这两人不太对劲，乔，你们都在剧社，你有看出点什么吗？”

　　乔睿喝口水，慢慢说：“她的事还是她自己说比较好，旁人都是揣测，我们可以等她回来舍法伺候。”

　　“好的。”杜悦蓉点头赞同。转头却看见方艳儿拿着手机飞快打字笑得花枝招展的。

　　“咦，艳儿，”杜悦蓉点她的名，“我看有情况的是你吧？”

　　“没有，”方艳儿本不打算承认，但迫于杜悦蓉和乔睿探究的目光，只好承认，“就是我高中有点好感的男生最近联系我了。我们正在聊。”

　　杜悦蓉轻轻哇了一声，说：“你真有情况了？”

　　方艳儿笑得好看羞涩，“等有情况我和你们说。”

　　杜悦蓉和乔睿也相视一笑，杜悦蓉道：“看来宿舍有人要脱单了呀！到底谁先呢？乔，你赌谁？”

　　乔睿笑笑，“你先挑，剩下的是我的。”

　　杜悦蓉笑意嫣然，“那我不客气啦，我赌悠悠！我赢了让她请我们吃喜糖！”

　　乔睿：“好，那我赌艳儿。”

　　方艳儿依旧愉悦，说：“我赌小悦蓉！”

　　杜悦蓉呃了一声，说：“你就是想输呗？”

　　三个人都笑。

　　【这是一场玩笑之间、没有赌注的赌，
　　事后看来，
　　却是悠悠一场命运交错、一语成谶的谶。
　　——杜悦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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