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鲸向海

　　生命里有很多事情，沉重婉转至不可说，我想你明白，正如我想明白你。
　　——黄碧云经典语录

　　秦阮怔了两秒。
　　江飒回临江她是知道的，她像是一个小老板一样，江飒不论去哪里，总会向她报备一下。
　　她只是没想到竟然会给许青遇见，而且还会有这样一出事。

　　从黑名单里面将许青放了出来，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那边接的很快。

　　许青柔柔的声音在手机里响起：“阮阮啊。”
　　连语调都似乎和刚刚语音里面的一样。
　　平平缓缓，没有起伏，也没有感情。

　　也正是因为这样，秦阮每次想要跟她大吵一架的时候，都忍住了。

　　“你收了江飒的钱？”
　　秦阮问。

　　要问许青怎么认识江飒的，那也是一次意外。
　　秦阮有一次参加了一个舞蹈比赛，是刚转过去的第一个寒假。
　　她没想到江飒会出现在那里。

　　她在台上跳了四五分钟，身体本就冻得僵硬的不行。
　　只想快点回到后台找到自己的厚外套披上。

　　她走的匆忙，也没想到会从后面飞过来一件外套。心里被吓的一抖，惊呼一声，转过头看见的却是江飒。
　　少年痞坏痞坏的站在那儿，明明周围一片漆黑，她却把他那张脸看的清清楚楚。
　　心里这才镇定了下来，皱了皱眉。
　　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就好像，江飒出现在这里是一件挺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大概谁也没法将江飒跟这个场地联想到一起。

　　“来看你。”

　　当时的她是怎么想的。
　　哦她觉得江飒一定是盐吃的太多了，不然怎么会闲到这个地步，就为了跑过来逗她两句？
　　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江飒的那句来看你是说的心里话。

　　后面自然而然的就被来后台找她的许青碰见了。
　　看见她身上披着的男士外套，一双眼睛都快要把江飒给盯穿了。
　　但是那眼神里面意味着什么，就连秦阮也是不知道的。

　　动了动嘴，秦阮喊了一声妈。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江飒的表情，可以用得上翻车现场来形容了。

　　不过江飒反应的快。
　　当时就礼貌的喊了一句阿姨。
　　还自我介绍道：“我是秦阮的同学，叫江飒。”

　　许青恩了一声，移开了眼神，也没问什么。

　　“对啊，你那高中同学还挺好的，又有礼貌，还孝顺，给他一家人都买了。”

　　许青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
　　秦阮冷着语气说道：“你现在就去把钱还给他！”

　　如果此时许青能够看到秦阮的表情的话，就会发现自己女儿第一次露出如此冷若冰霜的神情，仿佛谁在她面前，谁就会被冻成冰块。

　　“我保险都卖出去了，怎么可能把钱还给他！”

　　“阮阮你听我说，虽然我卖保险是赚钱，但是他也有好处的啊，如果她的家人和他以后意外受伤也是有保障的。”

　　秦阮把手机拿开了一点，心里越发的不耐烦。

　　反复强调道：“你要么现在去找他把钱还给他，要么把钱转给我我来还！”

　　秦阮之前最害怕的事情，便是担心被江飒发现自己生活在这样一个家庭，自己有这样一个妈。
　　在那个年纪，所有人都在因自己爸妈感到自豪的时候，她却只觉得可耻。
　　想要把这一切都藏起来。

　　至少不会被江飒看见。

　　第一次在两人遇见之时，秦阮心里只盼着许青赶紧带自己离开，所幸许青像是听见了她心里的声音，并没有因为有秦阮的同学在场，就多把她留一会。
　　在那之后，两人也没再遇见过，没有过交流。

　　是不是越不希望发生的，她就越会发生。

　　“阮阮，你现在不给我给钱，难道连我自己赚钱的权利都要剥夺吗？”
　　“我知道赚你同学的钱不好，但是我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你做什么弄得这么严重。”

　　秦阮疲倦的闭了闭眼睛。

　　许青今天就算是赚的任何一个人的钱，她都可以不理睬，但独独不能是江飒。
　　她的底线一次又一次的被突破，她忍许青做的一件又一件的事情。

　　只因为她感恩，许青就算是再没用，她心里就算是再讨厌她，她也是十月怀胎将她生下来养大的妈妈啊。
　　妈妈，明明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词的。

　　秦阮所有的忍耐在那一刻似乎爆发了。
　　大声的朝电话那边吼了一句。

　　“这么多年来，到底你是我的妈，还是我是你妈！”

　　啪。
　　苏钦兰嘴里啃的苹果突然掉到了地下。

　　在秦阮打电话的那一刻，三人就保持着安静不发出破坏的声音。
　　只是没想到秦阮会吼出这样一句话，三人都惊住了。

　　秦阮没有注意，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心里憋着一股气，没忍住哭了出来。
　　心里的那根玄突然就断了。

　　她不想哭的。
　　眼泪擦了又擦，可就是停不下来。
　　就像这世界所有的事，不会因为她不想，就不会发生。

　　凭什么啊，凭什么她妈做得决定，让她来偿还后果。

　　秦阮不止一次想问许青。
　　当时为什么要把她生下来！

　　“阮阮。”三人围了过去，担心又安慰，“没事的，你别哭。”

　　秦阮的家庭早在寝室四人互相了解的时候，她就提了一两句。
　　虽然她们不知这背后的故事，却也明白应该不是那么容易。

　　“对，都是小事，让你不开心的，都是小事。”
　　“既然是小事，那便不值得你哭的。”

　　秦阮现在哪里还听得进去，她从来就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就算是被生活压迫的绝望，她也从来没有这么痛哭过。
　　沉默，好像成了她情绪唯一的表达方式。

　　乔曦沉思了一两秒，把场地留给了另外两个室友，走到阳台去拨打了一个电话。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总觉得，秦阮遇见的所有事都会因江飒而解决。

　　江飒收到乔曦电话的时候，正在去机场的路上。
　　他们两互相留了电话号码，本就是存在着一个两人都心知肚明的目的。

　　秦阮。

　　所以在他收到乔曦电话的那一刻，就隐隐猜到有不好的事发生。
　　……
　　挂完电话时，江飒已经到机场了。

　　遇见许青，纯属碰巧。
　　他之所以会买她的保险，不过也是因为她提了两句关于秦阮。

　　可在那简短的对话当中，他就发觉许青和秦阮好像不是那种很正常的母女关系。
　　虽然许青说话的语气缓缓柔柔，提起秦阮也是一副慈母的样子。
　　但他总感觉话里话外，都好像很生疏。

　　他之前只是单纯的以为，许青对秦阮很严厉，所以两人之间话很少。
　　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所以他买了几份保险，他最不缺的就是钱。
　　他只是想着，许青能看在这保险是因为她提了秦阮的份上才买的，对秦阮好一点儿。

　　消息是发送出去了没错，电话也通了。
　　但两人的关系却是更坏了。

　　秦阮是哭累了，哭到哭不出声也流不出眼泪，才躺在床上睡着了。

　　秦阮做了一个梦。
　　梦见她和江飒在一起了，江飒的父母非要见她的父母。

　　然后嫌弃又讲道理的对她说：“秦阮，你是一个好姑娘，但我更希望我儿子是跟一个生活在家庭幸福里面的女孩在一起，这样对下一代也好。”

　　不幸福的人难道就是不健全的吗？
　　她们只不过是，被命运捉弄的人而已啊。

　　“我希望你能主动离开江飒，我相信你还会遇见更合适的人的。”

　　秦阮看着梦里的自己。
　　像是被人踩碎了自尊，放在脚底下。
　　更可笑的是，她竟然听话的去找江飒了。

　　换来的是江飒接近疯狂的声音，抓着她逼问。
　　“秦阮，你是不是觉得戏耍我很好玩？”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遇见你。”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们以后就不要见面了。”

　　她看着江飒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模糊的视线里，她知道，他们真的再也没可能了。

　　她心里一阵绞痛。

　　接着，睁开了眼睛，好一会儿视线里面才变得通明，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在哪里。

　　又缓了好几秒，才撑着一只胳膊坐了起来。
　　寝室里面很安静，一点其他的声音都没有，乔曦他们可能出去了。

　　秦阮想下床去洗把脸。
　　还差最后一步阶梯，突然听到宿舍里面响起了一道声音。

　　他喊：“秦阮。”

　　是刚刚那个在梦里说着永远不见面的声音，秦阮恍若隔世，好像很久不曾和他见面了。

　　呆呆的看了几秒，伸脚朝下面踩去。

　　毫无意外的踩空了。
　　秦阮连声音都还没有发出，就稳稳的落入了一个怀抱。

　　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秦阮有一瞬间觉得很安心。
　　她想着，就这样闭上眼睛，再也不要醒过来了。

　　“哭什么？”
　　看着她红红的眼眶，江飒心里一阵心疼。

　　他喜欢的女孩，好像还是被他给弄哭了。

　　秦阮没说话。
　　江飒将她平稳的放了下来。

　　低了低眸，看着她说。
　　“抱歉，没经过你允许，做了让你不开心的事情。”

　　说到底，也不是江飒的错。
　　可他现在却站在这里跟她道歉。

　　秦阮朝后面退了半步，低了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哑着声音问道。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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