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声

　　杨慧没死成。

　　被人架进警车里的时候还在大喊大叫，整个人像疯了一样，这跟之前峻川见到的那个寡言冷漠的女人完全不一样。

　　众人长舒一口气，下到一楼峻川指着抖动的杨慧的背影跟旁边的袁方恒说：“你跟她一起走，手里的刀被我们摸走了，你看着她别会不会咬舌自尽。”

　　袁方恒点头去了，峻川想了一下，还是自己也跟着去比较稳妥，毕竟这是重要证人抬起腿刚要走，没走动，被扯住了。

　　峻川扭头，欧江风问他：“你这时候要干什么？”

　　“我去看着杨慧，顺便开导开导她。”

　　这时欧江风的神情很冷漠：“她现在整个人精神状态那么差，你去了看她发疯而已，怎么开导她？”

　　“是我知道，就算不行，那我也要……”峻川低头看了一眼紧紧搅住自己衣角的手，越来越紧。

　　他开始有些紧张，退回来。

　　“哎哟没事，没受伤，”他抱过去，拍了拍欧江风的后背，两个人面对面贴在一起，峻川询问的声音也很温柔，“怎么了？”

　　揪着峻川的衣角的大拇指和食指攥的很紧，哪怕现在放开峻川的衣角上也会有深深的褶皱，不是拍打两下就能抚平的。

　　“你跟我走。”

　　欧江风挡开峻川抱着他的手臂，拉着他要上车。

　　峻川的脚步很顺从，但还是回头看了警车，已经开走了。

　　“去哪里？”

　　欧江风把副驾驶的门打开，向下看了一眼才说：“医院。”

　　峻川一愣，低头看正在往外渗血的纱布。

　　“靠……”才看见，低低骂了一句，“这他么怎么还没好？”

　　“快点上车。”欧江风催促他。

　　峻川有点愣怔，随即讨好地笑着过去又亲了他一口：“哎呦别生气。刚才那情况，我离她最近。”

　　“我知道。快点上车。”

　　“……行行行。”峻川一步两步上了车，欧江风摔上门，加快脚步绕到驾驶位开车去医院。

　　两人在车里，峻川一直在那絮絮叨叨的解释着：“我的手真的好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是，我不是故意用这只手去抓她的手臂的，但是嘛……我要抓住她握着刀的那只手，平时真的不痛，就是一顺手一用力，就变成这样了。”

　　“……”

　　“看着留着点血，没事的，真的快好了，伤口裂开了而已，你真的别急，你这个车速……你慢一点，前面红灯，红灯！”

　　欧江风一脚刹车堪堪停在白线内，忽的扭过头来，峻川被他盯得发毛。

　　咽了口口水，又摸索着要去抓人家的手：“……你别生气……我是警察。”

　　“我知道你是警察，我也知道那是你应该做的。我知道受伤在所难免。我知道。”

　　“……”

　　刚才有很多想要解释来着的，想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理解我，我也知道你就是心里不舒服，我知道你心疼我，来亲一个。

　　他现在说不出口了。

　　他看见欧江风的眼圈红了。

　　“不是我——”他还想着解释什么，但又被欧江风打断，“所以这些都是你应该做的。我就是，我就是……”

　　之前峻川孤身上了哥威的车，拼死整个人挂在直升飞机上，被子弹贯穿左臂，手指骨折，也不曾看见欧江风有流露这样脆弱的表情。

　　现在……

　　只是没好全的伤口又裂开了而已。

　　或许之前他也曾深伤心的哭过。峻川恨恨的想。

　　两人对视着，峻川心揪得发疼，又不敢有更进一步的动作，直到后面的车按响喇叭，欧江风回了神，继续启动的车子。

　　到了医院，所幸没遇到之前那个护士，不然又要被好好说教一番，不过峻母来了。

　　“你好不容易都快好了，怎么又扯到伤口了？怎么搞的。”

　　峻川看了一眼欧江风，摆摆手示意您就别添乱了。

　　“出任务没办法。”

　　儿子当警察，这种事情常见，但瞟了眼站在一旁低着头默默一直不说话的小欧，明显能察觉得出来，这孩子是真的在心疼。

　　峻母瞪了峻川一眼，走过去握着欧江风的肩膀：“那个……小欧啊，没事，他身子骨硬的很，不管受多大的伤都能恢复，从小到大，没落下过什么病根，放心，啊，他身体好着呢！你多理解理解他。”

　　“我明白的，伯母。”

　　峻母一愣：“啊哈哈哈，那那个……以后你照顾他了啊，我这，办公室里还有事，我就先上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欧江风的错觉，峻伯母的脚步声有点急。等人走了没多久，峻川的手机响了一声。

　　峻川一看，看了眼诊室的门口，直接点开来，来自母亲大人发的消息：你俩搞在一块了？

　　咔嚓。

　　那是时间空气凝结碎掉的声音。

　　峻川手指一动马上将手机熄屏，有些慌张的站起来：“哎呀，我妈这人说话也真是的，什么叫搞在一块儿？在起来就不能说在一起了吗？”

　　欧江风一时间回不过神，茫然的说：“伯母她……怎么……”

　　知道他要问什么，峻川回答他：“就她那言情看龄，小说清朝民国现代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戏码看了个遍，眼神好得很，她肯定是看你……”峻川斜睨他，“看你实在是太心疼我了，不管是眼神和动作都藏不住你对我的爱惜。所以就被看出来了呗。”

　　“……我哪有？”

　　“还没有，都快哭了。”

　　欧江风懒得说，出了换药室，才说：“刚才医生都说了，你这本来过两天就能拆，现在又要再等一个星期。”

　　“没事，这段时间我多注意，走吧，我们现在回去会会那个杨慧。”

　　回到警局之后，还没走到审讯室门口，袁方恒已经在门口等他们了。

　　“情况怎么样？她后来还想死吗？”

　　点头：“真的被你猜中了，是想咬舌自尽来着。后来车里有人把她的嘴掰开，一路上都控制着下颌骨才没让她得逞。”

　　“那这一路上她有叫什么吗？”

　　“叫？叫什么？”

　　“就是他在车里的时候有没有说哎呀，我恨谁呀，哎呀，都是你们啊，哎呀，我杀了谁谁谁啊？说这些没？”

　　“……这个倒是没有。她的下颌骨一直都被人捏着，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现在人怎么样了？”

　　“她这情况，”袁方恒往审讯室门口看了一眼，“现在是用束腹带把她绑在了座椅上，嘴里也塞了块棉布，也不敢轻易取下来，就怕一取下来，他们又要咬舌自尽。”

　　“怎么办？”

　　峻川摆了下头：“去，倒杯热水来。”

　　“她都，你还想让她喝水。”

　　“啧，快点去。”

　　袁方恒搞不明白这刑警队长到底要做什么，摇摇头也就去倒水了。

　　峻川问站在旁边的欧江风：“你跟我一起进去？”

　　“我好像没有审讯犯人的权利。”

　　“之前不也进去过，这时候推辞什么？等会给你带个记录本，带支笔就坐我旁边。杨慧她精神状态不太好，你在旁边看着我也能安心一点。”

　　峻川脚步一转就要进旁听室，却听见欧江风在他身后说了一句：“安心什么？”

　　峻川脚步一顿，转回来，注视了他一会儿，笑着捏了下他的一边脸颊。

　　“心理学博士？你在也能帮忙安抚一下杨慧的情绪啊。”

　　欧江风任由他捏着，看着他不说话。

　　峻川眼底笑意更深，又说：“有这么个男朋友在我旁边，我当然会更安心。”

　　这个答案比第一个答案要好听多了。欧江风挡开峻川还捏在他脸上的手，绕开他走了。

　　知道他不闹脾气了，峻川放心的跟着走进了旁听室，拿了支笔和旁听本，在单向玻璃前观察里面的情况。

　　胸前缠绕了一根收腹带，小腿上应该也有。两手被铐在了坐椅的靠手上，嘴巴里塞了一片棉布。

　　整个人都在怪异的颤抖着，用力的想要挣脱身上的束缚，呲牙蹦裂的眼神里透着浓浓的咒骂，使人不禁害怕如果将棉布拿下来应该又会听见什么难听的谩骂声。

　　峻川低声：“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欧江风从他的手里接过笔和记录本，也看向单向玻璃：“之前必定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又或者是压抑到了一定的程度突然迸发，所以才会这样无所顾忌。”

　　“就像我们俩单独见她的时候，你就说她表现的有些奇怪，会不会从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有自杀的想法了。”

　　欧江风摇头：“不清楚，但也确实很有可能，毕竟在我们走后不久她就已经站在了天台上，我们查到李文康的信息再回去找他时，要经历这样子的心路历程毕竟是需要段时间的。”

　　“应该也差不多，刚才她要往下跳的时候，你都注意到她说了什么吗？她说是命运让他们一家三口相继死亡。她说她的自杀也是命运安排。”

　　欧江风也觉得奇怪：“这样的神论者……很久都没有见到过了。”

　　“很久，你之前见过吗？”峻川这样问。

　　欧江风一顿：“这样盲目相信自己所经历的面对的一切都是神仙安排的。”他又沉默了一瞬，才说，“我是说，我以为只有寺庙里的和尚或是印度婆罗门的教徒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禁欲修行，独留寒山。可和尚也会有悲悯之心，也有普度众生的勇气。”峻川垂眸看他，“你也别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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