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声

　　“换药？”峻母的眼神逐渐变得凶狠，“我听那个护士说你昨天早上才来换过药，今天又来了。昨天早上才来过……那你肯定是又做了什么大动作，扯到伤口了，我看看！”她仔细看了一眼，问：“还伤了哪没有？”

　　峻川摸了一把肩膀：“这中了一枪。不过没伤到什么要紧部位。”

　　“中了一枪？！那你为什么不住院？怎么还能在外面乱跑乱跳的？”峻母说罢就要上去扯衣服看伤口。

　　“哎没事没事，”峻川躲开，挡住自家母亲吃豆腐的手，“你别动，现在不疼，别你一动我就疼了。”

　　“没你个头。我等会给岑建东打电话。给你请半个月假，你休息个个把半个月的，就在医院里住着吧。”峻川往旁边撤了一大步，“朱女士，这可不行。”

　　“你怎么就……”峻母要去把峻川的耳朵拧回来，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峻川身后的欧江风。

　　“哟，小欧也来啦？小欧，你受伤了吗？”峻母成功被吸引了注意力，扶上欧江风的肩膀。

　　欧江风先问好：“伯母好。我没受伤。”

　　峻川又走回来，抓过自家母亲的手搁在自己的肩膀上：“他受了点皮外伤，其他没什么事。”

　　“哦哦哦，没受伤就好，没受伤就好。这两天一直都是你在照顾这臭小子吧，真是麻烦你了。”峻母摸着峻川肩膀上的绷带，还是笑着在对欧江风说话。

　　欧江风也笑了笑：“没什么。峻队长这段时间一直也都在很好得照顾我。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峻川得意得哼了一声。

　　峻母白了他一眼。

　　还是在对欧江风说话：“他就是心肠太热。所以整天受伤，习惯了也就好了。就是我这当妈的，就算习惯了也看不得自己儿子总是在外面——”峻母握拳，轻轻锤了一下峻川没受伤的腹肌部位，瞪他一眼，“让人不省心。法制社会，也能让你天天在外弄得一身伤回来。”

　　“嗐，处理的案件性质不同嘛，毕竟不是在派出所的时候了。”峻川不欲多说，转移话题，他怕朱女士太担心，“妈，等会我们要去吃饭，你去吗？”

　　“什么？你们还没有吃饭吗？这都几点了？”朱女士看看表，下午两点半了。

　　“今天早上还在勘察现场。”峻川无奈。

　　“你……唉，行吧，”峻母看了眼手机，抬头说，“我送你们去饭店就走。这顿我请了。就当谢谢小欧这段时间照顾你。”

　　峻川挑眉。朱女士还挺上道。

　　欧江风听见连忙在在身后说：“没有没有。伯母，我没……”

　　“我没有客气，伯母这是打算拜托你接下来的日子都要好好照顾峻川呢。我平时工作也忙，他爸也是。他又是个闲不住的，我也不能时时看着他。就只能麻烦你多帮我看着他了。”

　　“我……”

　　见欧江风有犹豫，峻母又说：“你别有太大压力，我也没说让你时时刻刻都跟着他。就是平时见到他的时候能多帮着骂骂他，嗐，我说什么呢？你别有压力。就简单请你们吃个饭而已。”

　　“好了。”峻川握紧她的手，“走吧，吃饭。”

　　峻母眼里有歉意：“……好，好好好，吃饭吧。”

　　峻母转身搂过峻川的肩膀，两人并肩朝外走去。

　　走出几步，后面没有传来脚步声。峻川停下来，峻母和峻川说了句什么，两人转头去看。

　　欧江风还站在原地，嘴唇禁闭着。阳光从医院大门口照进来，他们逆着光，也就看不清欧江风脸上是什么表情。

　　总归是冷漠的吧，在峻川看来，他经常都是没有什么表情。

　　可他还是说：“欧顾问，跟上啊！”

　　欧江风整个人都被这一声喊得抖了一下，他突然抬起头看向峻川。可峻川已经扭过头去，继续往前走着。欧江风甚至怀疑刚才自己听见的那声是幻听。

　　但他还是笑了一下。嘴角延开起之前没有过的幅度。

　　他快走两步跟了上去。

　　“哎。”他小小声的应道。

　　峻川和他母亲手挽手，朝着医院大门走去。从外向里看，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两个人脸上都挂着温馨的笑容。

　　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有一个前腿跨进阳光，后脚还藏在阴影里的少年，只有嘴上的笑意若隐若现。

　　他也有向往的东西。他想追求。他说。

　　峻母拿过服务员手中的菜单，直接就递给了欧江风：“小欧，想吃什么随便点，啊。”欧江风还没动，峻川就要先让他妈把菜单拿过来：“他不会点，我来吧！”

　　“他还没点呢，你怎么知道他不会点？点菜谁还能不会点，小欧，你自己点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别听他瞎说。”峻母觉得峻川也太不给欧江风面子了。

　　还拽到外面来了。

　　峻川听了也就没再说什么。只好坐在自家什么都还不知道的妈的旁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小欧。

　　欧江风看着眼前的菜单。这么多菜色……

　　半晌，他叹了口气：“伯母，还是让峻川点吧。”

　　“啊？啊……”峻母当时就是非常尴尬，进退两难，边说着边把菜单拿回来，一回头就看见峻川那嘚瑟的笑，瞪了他一眼，小声嘟囔：“这还真让你说着了……”

　　我说吧。峻川得意地望向朱女士，好像在这场比谁更了解欧江风的战役中，他赢得无比自豪。

　　“之前点菜都是我点的，他喜欢吃什么我都知道。”

　　“好好好，”峻母将菜单摊开在峻川面前，“你知道你知道，那你快点吧。”

　　峻川点了个蒜蓉焗龙虾，鸡蛋南瓜羹，上汤娃娃菜，葫芦丝小炒肉。

　　“再来了一盅乌鸡汤，两碗米饭，”峻川看完菜单，“就这样吧。”

　　点完了，峻母狐疑地看了峻川一眼，一道辣的都没点。

　　身为他的儿子，自然知道他这个眼神意味着什么。无非是觉得自己刚才点的菜实在是太不符合他平常的作态了。他没解释什么，不心虚，也不炫耀，更不得意。

　　“菜点完了，我等会直接出去把账付了就得了。小欧啊，伯母这边就先走了，你和峻川好好在这吃，啊。”

　　欧江风站起来，倾了倾身，还没说话，峻川就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别客气，别客气。”经过刚才自己亲眼目睹的场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自己儿子肯定是很喜欢这孩子的，想到这，她更是殷切地双手握住欧江风的手：“以后啊，峻川你就多关照关照了～该打打，该骂骂。该不给他饭吃就不给他饭吃，不用担心其他的，知道了吗？”

　　“我……”手被紧紧握着，双颊也渐渐染上微红，另外一只手局促的蹭着裤缝，举起来也不是，也没办法安分。

　　峻川眼神一暗：“得了得了，”他靠在椅子上，有些慵懒，“您快走吧，别搞得他不自在。”

　　峻川回头，眼神如刀：你别欺负人家，你知道吗？

　　峻川闭着眼睛，点头。

　　快走吧，快走吧。

　　峻母这才收回手：“哈哈，那……”他对欧江风说，“那我就先走了。”

　　“嗯，好。伯母您慢走。”

　　“好好好，坐坐坐坐。”见小欧要离开座位，还要送自己，更是觉得欣慰，再看看自己的臭儿子……有什么当儿子的样子！他拍了拍欧江风的肩膀：“坐，坐，不用送，不用送。”欧江风被压得坐下，目送着峻伯母出了包间。

　　峻川心里有些不痛快：“别看了。我妈都走远了。”

　　欧江风收回视线，平静地看着他。

　　峻川咳嗽了一声：“刚才点的菜，还满意吗？要不要再加点？”

　　欧江风摇摇头：“不用。”

　　峻川又咳嗽一声，看了看包间的吊灯：“你坐过来一点。”

　　欧江风愣了一下：“……干什么？”

　　峻川没说话，反而举了举自己的手臂。

　　“干什么！”

　　峻川一愣，放下手，讪笑着：“我也就意思一下，动一动就是想告诉你……我手……不方便。所以……”

　　欧江风起身，坐在原先峻母坐的位置上：“知道了。待会你想吃什么跟我说。”

　　“得嘞。”峻川很满意！

　　这饭店上菜挺快，欧江风先用筷子夹了一块龙虾，放在饭上，又和饭粒一起被夹起来。手掌托着，要喂给峻川。

　　峻川张嘴一口吞下。

　　“唔嗯！真香。”

　　欧江风放下他的筷子，自己也开始吃，一口一个全是龙虾肉，没有和饭一起。细细嚼了咽下去后。

　　峻川才问：“这家龙虾怎么样？”

　　欧江风说：“还可以。”

　　“跟我上次带你去吃的那一家比呢？”

　　“哪一次？”欧江风抬头问。

　　“就……”峻川想了想，“第一次。我第一次带你去吃饭的时候。”

　　欧江风静了片刻，回答：“不记得了。”

　　“哦。”峻川听上去有些失落，但也没再说什么。

　　欧江风又拿起峻川的筷子给他夹小炒肉和饭。

　　这时谁的手机铃声响起，峻川嘴里嚼着饭，囫囵得说：“我的。”

　　欧江风放下筷子，峻川也从善如流的站起身，往旁边撤了一步。

　　示意欧江风手机在自己的左侧裤袋里。欧江风自然地伸出手进去，把手机拿了出来。

　　接通，开了扬声器。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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