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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六十三）郎骑竹马逾东墙，赴约来，旧故安在？【我儿可得引以为戒，万不可学你那大兄行事莽撞、没有分寸】
十日后。重云殿。
“圣上！”洪宝儿惊得大叫。
陈蒨挥了挥手，忙扯过一块巾帕，粗粗擦了擦嘴角，拭去血迹。
洪宝儿双眼含泪，“圣上，奴去传唤御医来！”
“无须。”陈蒨扬手，他的病他自己知道，积久成疴，早就是无力回天。
“你去叫药王来吧。”陈蒨有气无力地说着。
这便是要安排后事了，洪宝儿抽泣着，“奴这便去。”
不几时，陈伯宗来。
陈蒨见长子到来，眸光放柔，“药王，上前来。”
陈伯宗收手，侧于腰际，提着裾小步上前，“父王。”
“我儿今年方才十岁，”言语中有些憾意。
“是。”陈伯宗微微抬眉，敬聆陈蒨接下来的话。
然而，陈蒨再没有出声，只是失神地望着头顶的帷帐。
陈伯宗探首，小心道，“父王？”
陈蒨这才回过神，“你回去吧。”
陈伯宗本欲多呆片刻，想着沈琬的话，他得借机好好表现一番自己的孝心和文采。
既然陈蒨下了逐令，他也不好强留，“儿臣告退。”
陈蒨点头，复又躺下，转身朝里，不再看他。
次日，宫中传出旨意：
立皇子陈伯宗为太子，陈伯茂为始兴王，连尚在襁褓中的伯恭、伯信、伯仁、伯义都裂土封王，
而身为皇长子的新安王陈伯固却被贬为庶人。
沈琬听闻这个消息，自然喜极而泣，她自知陈伯固与那陈顼过往甚密因而招致陈蒨不快，便把希望放在次子陈伯宗身上，
自己好几个儿子，总有个是陈蒨看得顺眼的吧？
无论谁拨得头筹入了陈蒨的眼，这东宫太子位都是落在她一国之后这。
见沈琬神色愉悦，宫娥们也都心绪明丽起来，“恭贺娘娘，恭贺太子。”
沈琬望着陈伯宗，见其并未过多表现出欣喜之色，依旧淡然侧于一旁，满意地点头，
得不骄，失不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正是帝王之态，
“我儿冠仪自若，举止从容，堪当大人也！”
“大人乎？”陈伯宗慢慢收起那份从容，笑道，
“母亲可知，大哥何以这般下场？”
“你叔心怀叵测，而你父王对他最是忌惮，伯固却不知检点。”语气竟是有些憾然。
陈伯固虽不是自己所出，可他生母已故，她将其视如己出，也不曾亏待过，
可他却是这般不自爱，堪堪是扶不起的刘阿斗也。
似是想到什么，沈琬复言道，“我儿可得引以为戒，万不可学你那大兄行事莽撞、没有分寸。”
陈伯宗垂首应是，心想，原来沈琬尚不知陈伯固与那陈顼、陈端合谋所犯之事。
既不知此事也好。
韩子高看完陆昉传来的信，不由叹气，若非陈蒨身体状况江河日下，皇子们尚且年幼，他又何必这般仓促册立东宫。
事到如今，陈顼已然羽翼丰满，做这些也是无济于事。
“可还有其他甚麽话要说？”闻见韩子高问话，来人微微点头，
“相国大人问您何时回京。”
回京么。
好个陆昱昭，韩子高苦笑，他怎就料定自己会放不下陈蒨？
“你便原话回他，‘他未曾开口，我韩子高何敢擅专大事，离职而去’可是记住了？”
信使颔首，“是。”
正要出门，见韩彩袭来，韩子高上前，“阿采觉得身体好些了么？”
“哥哥莫要忧心，阿采已经感觉好多了。”
韩子高忍下泪，伸手摸了摸韩彩袭额角的那道伤疤，
就算真如那“神医”所言，当年韩彩袭跌落山崖时伤了头，会渐渐失去记忆，
他也不愿让韩彩袭承受那没有把握胜算的破颅取血块。
“阿采可曾记恨子华？”
韩彩袭一愣，“他是哥哥心头所爱，阿采怎会记恨，怎会记恨，”
韩子高终是忍不住哭了，他紧紧搂住韩彩袭，这是他的妹，他的命，因为自己，却落得如此惨境。
“大人！”管家匆忙来报。
韩子高揩了揩眼角，深吸气，转脸，“何事？”
韩彩袭见有要事，便道，“哥哥无须伤怀，人各有命。”
闻见韩彩袭反倒宽慰自己，韩子高心头五味杂陈。
“哥哥既有要事，阿采先走了。”
韩子高点了点头，转脸便跟着管家朝书房走去。
“说吧。”
“大人，探子来报，安成王那边有异动。”
“哦？”
“听说是圣上要安成王携安成王妃与世子一同入京，安成王却拒不南下。”
“他是有倚仗的。”韩子高叹气，北边可是宇文觉。
管家点头，“相信陆相那边的情况您也知了，若不早作打算，只怕—”
韩子高一甩炮袖，重重叹气，“我知。京城已成一潭死水，若要把棋走活，必定要在外围弄出动静才好。”
“你想办法找人传出口信到宇文觉那里。”
“大人请讲。”
“便说陆相的未婚妻失踪了。”
管家抿紧嘴，陆相未婚妻失踪难道就能把棋走活？
还要让宇文觉风闻。
管家心道：此举定是任重而道远。
见管家一脸不解，韩子高肃然道，“速去！”
管家只得依命而去。
三日后。
相国府。
陆昉见高素兰对自己态度冷淡，心下有些怏怏，想要说点甚么，可高素兰根本就不给他机会。
“你—”陆昉嗫嚅着，垂目。
高素兰起身，“阿素吃好了，陆大哥慢用。”
陆昉望着一桌饭菜，那一刻真是觉得索然无味，旋即放下筷子，蹬开座榻，怒意呼呼。
自己还没怎么动怒呢，高素兰竟然摆谱给他看。
也不知她是何时勾搭上的宇文觉给自己蒙了羞，还敢这般嚣张。
真是、真是极不知廉耻！
陆昉咬牙，终于找到形容她这种人的言词。
高素兰自然听到陆昉发出的响动，她侧脸却并未回头，想要解释的，却终是闭了口。
陆昉不悦自己，她何需多此一言。
回到房间，高素兰双手交握支着下巴眯眼沉思，
当年自己只身离开家，投奔陆昉，陆昉却对自己并无半点好感，
既然自己也决定就此作罢，又何必留在这里，徒增两人间的不快。
思及此，她两眼一睁，嘴角微扬。
翌日，陆昉甫才盥洗完，便听得管家大叫，“不好啦，小姐不见了！”
陆昉心好似被揪了揪，怎的就他相国府老是这般。
一日之计在于晨，他堪堪是日日无计可施。
这样的日子过得极没有盼头，“一大清早，鼓噪甚麽！”
管家耷着八字眉，“小姐不见了！”
陆昉忍住气，竖眉道，“许是出街。不必大惊小怪。”
“可床铺根本都是折叠一新，”陆昉拧眉，也就是说她昨晚没睡，
“还有呢？”
“梳妆台上的细件朱珮也都不见了！”莫不是遭贼了？陆昉转脸端着下巴细想。
“老爷！小姐一定是离家出走了！”管家急得大呼。
陆昉双眼无措地望着管家，她出走？
她不是无家可归了么，还能去哪里。
管家咬牙，“老爷还不明清醒清醒！若小姐一气之下跑到北边找那宇文国君，老夫人那里您可没办法交代了！”
陆昉凝神，是了是了，“快！快派人北上，如何也要把她拦下来！”
想到高素兰可能去投奔宇文觉，陆昉磨牙，她怎么敢背着他私奔会情夫！
此事可不能就这么善罢甘休。
高素兰望了望路碑，举步却犯了踟蹰，若北上去投奔宇文觉岂不是坐实她水性杨花了么。
虽然陆昉着实可恶，她却不愿背负不贞的污名。
朝东回余杭又举目无亲，陆家老夫人对自己虽然不错，可自己这样跑回去，定然会教老夫人忧心。
也是不妥。
咬了咬唇，高素兰想到还有韩彩袭那里自己可去投奔，且料想韩子高也不会那么不念及过往交情。
思及此，高素兰微微点头，伸手紧了紧肩上裹着的行李，南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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