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宫风流

作者:苍轼_伯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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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


      (三十五)合则两利,悖则两去,有利相合,有害相苛【我陈蒨得不到安生,总要让尔等宵小陪葬】

      萧询望了望各地信使,见在场诸贤皆是相互谩骂,或嘲讽,或针锋相对,见此,他颇感不悦。

      近身奴仆见此,便低了低首,上前拱手对着众人道,“诸位大人想是受家君所托而来求见我们大人,”

      说着,他顿了顿,抬眉睨了一眼众人,讥讽道,“然,这般呕哑噪杂于堂前,断然不似知礼之辈!”

      萧询曲起右手,理了理左袖,嘴角噙笑,目光扫向在场众人,却是偏头唤来下人,

      “思及诸位信使舟车劳顿,不若先随安排,下去好自休整一番。”

      众人闻此,刚刚收风的腌臜之声骤时死灰复燃,渐渐呈现燎原之势。

      萧询不紧不慢地念道,“即便有要事,想必也不急在这一时。”

      众人还想说什么,却在萧询犀利的转身离开中慢慢湮灭。

      纵是十万火急,又与他萧询何干。

      他握有兵马和鲜卑佣兵,只有他们求他的份。

      念及此,堂前众人渐渐恢复缄默,各自散去。

      见人散去,刘准不解道,“大人何以将信使们搁置一旁,浑似毫不在意?”

      萧询摸了摸八字胡,缓缓从屏风后走出,阴笑道,“姑且先晾他们几日,本座才好讲价钱。”

      真是好生狡诈,刘准低眉腹谤道。

      夜色浓黑,天地间只余淅沥的雨声,半空中亦不时划过刺眼的闪亮。

      “止步!”陈蒨望着鬼鬼祟祟的身影,一面疾步追上前去,一边怒喝着。

      闻声,一袭黑影加快速度,很快翻过几道栅门,在“嗤隆隆—”的雷雨声中渐行渐远。

      “该死!”陈蒨疼得呲牙抽气,索性坐在水汪汪的泥坑里,俯身重重揉捏着不慎扭到的脚腕。

      泥路还真是滑,可那不明身份的人却在他眼皮底下健步如飞,逃之夭夭。

      他娘的!

      陈蒨立马斥来一队小兵,沿着足迹追去,自己则是一瘸一拐地朝着韩子高的营帐走去。

      懊恼地掀开布帘,陈蒨便一屁股坐在榻上,抱胸闷哼。

      韩子高这才放下竹简,抬眉相望,“又是怎的?”

      “方才来寻你时,遇得一人,形迹可疑。若不是细作,便是刺客,竟敢在我眼皮下翻浪,胆儿倒是挺肥。”

      “却是今上派来的?”

      “是谁派来的倒不打紧,我只是估摸着这琅琊迟早会并入会稽,到时候—”

      便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琅琊不会并入会稽。”

      “子高就怎的这般笃定?”

      “宣毅将军本就对萧询入继大统没有意见,并不并又有何区别?”

      “可其他的郡王不会任他们独占鳌头。”

      “所以萧询不会让自己在没有任何准备之时就成为众矢之的。”

      说着,韩子高递上布条,上面是他们的细作传回的消息。

      凛了凛眸色,陈蒨挑眉低笑,“哈哈哈,三弟还真成了香饽饽。”

      “那你此番救是不救?”

      “不管不管。”陈蒨曲指蹭了蹭鼻尖。

      “其实,子华不必勉强,只要—”

      “子高不必多言。”陈蒨伸手捏了捏韩子高的脸,笑道,“我的路,纵不靠女人,亦会行至顶峰。”

      韩子高只觉鼻头微酸,纵是万般不愿,可眼前人迟早是要迎娶公主,然后与自己再无瓜葛。

      “公主对你是真意。”

      “那你呢,子高?”

      “此生倾心。”韩子高垂首。

      陈蒨闻此,心头满是餍足洋溢,他斜躺着身子搂住韩子高睡下。

      韩子高皱了皱眉,“子华还是去收拾一番再睡?”

      看着陈蒨满是泥涝的褥摆,颇为嫌弃的推搡着。

      “不欲。”

      言毕,陈蒨捻指捏熄身侧那一簇跳跃的烛火。

      “子华。”

      “快睡。”

      那他的脚总是要处理一下吧?

      “子、唔—”

      良久,湿淋的帐篷中传来温柔的低语,

      “睡吧。”

      “恩。”

      韩子高闭上眼,伸出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揉着陈蒨的脚踝,陈蒨微微皱眉却没阻止他。

      翌日,陈蒨便被痛醒,望着脚踝皱眉犯愁。

      韩子高见状,便嗔道,“子华这下可算是自讨苦吃。”

      说着,他把双手浸渍入酒坛中,然后轻甩手腕,掸去多余的酒液。

      伴随着韩子高凉湿的双手在他的脚腕上着力,陈蒨不禁呲牙痛呼,“嘶—”

      伸长脖子,他望了望已然肿胀的脚颈,剑眉倒竖,

      “那细作的细作,无事生非,犯我毫毛。”

      “是该怪他,是该怪他!”说着韩子高右手腕部提劲,手掌运力重重一拍,

      无奈一笑,“也好,这下子华也好乘机好好将养,免得整日整日地忧劳郁结。”

      陈蒨闻言,邪惑一笑,“你这军师也该陪着我罢?”

      “看来子华是尚未伤到筋骨吧!”言毕,韩子高腾出左手握住陈蒨的脚后跟重重一扭。

      “嗷—”陈蒨痛得一呼,“我这身上刀伤总也不下数十,从来都不觉痛,何以这脚伤竟恁是痛煞我也!”

      韩子高斜眼睨了睨陈蒨的脚,见无大碍便轻轻放下,顺便就给他将鞋袜套上,

      “子华是怕在下属面前丢脸罢。”所以不好表现出来。

      陈蒨仰躺着,摸了摸唇角,不置与否地一笑。

      有韩子高陪伴,这般过完一生,也算无憾了吧。

      “大人!”

      一声请报拉回陈蒨思绪,他缓缓起身,递给韩子高一个眼神,后者会意,便将他的穿戴细细整理一番。

      须臾,陈蒨见韩子高坐回几案一侧,便允了奏报,“何事?”

      “大人!我军殆矣!”

      “厥词!”陈蒨怒目而视,忍着脚痛,直直起身,却因不稳晃了晃身形。

      韩子高见此,便起身上前立于他身侧,实则是让陈蒨靠着自己,借力与他,才不致倒下。

      韩子高神色淡然地望向单膝跪地,颔首奏报的士兵,诘问道,“你且说说方才那话是个甚麽缘由。”

      “早饮之后,不出半炷香时间,有好些士兵都腹痛难耐,更有甚者已经痛撅昏迷。”

      “啪—”陈蒨弯下腰,似要倒下,却被韩子高使劲拽紧,膝盖顶在塌侧甚是痛极。

      “可查明是何缘由?”

      “昨夜大雨,洪患冲破堤口,将鸿沟与泗水连成一线,故、故、”

      士兵说着,有些胆怯,迎着陈蒨愈发阴暗的眸色,他顿觉后脊生寒。

      “故而这琅琊那边便顺着水流,把药大量投到这水里?”

      除了这点,他当真还未想得出敌营能有甚麽计策能伤及己身。

      “是。”

      “还真是毒辣,竟连庶民生计都不顾耶?”

      言毕,韩子高回望陈蒨,却见陈蒨阴蛰一笑,“我陈蒨得不到安生,总要让尔等宵小陪葬。”

      良久,韩子高按了按额头,颇感头痛,“你且下去,清点人数,将染病者和康健者分营置之。”

      “是!”

      见小兵退下,陈蒨一脸凝重,“莫非,子高担心这病会传染?”

      韩子高抬袖理了理,挑眉道,“总得防范于未然。”

      “周参将何在?”陈蒨喊住正匆忙奔来的一小队将士。

      为首的颔首哈腰,应道,“在帮军医安抚蒙患的士兵。”

      “且将他叫来,本帅有事问他。”

      “是!”

      “慢着。”

      “将军还有何吩咐?”

      “罢了。且去忙你们的。”

      还不如他亲自走这一遭。

      挥了挥手,陈蒨便向隔离营踱去。

      周文育按住榻上士兵,扭头问道,“军师的意思是?”

      “这车前草本是治病良药,可若是过量便会引发腹泻,严重者更会导致肠绞胃穿。”

      老军医一面抬袖擦了擦额角的汗液,一面指示者伙头兵轧药烧汤。

      夏日炎炎,暑气难消,纵是已到傍晚,仍觉一股燥热难耐。

      周文育缩了缩脊梁骨,试图将黏在背上的汗湿的中衣和躯干隔离开,却是未果,

      “难道便没有应对之方了?”

      “有。然这解药之方只在琅琊山可循。”

      “咚—”的一声,周文育握拳重重一击,震得药桌颤开一圈又一圈的灰翳,

      “真他娘的混账!”

      这贼瘪的狗贼!

      周文育心头腾腾冒火,恨不能一拳槌得宣毅命丧黄泉。

      “将军?”

      瞥见帐门处一瘸一拐离去的身影,周文育疾步追上前去。

      见周文育低头,陈蒨按捺的那股火愈发高涨,却又不能发出来。

      陈蒨阴恻恻地板着脸,屈指反复敲着几案,不发一言。

      韩子高恰时掀帘而入,望见缄默的二人,便放下药酒,寻问周文育。

      待周文育交代完来龙去脉,韩子高抬眼望了望陈蒨,

      “子华且来。”

      陈蒨双眼一眯,须臾,他叹气道,“此番我可是进退维谷甚矣!”

      韩子高枉顾陈蒨的念叨,将他拉到模拟作战地形图前,扬指一点,

      “此处可是皖南?”

      陈蒨抬眉瞥了一眼,点了点头。

      “那进击琅琊可是只有这一处?”

      皱眉看了看,陈蒨捂嘴轻蹭唇瓣,“其他出口倒是有几处,然,其间终年瘴气弥漫,若入,必是凶险万分!”

      “哦?”韩子高扬眉一挑,“子华是说那空气有毒?”

      “不止。”陈蒨慢慢起身,抻了抻腰续道,“据当地人称,若遇火,气势有燎山之盛。”

      周文育闻此,心一横道,“憋急了我,一把火便灭了那老贼!”

      陈蒨剑眉一挑,似是计上心来,韩子高会意一笑,

      “若是咱们乘着大雾派一小队正面佯攻敌军,接着大队人马分别从西面绕行自后方狠狠一击,将之逼进这琅琊山,”

      周文育兴奋地抬头,望向陈蒨的眸子熠熠生辉,旋即似是有所顾虑,复又敛目颔首,

      “若大队兵马铺陈其后,敌方正面突围,可如何是好?”

      韩子高抬手拍了拍周文育的肩,“文育所虑不假,故,非有万全,此计断不可施,

      况复山野万千生灵,彼岂可为攻伐,徒增杀孽?”

      陈蒨抱胸斜睨接道,“诛心之言。”

      韩子高不甘示弱地反唇一讥,“为止战而杀伐者,是为惺惺作态,假仁义之举;

      为建功立业而攻讦者,是求名声大噪,沽名钓誉之态;

      为一己之身而歃血者,是为人之常情,明哲保身之行。就不知子华所行为何?”

      “替天行道。”薄唇轻抿,陈蒨邪惑一笑。

      “圣旨到—”

      正当三人商讨战事时,一道明亮的声音隔着帘帐,传入耳中。

      见周文育揣着圣旨策马疾驰而去,后继兵马亦接踵而行,陈蒨心头隐隐浮现不悦。

      “文育一走,子华要作难了,”韩子高抚住陈蒨的脊背,叹道,“圣上想是已经开始提防你了。”

      陈蒨黯了黯眸色,“叔父从来都是这般,只是我如今才有这觉悟。”

      “圣旨上是要文育带兵攻伐会稽,而我们进击琅琊,这般兵力分散,恐怕—”

      “琅琊不足为惧,唯恐叔父背后有暗棋罢了。”

      “子华难道不明白?会稽郡经营几世,势力雄厚,文育此去无异以卵击石!”

      “所以,我们便要赶在文育到达之前结束琅琊战事。”

      “可仍是用火攻?”

      “不然?”

      韩子高呐然叹气,苍生无辜血,汇筑护城河。

      “好在齐将军尚在。”韩子高唏嘘叹焉。

      想到齐云卓与陈霸先是至交,陈蒨伸指摩挲着唇瓣,

      “尚不得知此人可信与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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