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宫风流

作者:苍轼_伯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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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十八)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是吧?韩先生也认为陈将军举世无双】

      “是吧?韩先生也认为陈将军举世无双?”萧潥阳侧身理了理衣摆,似是要细听韩子高的回话,

      萧潥阳这一番对陈蒨的褒扬,显然是刻意试探,韩子高如何不懂。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言毕,韩子高恭敬地递上装满水的水袋。

      萧潥阳含笑接过水,摇了摇头,“韩先生可是陈将军的人?”

      闻言,睫毛一颤,韩子高抿了抿唇,风情尽显,看得萧潥阳心头似是漾开一圈一圈的碧波。

      “朝臣于庙堂之外,则为尽义;身居高堂之上,则应尽忠。下官还是那句话,公主应该明了,”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萧潥阳心下反复体味着这句话,只觉讽刺,她本就明白,

      陈蒨不等同于整个陈氏士族,不过,如果他只是他,且若能换取与之相守,扶持一番又有何妨?

      况且,陈蒨若得如日中天,再得以与自己姻配,于己于国都是大有裨益。

      韩子高自是明白萧潥阳的弦外之音,只是,她既不愿说破,自己也就没那必要,

      况复现下心中所念皆系陈蒨,有着私心,亦是不愿公主与陈蒨真正在一起。

      良久沉默,见萧潥阳目光远去,视线渐失焦点,韩子高讷然道:“公主固守本我,是为尽忠;

      恣意随心,则是尽义,何舍何取,亦是应当无悔!”

      点了点头,萧潥阳拉回思绪,望向韩子高,“告诉陈将军,小心大司马!”

      萧潥阳的心从此明了,韩子高赌对了,“公主是指?”

      “我可以做那不忠之臣,却不能做不孝之女!”萧潥阳打断了韩子高的话,言辞间难得的肃穆。

      闻此,了然的点了点头,韩子高拱手遥遥一拘,“公主之胸怀,虚怀若谷,下官不能望之项背!”

      抬袖一摆,萧潥阳阖了眼,略略皱眉,“韩先生不必给本宫扣高帽,本宫只这一次帮他!”

      言毕,她便左右提了裙摆,向銮驾行去。

      弯唇一笑,韩子高颔首会意,旋即回过头,“营队开拔,出发!”

      半月已过,前线告捷,陈蒨却被一纸诏书发回吴兴,仍任太守,兼领四品都御行走。

      太清四年正月,萧纲忽梦穹苍之上,有两日悬空而斗,一大一小,大者光灭坠地,色正黄,其大如斗,遂,因三分取一而怀之。

      太清四年端午,萧纲病袭怔忪,数日频召大司马王谦入宫于病榻前议事,而其独子萧远道亦是频繁出入内宫,种种迹象表明,这位为世人称之仁君的帝王即将传位于后世,是以,整个建康城暗流涌动,各方势力蓄势待发。

      太清五年,萧帝薨,其独子萧远道继位,行不久,遽然染疾,遂移至行宫养疾,于染疾三月后暴毙于邢台,时值王僧辩bao乱。

      彼时大司马以监国之身会同三公九卿,拥立萧纲之宗侄萧远山为帝,朝堂权柄尽数握于御国大司马王谦之手。

      萧潥阳仍尊公主之仪,公主却感念至亲双双离世,而决意从此不问世事,吃斋念佛,迁宫府于皇家宗庙,自此,深居简出。

      武定侯则闲赋于府,其长子陈端领常侍行走职务,幼子陈顼受上命入宫给皇子伴读。

      而在这短短几年之中,韩子高声名鹊起,逐渐崭露头角,成为新晋勇将。

      陈蒨于吴兴惨淡经营,暗中培植着自己的力量。

      “韩将军如此谦虚,可是折煞世人了,这王僧辩实乃祸国之贼,将军神勇,定能手刃此子!”

      朝堂上,王谦针锋相对,萧远山只得扶额默然,沉寂半晌,萧远山转脸挑眉,望向韩子高,

      “韩将军以为如何?”

      萧远山灼灼的目光逼视着韩子高,多希望他能拒绝,凭谁都知道,此乃陷阱耳!

      淡然回以一笑,韩子高拱手道,“臣愿往,但另有他求,还望皇上准予!”

      叹了口气,萧远山摆手示意韩子高续言。

      “臣诚知不若大司马之治国良谋,想必大司马之子亦当如是良才,臣请愿—”

      “将军是指希望大司马之子一同前往?”

      王谦闻言,急忙拱手,“不可啊不可,圣上!犬子鄙陋,万难当此重任!”

      “欸—”萧远山笑道,“大司马太过谦逊,爱卿之贤,朝野皆知!”

      闻此,王谦似是食了大便一般难受,黑着脸,却又不好发作,只得尴尬的赔笑领命而去。

      书房中只剩下萧远山和韩子高二人,萧远山泄气般瘫软下来,

      “朕果真是废柴草包!”没有实权,不过傀儡而已。

      韩子高微微抬头,望向萧远山,“圣明无过圣上!圣上万不可、妄自菲薄!”

      摇了摇头,萧远山缓缓起身,“寒地饮水,冷暖自知,爱卿不必宽慰朕了!”

      闻此,韩子高拱了拱手,请退而去,萧远山观其离去的背影,讷然良久,透过殿门望得出神。

      跟着小黄门步过宫殿,韩子高忽的止步回望,昏黄暮色中的皇城格外静谧,偶传来一两声雁鸣或走卒贩夫的叫卖,令这深秋之夜显得格外地萧索。

      韩子高不由瑟缩,只觉一股寒意,遂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公公留步,至此便可!”

      小太监点了点头,“将军好走!”说着便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见小黄门慢慢进入宫门,韩子高这才收回眼光,缓缓转头,忍不住猛吸一口气。

      他不知道现下的路是否是对的,但他知道,萧远道是他此刻唯一可以倚附之人。

      践行时,韩子高婉言拒绝了萧远道的盛宴酒席,萧远道因此颇有微词,却又不好喜怒形于色矣,以致城门送别时,萧远道面色颇为不善。

      “爱卿莫非忘了与朕的约定?!”

      “莫敢忘焉。”

      永不相弃,是彼此的承诺。

      言毕,韩子高接过萧远山递上的酒杯,略一颔首示恭,旋即仰首一饮而尽。

      正要转身,却觉衣袖被重重牵住,韩子高微微挑眉,便转头望向萧远道。

      “爱卿定要谨记,此去山高水远,前途未卜,不管战况如何,朕要你活着回来,哪怕要用全军覆没,朕也要你活着回来见朕!”

      敛了敛眸色,韩子高瞳孔皱缩,这句话,似曾相识,却又一时难以想起于何时何处听过。

      轻轻皱眉,韩子高伸手略一用力,挣开萧远道的牵绊,

      冷声道,“臣下记住了!”

      闻得此言,萧远道眸中渐染雾气,“保重!”

      “皇上亦应如是!且记万事当自谋,亦要察纳雅言,以咨诹善道,然,谨防小人自当同等重要。”

      自是知道言者所指为何,萧远山点了点头,旋即转过身去,不再望向韩子高。

      权衡利弊他当然知晓,帝王之术左不过平衡忠奸,最差也不过继续做个“傻子”,反正,自己也没什么实权。

      见萧远山默然,韩子高便提步从容而去。

      陈蒨略一用力,手中的关于韩子高近况的密信皱成一团。

      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来人!”

      “大人?”

      “叫章昭达来见我!”

      “是!”

      韩子高啊韩子高算他狠!陈蒨咬了咬牙,这个无情又冷血的男人居然没有遵照他们当年的约定,

      还跑去做了萧远山的心腹,对自己三番五次的警告和暗示竟然也熟视无睹,当真是士别三日长胆了。

      这世间,除却自己,没有谁可以觊觎他的子高!没有谁可以。

      哪怕是天皇老子。

      被脚步声打断思绪,陈蒨望向来人。

      “大人。”章昭达拱了拱手,遥遥一拘,旋即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捋着胡须,长身而立。

      章氏昭达者,祖,系胡虏也,祖父、叔祖父时从高欢,上遂赐姓章氏,因文略武彰颇显于绩,遂,官擢至地州刺史,蒙恩颇渥。

      后值侯景乱,有从乱嫌疑,是以太清年间,蒙黜不仕,又值萧氏远山年间,因上察有错谬,究咎陈情,乃知其有冤,故而大赦天下,

      章氏一族乃得昭雪。

      然,昭达因念朝堂险恶,又不愿就此倾颓祖誉、没室于草门,恰逢陈蒨确系良才,乃许之以驱驰。

      “侯爷那边可是安排妥帖了?”

      “恐投鼠忌器,大人还是当好自筹谋一番!”

      “那就交给先生了!”

      “那,军备的事?”

      “先生看着办。”

      “还有,”

      “此类小事矣,先生自行便可定夺耳!”

      还想请示一番,却见陈蒨摆手言道,“先生怀才,我自是放心,你的忠心,我亦不疑有他!”

      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章昭达心下澎湃,激动不已。

      稍一回神,章昭达复又言道,

      “大人叫卑职前来,可还有私事未了?”

      “先生怎就得知是为私事?”

      捋须一笑,章昭达挑眉直视陈蒨,“若为公事,卑职不是可以自行定夺么?”

      含笑点了点头,陈蒨起身,踱至章昭达身侧,压低声线道,“我欲前往晋安。”

      双眼圆瞪,章昭达侧脸不解,“晋安正值王僧辩起事!大人!”

      “我就是吴兴太守。”晋安县恰在辖下。

      “可要带上精锐?”

      “不。我想单独前往。”

      “大人!只身太过涉险!“

      “此次前往实为私事,至于其他,与我无关。”

      “尚有多少路程?”韩子高吆喝住马,一手勒着缰绳,一面抬手按了按额头,略感头痛。

      士兵闻言,拱了拱手,“禀将军,尚有十数余里,可是要在此处安营扎寨,稍作休整?”

      韩子高闻言望了望天色,行将入夜,若不行过峡谷,只怕这逼仄的天堑将是埋骨之地。

      士兵似有不解,正欲发问,便从后传来怒骂之声。

      循声回头,却见王禹之正在呵斥随行官,韩子高不由愈发头痛,抿了抿唇,他放慢速度,骑着马,退至车架旁。

      “王大人可有不妥?”

      “哼!”王禹之鼻音一哼,就着还没停下的马车就跳了下来,双手抱胸,怒视着韩子高。

      “王大人好歹只会一声,不说人话,属下如何理解?”说着,韩子高下了马,随其行至一旁。

      讽刺的话引得随行士兵捂嘴偷笑,见状,王禹之愈加不满,他扬起一只手,抬指对着韩子高,

      “本官要休息!”闻此,韩子高再次仰面望了望天,

      “此时业已入夜,如不加紧赶路,倘遇上埋伏,那当如何?”

      “陈将军莫非是猪脑子?!”

      闻言,一个士兵正要上前争辩,却被韩子高抬臂拦下。

      “王大人这是何意?”

      “已经入夜,大家都要休息,谁还有精力偷袭咱们不成?”

      弯唇一笑,韩子高负手而立,望向远处,

      “如果遇伏,大人将如何自处?”

      “你!”王禹之瞠目结舌,“当然是、当然是你们保护本官!”

      韩子高忽的朗声大笑,摇头不语。

      “你笑什么?!”王禹之整了整装,昂胸抬首,“本官乃朝廷命官,保护本官,是尔等的职责!”

      “王大人觉得,皇上亦是把你算在内吗?”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韩子高瘪了瘪嘴,大手一挥,

      “全体将士止行,在此安营。

      言毕,便再次上马,疾驰而去。

      王禹之见此,静默半晌,忽的发言道,“给本官弄个女人来!”

      “大人!”长随颇感无奈,抬袖擦了擦脸,“这荒山野岭的,除了咱们的队伍,哪有什么女人?!”

      仰头望天,王禹之暴躁的爆了句粗口,“真他娘的憋屈!”

      然后,岌岌躬下身,一手提衣摆,一手操了块石子,指天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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