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白月光又美又飒

作者:青雀衔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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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是万物迎春的时节,京城却下了一场寒雨,雨点噼里啪啦,打在勤政宫前铺就的青石地板上。

      雨幕中,勤政宫前,跪在地砖上的少女背脊挺得笔直。
      她打眼看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是个身形单薄的小姑娘,黑色短打连带一头秀发被浇得透湿,头发湿漉漉地黏在鬓角,露出一张苍白清秀的脸来。

      顾情垂眼盯着自己面前的那一小块青砖,抿着嘴,在雨中跪在勤政宫前纹丝不动。
      身后忽然传来有人走近的声音,随着青色的朝服下摆在她面前停下,一柄伞移到了她的头上。

      “阿情,”来人叫她名字,又轻轻地说,“别跪了。”
      “……我顾家自先祖跟随太皇帝打江山以来,历代忠良,”顾情半晌才开口,声音嘶哑道,“家父顾玉楼忝承将军之名,守边关数十载未有差错,如今也断不会与外夷勾结,堕我顾家满门忠义声名。”

      周殷,如今的三皇子良久没开口,他自然知道顾情这番话并不是冲他讲的,真正需要听到这番话的对象,在不远处的勤政宫里。

      他一时握紧了竹制伞柄,大雨浇在伞面,也浇在周殷半边青色的朝服上。
      “是我无能……”他忽然出声。

      “三皇子,”顾情蓦地打断了周殷后边的话,她低声道,“谨言慎行。”

      “——喲,三皇子您怎么也在这?”
      一道拿捏着的尖利嗓音忽然插过来。

      勤政宫里头,撑着伞小碎步迈过来个中年太监,笑眯眯地睨了站在顾情旁的周殷一眼。
      “孤前来与父皇有事相商。”太监走过来的这小段时间,周殷的神情已经很好地压回了脸皮底下,他稍微抬了点手中的伞,淡道,“不知黎公公所来何事?”

      黎公公黎能英,是如今周朝皇帝周元照的心腹之一,此人皮细肉嫩兼之中年发福,一笑起来五官挤在脸上,像个发面馒头。

      黎馒头捏着嗓音道:“啊哟,这可不赶巧,方才圣上要招顾姑娘面圣呢,恐怕三皇子这趟来要落空了——顾姑娘,请随咱家来。”
      后半句自然是对顾情说的。

      顾情听了这话,这才站起身,她跪得久了,一起身猛地踉跄了下,黎能英还在旁边瞧着,周殷猛地握紧了拳,到底没伸手。

      周殷因为生母身份特殊,向来不受朝廷上下待见,行事只能愈加小心翼翼。
      今天他要是敢扶顾情一把,明天参他“祸乱宫廷”“目无纲常”的折子就能把他淹死。

      他站在雨中,看着小脚的胖太监引着浑身湿透的女孩往勤政宫里去。
      直到两人背影消失在大殿里,周殷略一垂眼,擘着伞慢慢往回走。

      而这边,顾情在殿内站定,跪下来叩首道:“罪臣顾玉楼之女顾情,参见陛下。”
      勤政宫内燃有龙涎香,温暖的香气弥散在殿内,乍然从湿冷处进到温暖的室内,顾情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书案后坐着的皇帝没说话,顾情就一直保持这个叩首的姿势跪着,鬓边的头发吸饱了雨水垂下来,雨滴积在顾情面前的金砖上。

      “你先下去。”一个中年人的声音道。
      这句话是对带她来的黎能英说的。

      细碎的脚步声远离大殿后,半晌,她听见前方传来衣摆摩擦的窸窣声,帝王声音略显疲惫,在她头上响起:“……小珠儿,起来吧。”

      顾情乳名“明珠”,“小珠儿”是身边极其亲近的人才会唤的称呼。她乍一听见熟悉的叫法,眼眶一酸,站起来时开口叫了句“小叔”,还没说其他话,眼泪倒先一下子掉下来。
      如今周王朝的皇帝周元照是个两鬓已成斑白之态的中年人,他拍了拍小姑娘的背,低声哄道:“别哭,啊。”

      按照辈分论,顾情的确得叫周元照一声“小叔”。

      她母亲是周元照的长姐,周朝的长公主。长姐如母,周元照和她感情很深,然而长公主因为诞下顾情的原因早早撒手人世,独留下方才出生的顾情。
      父亲又是个常年在边关吃沙子的大将军,没法顾及远在京城的女儿。
      于是顾情未足岁的时候就被周元照接进宫中照拂,是真真切切把她当亲女儿疼。

      顾情哭得抽抽噎噎,好不容易止住,捞起袖子抹了把眼泪,低声问:“小叔,您不相信我的父亲么?”
      周元照闻言半晌,只叹了口气,领着小姑娘往书案去。

      “我愿意将姊姊嫁给玉楼,自然是信得过他的品德,”他慢慢地说,“可是,明珠,你看到这满案的奏折了吗?有一半多都是上书参玉楼私通外匪,要求我严查此事。”

      七日前,镇守边关的顾玉楼被朝廷十二道金牌连夜召回京城,跑死了好几匹良驹,甫一抵达京城门口,便被守在城门的官兵们以“私通外匪”的罪名缉拿入狱。
      顾家唯一的女儿顾情听闻后,孤身在勤政宫前长跪不起。

      “……我还记得他最近回来已经是两年前了。”
      顾情眼睛扫过那堆成小山似的奏折,动了动嘴唇,忽然道:“他在除夕夜回的府,只带了一个亲兵,风尘仆仆的,身上衣服穿得又旧,看门的老仆老眼昏花,还道是哪来的叫花子,闹了好大个笑话。”

      “就他那种粗人,又不贪荣华富贵,私通外匪有什么所求呢?”女孩仰起头,不知道是在质问谁。
      一时间殿内只余瓢泼雨声。

      “玉楼不贪荣华富贵,但自然有人贪恋这些。”
      帝王的声音再度响起时颇有几分森然,他顿了会,才道:“不过小珠儿,我这里有个法子,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听。”

      *

      隔日清晨,京城近郊,京卫驻扎处。
      郎中令姚泽是个面上一道斜疤的魁梧中年人,他当着顾情的面拆开了信,确认完信是当今亲笔后,打量了下还没他肩膀高的小姑娘,没忍住笑。

      “你还想去边关啊,”他站起身朝顾情招招手,领着她往校场去,边道,“你知道什么是边关吗?”

      “老师是信不过自己教我的武艺么?”顾情扮了个鬼脸,半是开玩笑半不服气说。
      郎中令姚泽统领京城御林军,原本是跟着顾玉楼在边关吃沙子的部下,被其推举上来后与顾玉楼情谊深厚,也是打小教顾情武艺的老师之一。

      “牙尖嘴利。”姚泽斥了她一声,两人来到校场站定,姚泽从旁边武器架上挑了柄马刀扔给顾情,自己折身取杆长枪挽了个起手式,原地扎开马步,道,“来,我们俩先比划比划。”

      顾情倒悬刀柄冲他一抱拳,也没点尊老的意识,提刀就朝姚泽直奔而去!

      她看似莽撞,其实心底打着小算盘,长枪这武器看似虎虎生风,短板在于不够灵活,姚泽做她师傅这么多年顾情自然了解他的脾性,这位郎中令看上去凶,但其实心肠软,也不会真伤她多少。

      顾情就算从小练起,耍刀弄枪的时间也不过十余载,自然比不过常年浸淫在沙场校场的姚泽,但她的优势就在于身小灵活,如果能讨巧打对方个措手不及,那即使败了,好歹也在开头扳回一局。

      姚泽见她上来,喝了句“来得好”,将手中长枪一横,就向顾情横扫过去!

      顾情眼见枪势已至却毫不停顿,折身下腰,手中马刀直直挥向姚泽——

      姚泽大约早料到这出,面不改色手腕向下一压,改扫为斩,枪杆堪堪将要触及顾情,顾情一个就地打滚,她嫌马刀笨重,游鱼似的弃刀出了姚泽的攻击范围!

      此时校场,两人打架的台边围了不少看热闹来的御林兵们,见顾情弃刀,在下面乱哄哄地笑了起来。
      此间有个胆大的趁乱朝台上叫道:“小姑娘你要倒霉了,姚中令最恨我们训练时掉武器——”

      顾情闻言脚下没停,两人打斗处离台边兵器架近,她觑了个空隙朝那边窜去,手一抬正要拔出把窄剑,不料身后跟着就一股大力道扫了过来!

      顾情当背受了狠厉一击,喉咙口一甜,咬着牙关回手作困兽斗——
      然而已经是来不及了。

      姚泽用枪身轻轻一挑,便把强弩之末的少女手中窄剑给远远挑开,他收回长枪,枪尖指着被振倒在地的顾情,面无表情道:“要是在沙场上,你就已经死了。”

      顾情没怎么见过姚大中令的冷脸,她从小皮实,打小从树上摔下来都能一咕噜爬起来跟个没事人似的,比起后背不轻不重的伤来说更怕冷下脸的姚泽,她一缩头,怂怂地先拍了个马屁,道:“老师毕竟是老师,好生厉害。”

      姚泽回瞪了那群笑得跟一群鹌鹑似的子弟兵们一眼,“嫌任务不够吧?你,你还有你——”他手指点过笑得最欢的几个,“今天任务多加二十圈!”
      眼见城门失火烧了半窝鹌鹑,围在旁边看热闹的小兵们立刻作鸟兽散了,姚泽散了通脾气,这才转过头,硬邦邦道:“你知道你哪错了吗?”

      顾情眼看姚泽动了真火,忙爬起来乖乖认错,低眉顺眼道:“我不该弃刀。”

      姚泽见她三言两语就认下自己的错,明显是没往心里去,一时不知道该训什么,把自己哽了个倒仰,才重重一杵长枪,道:“我说你还想去边关,边关战士要敢弃刀,打不了两场仗,尸首早给草席一卷就送回来了,还哪有命在!”

      说罢他尤不解气,眼见四下无人,大逆不道地低声骂了句:“那皇帝不知道怎么想的,把你送去边疆?他咋不送自己儿子去呢!”

      顾情知道姚泽是为自己好,虽然心下有几分对姚泽这通大道理的不以为然,仍是蹭到姚泽旁边,笑眯眯道:“我知道老师是为我好——哎呦!”

      她猝不及防地当脑门挨了姚泽一个弹指,忙捂住红通通的额头,忙撤离了姚泽三寸之内,隔着个安全距离开始满嘴跑马:“反正小叔答应我了,只要我在这呆一个月就让我上边关,老师你可得帮我,边关凶险,我身家性命就交给你了。”

      昨天周元帝给她说的方法,就是让顾情代她的父亲去边关。

      顾玉楼暂且辞官是最稳妥的主意,而他空缺出来的职位便需另一个人接替。

      如今朝中世家势力盘根错节,一时间的确只有顾情是接替顾玉楼的最好人选。首先她并非世家中人,不会让顾玉楼在边疆的心血付诸东流,其次她身上毕竟流着顾家的血脉,顾家自开朝来镇守边疆,顾情过去接替是名正言顺,顾玉楼的旧部想必也会听令于她。

      但虽说周朝民风开放,大有女流之辈入朝为官的先例,女子担任武将倒是还未曾出现,所以即使顾情想要接替她父亲的职权,也并非一朝一夕的事。
      顾情当时想也没想,一口答应下来。

      “我知道你有决心,但边关实在艰险,便这样罢,你取了我的信,在京卫处待上一月体验军营的生活去,一月后,如果你能坚持下来,再来告诉我你的答案。”元帝这样跟她说。

      无论如何,至少知道了该怎么去做,顾情便重又活蹦乱跳起来。

      姚泽瞧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就来气,眼见打了一架也没打消她想往边关钻的念头,遂一指那几个被殃及池鱼正在跑步的倒霉蛋,阴恻恻道:“既然你觉得你做好了准备,那就跟他们一齐跑步去——”

      他本来想用艰苦的训练生涯吓倒顾情,不料小姑娘嬉皮笑脸道:“那老师这就是同意了?”
      顾情生怕他反悔,不等他回答,几个起落间,就轻盈地追那沿校场跑圈的几个青年去了。

      独留姚泽一人拄枪站在比试台上。
      他望向顾情跑去的方向,半晌,伸手摸了摸眼底那道凶险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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