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出口的爱

　　入夜，苏樱已经睡熟，呼吸平稳，隐隐还有一点女孩子的鼾声。我却有些辗转反侧，瞪大了眼睛望着天花板，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既有些惊讶又有些害怕。惊讶的是苏氏源对我奇怪的举动，是喜欢我吗？就算是喜欢，也没有必要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把我抱起吧？他这个举动，简直就像是在昭告天下，昭告什么？
　　我有些慌乱的将头塞进被窝，昭告我是属于他的么？胡闹！真是胡闹！不单是他的行为胡闹，我会有这种想法也是胡闹！
　　害怕的则是今天发现的这张奇怪的纸条，虽然这一切只是我莫名其妙的猜测，但是工整的过头的字迹以及那句触目惊心的“相遇不如毁灭”，让我有种不安的感觉，我决定明天便将那本《天使的愤怒》还掉，虽然心中还有些挂念着詹妮弗的命运，但是晚上我还是一动也没有动过它。
　　我觉得有点闷，将头伸出被窝，却看见一团黑影，有意无意，仿佛正在看着我们。
　　我一愣，那团黑影完完全全只是黑影而已，缩成一团，但是其中特有的污秽之气，却极其强烈，并且在那边的墙角，有逐渐蔓延之势，似乎想延伸到苏樱那里。苏樱翻了个身，呼吸声突然听不见了，发出“嗯”、“啊”之声，好像在□□。
　　我猛然起身，压低声音，喝道：“何方妖魔，敢来扰人？”
　　一声断喝，那黑色之雾顿时滞住了，看上去是在犹豫，我凝视着黑影，它也一动不动，仿佛在和我对峙，过了一会儿，我又喝了句：“还不走？”
　　那团黑影终于渐渐隐去。苏樱□□声也逐渐消失，又恢复成了渐高渐低的鼾声。
　　我舒了口气，重新躺了下来，这时候感到精神力有些疲乏，闭上双眼，眼前竟然似有似无晃动着苏氏源关切的表情，他抱着我的双臂，竟然在此时有一种安全感，我在心底叹了口气，渐渐睡着了。
　　一夜无话。次日起身，我的脚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不知道是药酒的疗效好，还是因为睡前我自己涂了点“扶他林”。洗漱完毕之后，我正在窗前梳头，苏樱突然说道：“宁若紫，我昨晚，好像听见你说话了。”
　　我吓了一大跳，梳头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张大眼睛，向她询问，苏樱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可是这可能是我的梦吧！要不就是你在说梦话？我听见你的声音好低沉，像是在发布命令，听到的人会不由自主地随着你的命令去做。”
　　她随后笑笑，“不过我想也是做梦吧！你的声音怎么会这么低沉呢？有点恐怖，哈哈！不会的。”她换上校服，“你也快点吧，早饭还没吃呢！”
　　我换上制服，和她一起下楼。餐厅里人多极了，每个窗口都排着长长的队，我有些不耐烦，唉！苦恼的人生啊，就连吃顿饭，也要你争我抢的。
　　苏樱推了我一把，“老规矩，我去买早点，你去占位子。”我点点头，环顾四周，看看哪里有可供两个人坐下的桌子，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刚想过去，旁边一个女生一阵风似的，连推带拉，把我挤到一边，一屁股坐下，连连招呼一个男生过去。
　　我摇摇头，又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想要找个位子，突然我只觉右手一紧，一个人把我拉到一边。我定睛一看，是苏氏源。
　　“找不到座位？”他问道。
　　我点点头，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跟我来。”他拖着我在人群中穿梭，我徒然有一种错觉，仿佛我们在穿越的并非人群，而是别的什么。似硝烟弥漫、千军万马的战场，又像是光怪陆离的时间隧道，又好像什么都不是。
　　我的思想迷惑、混乱，有些神智不清。自从昨天的事情发生之后，这个男人已经闯入了我本固有的世界里，他意图成为其中的一分子，我想拒绝，可是却不由自主，任凭他的摆布。
　　他把我带到靠窗的一个两人座位，他的室友兼好友丁衡正在那里狼吞虎咽，苏氏源伸手推了他一把，“让位！”
　　丁衡抬头瞟了我一眼，“你很重色轻友哦！”
　　苏氏源扯了扯他的衣袖，“快点！苏樱买好早点要过来了！”
　　丁衡“唉”了一声，冲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无奈道：“谁叫你是源氏的紫之上、瑞特的斯佳丽呢？我们是注定要为你服务了！”
　　苏氏源推了他一把，却不再回头看我，拉着他离开。
　　我知道源氏是他们胡乱给苏氏源起的外号，瑞特则是他的英文名。但是不明白丁衡为何会这样的调侃我，明知道我不会回嘴。
　　苏樱端着热气腾腾的早餐过来了，我照例是小笼包加港式奶茶，她的胃口一向不好，通常只喝点皮蛋瘦肉粥。
　　“我看见苏氏源与丁衡了。”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兴奋，“是苏氏源让座给你的吧？他特意过来找你的？真是体贴啊！”
　　我摇摇头，将热奶茶吹了吹。体贴？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个词，听起来有些不习惯。突然，我感到有一种目光正在注视着我，这决不是苏氏源的目光。那种注视是如此的诡异与不自然，带着探索、带着研究、肆无忌惮，让人感到放肆与挑衅。
　　我下意识的环顾四周，想找出这个目光的主人，却只觉周围依旧喧闹之极，每个同学都忙着买早餐、找座位、吃早餐。熙熙攘攘、热热闹闹，谁有空注意我？
　　“在找苏氏源啊？”苏樱在取笑我，“他走啦！伤心的离开你了，谁叫你不理睬人家？”
　　我苦笑不已。
　　上午上课时，班主任近来宣布政治课改为自习，原因是教政治的胖老头心脏病发进了医院。全班同学一下子兴奋起来，全然不顾教了我们一年之久的胖老头身患重病。可见憎恨政治这门学科的人数之多，涉及范围之广，以至于连教授此课的老师也被牵连在内。
　　看着班主任有些无奈的表情，我有些想笑。由于她还有别班的语文课，便只好半是恐吓半是叮嘱的说了几句“要做作业、好好预习，遵守纪律”之类的，便离开了。
　　她一走，班级里又恢复了乱哄哄的局面，偶尔也会有做作业的，不过大多数都在聊天。
　　我递了张纸条给苏樱，告诉她我要去图书馆，半是因为教室里太过吵闹，半是要去还那本《天使的愤怒》。
　　我带上古文笔记和笔，夹上那本《天使的愤怒》，便来到了校图书馆。由于是上课时间，图书馆里几乎没有人，我将那本小说递上交还，图书管理员的表情有些诧异：“一天都没到，不看了？这可是有名的畅销小说啊！”
　　我淡淡一笑，自己在阅览室里找了个位子坐下，取了本古汉语词典，一边温习笔记上的古文注释，一边在心中默记。我一向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上次期中考试年级第五，这次也决不能掉在前五之后。我很努力，当然也相当有信心。
　　我正看的专注，忽然耳边飘来一阵低语，“相遇是为了相爱，如不相爱，相遇不如毁灭！相遇不如毁灭！”
　　我大吃一惊，扭头望去，只见除了我之外，只有一个戴着眼镜，书呆子似的少女在啃书。我立即起身，在书架边一排一排的找，我觉得非常紧张，这几个字给我的感觉极其沉重，隐隐约约，似乎又清楚明白，觉得不安。
　　我自然是一无所获，正当我在考虑是否要出声喝止的时候，下课铃响了。楼道上立刻热声鼎沸，进入图书馆、阅览室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我叹了口气，走回自己刚才所坐的地方。
　　只见我摊开的笔记上，压着一本红色羊皮封面的笔记本。精致之极，看起来价格不菲。
　　我满心疑虑，小心翼翼的打开那本记事本，生怕映入眼帘的又是什么“相遇”啊、“相爱”啊、“毁灭”啊之类的字眼。
　　扉页果然有字，字迹清秀却略显瘦削，方正端庄，一次可看出主人本身的清雅俊朗。
　　“独坐黄昏谁是伴？紫薇花对紫薇郎。”落款是“苏氏源”。
　　我取出笔，将这一行字全部划掉，拿起这本笔记本便冲了出去，正在门口探头张望间，左边有一个人说道：“你在找我吗？”
　　我一扭头，只见很俊朗很挺拔的苏氏源站在那里，阳光将他拢在其中，显得更是耀眼，他没有笑，但是眼中满是笑意。
　　我微微有些失神，哦！苏氏源！你有如光源氏般的俊美、苏子般的聪慧。若我不是宁若紫，我会多么的兴奋、多么的快乐啊！只是，只因我是宁若紫，我便只能逃避、只能拒绝、只能残忍、只能冷酷！我不可接受，我只能拒绝。拒绝你的温柔、拒绝你的善良、拒绝你的眼神乃至拒绝你的微笑！
　　因为我不会开口，之所以不会开口，并非冷若冰霜不愿开口，而是不可开口，不能开口。不可说，不可说，一说便是错啊！
　　你可明白？
　　我站在他身前，与他相望，脑海中早已是思绪万千，却纷乱的犹如柳絮，忽东忽西、忽喜忽悲。他则直视我的眼睛，毫不回避。
　　我缓缓伸手，将笔记本递给他。
　　他并不伸手，淡淡道：“还给我做什么？我只是想照顾你而已！”
　　而已？你可知你那淡淡一句“而已”要让我背负千斤重担？从此千千心结，千转百绕，再无解开之可能？
　　我摇摇头，固执地伸着手。
　　此时楼道上人来人往，许多同学都好奇的驻足观看，我和他相互对峙着，谁也没有后退、妥协的意思。
　　他突然大声说道：“我要照顾你，不管你将来愿意说话也好、不愿意说话也好，我会做你的传声筒，就算你不愿意和我说话，我也可以揣摩你的意思，让你欢喜不让你难过。但是如果你还是不开心的话，至少我可以陪在你身边，难过的时候陪你哭、快乐的时候陪你笑！宁若紫啊，无论怎样，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是不是？”
　　同学们大哗，不少人还咬着耳朵窃窃私语，我涨红了脸，有些愤恨的望着他，突然一松手，将那本笔记本重重砸在他的脚背上，转身便跑。
　　我急于离开充满对我指指点点的图书馆大楼，奔跑的飞快，冲下楼梯时，蓦地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我尚未反应过来，下巴已经被那人捏住，轻轻的抬了起来。
　　看见那人的脸，我顿时一呆。何等阴柔的一张脸，似男若女，眉眼含春，俊秀的如同妖孽。恐怕真的是妖孽。
　　他“哦”了一声，“是你啊，宁若紫。我等你好久了。”他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道：“在远古时代，你是我的……”
　　他话未说完，随后追来的苏氏源诧异地道：“白老师？白羽臣老师？”
　　是……老师？
　　那人抬眼看了看苏氏源，扶住我的肩头，让我站稳，“哦！苏氏源同学，你在追这女孩么？”苏氏源凝视着我，点点头。
　　我大为窘迫，那个叫白羽臣的老师微笑道：“那我不打扰你们了，你以后走路要小心哦！”

　　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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