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神

　　雨夜是压抑的，屋外雨声大得吓人，于唤春一向不喜欢这样的夜晚，闷在被子里满头大汗，还是睡不着。
　　屋内一片寂静，于唤春听见有人轻轻踩在了地板上，随后是阳台门被人打开又轻轻迅速关上的声音。
　　似乎有凉气扑上被面，带着潮湿水汽，于唤春从被子里钻出一个脑袋，看见一个人影从他们的阳台上一跃而下。
　　激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跳下阳台的，是沐留。
　　于唤春真的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关于那么黑于唤春是怎么认出是沐留的，大概是身高吧。
　　沐留想冲回来给于唤春来个午夜凶铃。
　　灵城。
　　铺天盖地的雨幕，砸得隔出了一个又一个独立的小世界。
　　刻意被掩藏起来的一个十字路口，雨水冲刷，却依旧是鲜红满地。
　　外袍已经湿透，沐留轻轻落在了中间汇聚无数血水的浅坑前，浅坑周围，裂痕延伸，还有断裂的铁链，刀刃，这些残破的金属。
　　旁边的矮墙后突然有一个人影闪过，沐留反应迅速，却也只来得及将一缕神力打过去，随后便再寻不到一点其他人的踪迹。
　　如果不是确定神力打进了那个人的体内，沐留都差点怀疑刚才是自己的错觉了。
　　周围的灵力稀薄得可怜，除了坑便再没有可看的，沐留站在这里，心底却有一股茫然之感迅速攀起，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恍惚，随之而来的是虚弱感。
　　不行，得赶快回木樨。
　　沐留撑着额头，转身快步走进巷内，视线最后在那浅坑上一掠，却仿佛看见了一个浅金色的人影，虚无缥缈，嘴角带笑地缓缓向他抬起了手——
　　沐留呼吸窒住了。
　　狂风暴雨永远只属于那个夜晚，几天过去，又是每个学期惯例的出游，经历了前几晚的坠楼事件，于唤春却没事人一样，照常围着沐留转。
　　对于那晚的事，于唤春直觉告诉他不简单，错觉告诉他那是梦，视觉告诉他确实是梦，因为沐留第二天完好无损，没有感冒迹象，也没有洗过澡换过衣服。
　　“怎么，你们一起的吗？”厉逢要处理学生会的事，出游这事没他的份，于唤春一大早起来就收拾好了行李，也不怪他误会两人是一起的。
　　“啊，不是。”说起来于唤春还有点郁闷，“我要回家。”
　　“回家？”厉逢回复了一下学生会成员的信息，“你家出什么事了吗？”
　　黛猫猫踩着猫步从前面颠过去，于唤春用脚碰了碰他的尾巴，“没有啊，可能叫我回去住住吧。”
　　厉逢直觉于唤春有事，但于唤春不说他也不好问，只能沉默下去单方面结束谈话。
　　“对了，小沐沐是去哪啊？”于唤春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问。
　　沐留带的东西很少，只拿了一个背包，还没装满，黛猫猫逛了一圈回来，他顺手把猫塞了进去。
　　黛狸：“？”
　　“灵城。”
　　灵城最出名的，是江水上游灵湖中央的杨仙岛，灵湖旁的灵山，和顺流而下不同风格的古镇。
　　最近几天好几拨奇怪的人来了又走，却没有离太远，都在附近的城市住了下来，有市民消息称，他们出入的，都是属于一些名门望族的地盘。
　　这些名门望族里，自然包括司家。
　　“只是死了一个敛妖师吧，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嘛？”
　　回国被截胡回司家，文唯郁闷得不行，尤其是在南岩老宅关了几天后，他居然还要到辛川富老宅再被关几天，这世上简直没有比这更令人绝望的事了。
　　会长告诉他还是有的。
　　路野森支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他：“槿管家说，龙家的人好像也会来。”
　　文唯，整个世界黑暗了。
　　“……不!”
　　因为是周末，游客里能看见有许多学生，木樨大学这边把学生的住宿统一安排好后，就完全放养了。
　　“不过大家还是要注意安全哈！”带队老师举着小旗子，向四散开的同学们挥手提醒。
　　“知道了——”
　　回应她的是同学们零散却有力的声音。
　　灵城四季都开花，也很稀奇古怪了，沐留看了看一片白中点缀粉的杨仙岛，果断选择了去灵山。
　　灵山上有座道观，去看看也是可以的。
　　离开木樨，沐留就真的可怜弱小又无助了，还不是很能吃，只有被吃的份，所以这也是他去灵山的原因。
　　有道士，够安全。
　　完美。
　　然而事实证明，不仅有道士，还有敛妖师。
　　石阶上，三个人面面相觑，再也无法挪动脚下的步伐。
　　“你／您怎么也在这儿？”
　　“你们不是留在木樨吗？”
　　三道声音重叠，一道平静，一道惊惧，还有一道略显疑惑。
　　“是有什么事吗？”沐留背着另一个小一号的背包，平常的长袖T恤外，还罩了一件灰白色黑边的短袖外套，看起来像他那件外袍的现代版。
　　还加了一个兜帽。
　　回答他的是两个人的沉默。
　　是背叛被发现的沉默？不，两个人的表现告诉沐留，不是那么简单。
　　瞿州紧紧攥着拳头，熟悉他的人才会知道，他从来不会向现在这样情绪外露，莫旦虽然也沉默，但更像在组织语言，只有眼底微微的闪光带着哀戚，像跨越着时间长河在追溯什么东西。
　　良久，莫旦很平常地出声：“有一位敛妖师大人去世了，是在灵城，道观有那位大人的熟人，我们去上柱香。”
　　一句话交代清楚了原因地点事件，沐留也没多问，三个人一起慢慢趴着石阶，过了晌午才到道观。
　　沐留抬头看向道观白墙青瓦的古式圆拱门，遥遥钟声传来，惊醒了他。
　　三人原地告别，瞿州和莫旦要去后院，沐留迟疑了一下，叫住了他们。
　　“你们……可以告诉我那位敛妖师去世的地方吗？”
　　瞿州沉默了一下，“当然。”
　　沐留问这个做什么，瞿州两人没有问，也没敢问，只是既然是神的话，应该就是想做什么吧？
　　身后有人在快速接近，两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土地神就先钻进了两人之间，挎住了两人的手臂，兜帽都戴起来了。
　　“你们……可以可以带着我？”神不灵不灵的大眼睛里开着眼泪花。
　　“当然……可以？”
　　道观某个小院，院中心一棵枯瘦槐树白花散落，靠坐在窗台上的一个青色道袍清隽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短暂的惊讶后微微一笑，抬手接住了一瓣槐花。
　　“看来有位大人物来了呢。”
　　“师父！”院子的圆拱门外跑进来一个道士打扮的少年，眉宇间和司迁异有几分相似，他一进来就看见男人瘫在窄窄窗台上，脸上浮现出难以掩饰的鄙视。
　　那是别人观的窗台！你就不能忍忍不踩吗？！
　　“怎么了小白白？”
　　甘芙录只想把他呼窗台下去，咬牙切齿又要保持门内和谐的门设。
　　“司家老爷子他们都已经到了！请您……”甘芙录一挥手，侧身而立，一派仙风道骨，语调也悄然变得肃重起来。
　　“移步——”
　　山鸟振翅，有鹤清吟，钟声遥遥，直入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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