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神

　　“龙柠死了哦。”龙斐凌的语气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走得很安详……”
　　神TM很安详，司白樨脸色白了白，叹了口气，看来这就是小柠檬的命吧。
　　“重重要是不开心，我可以再去买一只养……”
　　再买一只也不是原来那只了，小柠檬记性本来就不好，现在看来也不是件坏事，希望它可以转世，重新来过吧。
　　但是……
　　“真的不是你吃了吗？”
　　“没事我吃蜥蜴干嘛？”
　　那好吧。
　　司白樨是个准高三学生，也就是说，她要高考了。
　　司迁异开始怀疑自己找司白樨做事的正确性。
　　应该，不会耽误孩子的学业吧？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司白樨自己都不怎么在意学业的事，一上午都趴桌上睡觉。
　　但老师们显然已经习以为常，除了有点难度的题抓司白樨起来解答一下，其余时间都任其发展。
　　所以，小本家下午还翘课了。
　　带着一些木料，司白樨推开后门，槿管家站在走廊里，像戳那没动过一样，俯身欢迎司白樨回家。
　　“樨少爷，您回来了。”
　　“槿管家，中午好。”进门的时候木料卡了一下门，司白樨换了下手，才抱着进了院子。
　　“您吃过午饭了吗？”
　　看起来司白樨经常往家搬木料之类的，槿管家看见没有感到奇怪，反而很熟练地过来帮忙拿了一些，放进司白樨的房里。
　　“谢谢您。”
　　司白樨鼻尖上有了层薄汗，槿管家站在门口，微微一笑：“您客气了，今晚正堂有宴席，您要去吗？”
　　司白樨把木料放到地上，“不了。”
　　“那晚上我会为您准备饭菜，琳槿告辞。”
　　“嗯。”
　　司迁异看着槿管家关了门离开，坐到了靠窗的红木椅上，对正屋那边的宴席……不感兴趣吗？
　　屋子朝阳，正午的阳光照在红木地板上，司迁异双腿交叠，不经意陷入了对幼时经历的回忆中。
　　他小的时候，住的也是这样的屋子，木床，木桌，经常和爷爷一起在地板上拼图，拼图是爷爷的收藏，奇异的花纹，总像能把人吸进去一样。
　　问候声传来，随后有人走进了走廊，踩着高跟鞋，停在了司白樨的门前。
　　“叩叩”两声严谨的敲门声后，一个女人推开了门，右肩上挎着一个简单的女士包。
　　“小樨。”
　　坐在地上扒拉木料的司白樨都还没来得及有反应，坐着的司迁异首先一僵。
　　这个女人……有种熟悉感。
　　但没见过。
　　司迁异恢复了平静。
　　“妈妈？”司白樨有些惊讶地站起来，似乎是没想到女人会出现在这里。
　　女人朝她一点头，走到司迁异旁边的古式方桌前，放下了一个纸封。
　　“这是妈妈给你的这个月的生活费。”
　　司白樨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谢谢妈妈。”
　　又是一点头，女人理了一下肩上的包带，表情平淡地离开了，还带上了门。
　　仿佛屋里的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纸封一个指节厚，司迁异面无表情地探查了一下，全是百元大钞，他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孩子会穷成这样。
　　而司白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默默走到桌前拿起生活费，塞进了衣柜里的一个行李箱里，看起来根本没打算用。
　　勤俭节约是美德，真是个好孩子。
　　司迁异有点明白为什么司白樨过得这么拮据了。
　　一个下午司白樨都缩在屋子里，手里的动作没停过。
　　于是在下午照常过来石龛摆供品的沐留，看见里面多出的一个人形木雕，脸上是十分震惊的——并没有，震惊的是死缠烂打要跟过来的黛猫猫。
　　“不可能！你一个既没神号又没神位的野神，怎么可能会有有人供奉！那个供奉的人是傻子吗？”
　　黛猫猫的“傻子”一出口，远在南岩的两个人都不禁打了个喷嚏。
　　一个是还在新出炉神龛前跪着的司白樨，一个是老屋里切菜的盛思茗，司白樨的妈妈。
　　盛思茗眉头一皱，手下的动作立即停了下来。
　　好像……有人在骂她女儿？
　　“思茗啊，刚才听见你打喷嚏了，是不是有谁想你了啊？”
　　一个小老头从门外走进来，门槛太高，他老胳膊老腿翻得有些费劲，瞿州他们在这，应该会发现这个老头，和学校后门叫他们进去参观的“宣教授”长得有八分像。
　　盛思茗按住手底下的萝卜，继续切丝，“不会有。”
　　“怎么不会有。”禤栩安稍显费劲地在门槛上坐下，笑得挺乐呵，“小龙儿就不会吗？再不济，也还有小手镯。”
　　“笃笃”的切菜声还是压不过老头儿的声音，盛思茗菜刀一斜，铲着萝卜丝放进旁边的盆里散开。
　　“您有时间在这和我唠嗑，不如出去和秦奶奶跳广场舞。”
　　禤栩安笑而不语，他喘气都费劲了，哪还有精力去和老太太跳舞，“思茗呐，最近好像不是很太平呢……”
　　他晚上睡个觉都能看见窗户外边儿有鬼影子晃过去。
　　“老街小偷小摸的多，很正常。”盛思茗假装听不懂禤栩安的话，甚至连一点不自在都没有表现出来。
　　“是啊。”禤栩安笑了笑，一时不察被空气呛了一下，捂着嘴闷闷地咳了两声，放下手后掩去掌心斑驳的鲜红，一双老态浑浊，却透着让人心悸光芒的眸子淡淡看着盛思茗。
　　可是……你身上其他地方的怨气，又是哪里来的呢？
　　禤栩安淡淡地摇摇头，翻过门槛坐到天井里，渐渐昏暗下来的天际，突然雷云翻滚，劈下一道闪电，震耳欲聋。
　　“对了，思茗，你听说了吗？”禤栩安靠着花台，声音细微。
　　盛思茗把炒好的几道菜端出来，微凉的夜风吹过来，他舒服地闭上眼睛，喃喃着道：“灵城那边的敛妖师大人，薨了。”
　　又是接连几道闪电，盛思茗手指一滑，手里的菜险些打翻。
　　木樨大学，石龛前，沐留起身的动作一僵，旁边绕着他的脚踝闹着要吃东西的黛狸小尾巴也是一顿，再也晃不起来。
　　“……大……大人。”黛狸直接换回了人身，往一个方向走了几步，看起来非常不安，透着茫然无措。
　　那是灵城的方向。
　　沐留站起身，垂着睫毛没多余的动作，但也重新半跪下去，启唇轻喃了些什么。
　　口型是——往生极乐。
　　南岩老街，盛思茗看着天井里的老头，久久不言。
　　“要下雨了，你真的不进屋吗？”还有，不要再把血蹭在花台上了。
　　老头身体一僵，酝酿起来的感情一下全没了，一直在花台上蹭的手恨恨蹭了最后几下，背着手在雨落下来的前一秒走进了檐下。
　　两人一起望着天井外黑云滚滚，雨幕渐成的那方天空，禤栩安低喃道：“这是真的变天了啊……”
　　昏暗的屋内，盛思茗目光动了动，最终转身没入那方黑暗中，少许，豆大的一团光在老屋里亮起。
　　盛思茗单手折断火柴梗，把蜡烛放在木桌中央。
　　天杀的，居然又TM的停电了。
　　这下老屋的氛围真的一下没了，倒是有一处气氛依旧沉重压抑，充满血色。
　　暴雨冲刷中，花台上的血迹没顺着雨水流走，而是被花台吸收进去，全无了踪迹。
　　灵城的敛妖师，没了。
　　灵魂都没能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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