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边境

　　周六上午，霍晟开车带林榛到了万达。周末时间，人声鼎沸，人群涌动，林榛在广场正门口看到举着烤面筋吃得满嘴是油的周宇楠，皱了皱眉头。

　　周宇楠看到林榛，左手抓着烤面筋，右手朝她挥，“林榛，这儿，这儿！”

　　她把面筋吞下去，擦了擦嘴，这才注意到林榛旁边的男人。她表情微微一凝，上下急速扫了一眼，立刻站直了。

　　林榛知道周宇楠的尿性，“你够了。”

　　周宇楠抿着嘴笑，“哪能啊，林榛你够了，这么帅的哥哥你都不告诉我，我都没换一身好看的衣服，你看我今天打扮得一点都不好看，就你好看。”

　　“你再作我就告诉许轩。”

　　周宇楠翻了个白眼。

　　三个人在商场逛了一圈，林榛挑了件运动服，原先的那套已经旧了，她也想换套新的。霍晟也买了一套，同色。

　　这街逛得简直辣眼睛，居然有人来商场，就是为了买运动衣。周宇楠喝了杯全糖的奶茶，坐在门口等。

　　付钱时霍晟说一并付了，林榛没说话，准备私下把钱一并转给他。霍晟把手提袋拿上，递给林榛，“别想着把钱还我，这是我送你的，是礼物。”

　　林榛摇了摇头。

　　“你昨晚请我吃了饺子，我还你礼物是应该的。”

　　“你也送了我茶花和花瓶，这比饺子贵多了。”

　　“饺子贵一点。”霍晟跟林榛一起往外走，“你家的饺子肉多皮薄实惠。”

　　林榛始终不愿意收，霍晟想起来什么一样，“你要是不愿意收的话，也可以回赠我一个礼物，比如，杯子。”

　　周宇楠插嘴道，“怎么能随便送杯子？送杯子，一辈子哎。”

　　“不过我在这边没看到有杯子的。”周宇楠又补充道，“不远处有宜家，我们可以去宜家看看，大润发也不远，去大润发逛也行。”

　　“好。”霍晟回道。

　　林榛觉得一开始就该拒绝周宇楠和霍晟同框。周宇楠像一只麻雀，从头到尾说个没完。林榛是拒绝去拿玻璃杯换运动服的，那一套打折后一千一，宜家大润发哪有杯子值一千的。

　　大润发更近一点，周宇楠指路，把车停在停车场，三个人从正门进去。

　　这种平价超市，正是人间烟火气最浓的地方。

　　周宇楠拉着霍晟去生活用品区，指着排得整整齐齐的一片杯子，“你随便挑，马克杯玻璃杯都可以。”

　　霍晟个子高，他蹲下来，在底层挑。挑了半晌，也没有想法。

　　“这个，这个质量最好最大气……”周宇楠伸手掏了一个富光的燕麦杯，“这个，带勺带玻璃盖的，漂亮又实用，能喝茶能盛粥……”

　　霍晟接过杯子，微微眯了一下眼睛，这杯子看着眼熟，林榛好像也有一个。

　　周宇楠小声地，“关键是，和林榛是情侣款。”

　　霍晟笑了笑，把杯子翻过来看了看，没有瑕疵，他说，“你能看得出来？”

　　“废话。”周宇楠抱着胳膊，看着仔细在平价杯中找最贵的林榛，“她缺心眼儿，三年前那件事发生后她可就跟遁入空门了一样，一点都不开窍，以前机灵着呢……”

　　霍晟把玩着杯子，“是么？”

　　“她心里的坎过不去，看着好像没什么事，其实内心里面可难受着呢。”周宇楠也假装看杯子，“你刚救她出来的那些天，每晚都做噩梦，整宿整宿地睡不着……毕竟是女孩子，受的伤害和舆论都太大了。”周宇楠叹了口气，“这件事你从头到尾都清楚，你有百分百的决心跟她在一起么？”

　　霍晟眯了眯眼，“嗯？”

　　“之前我给林榛介绍过不少优秀的人，林榛自己都不能接受那段过去，所以那些人也不知道。但是林榛这人吧，认准了就绝对要做到，她想单着我逼她也逼不了——那些人喜欢林榛都是基于不了解那段过去，你是明白人，你懂我说的。”

　　周宇楠看着霍晟，语气里少有的严肃，“如果你不能原谅她的过去，就别参与她的未来。”

　　“那件事不是她的错，谈何原谅？”

　　周宇楠笑了一声，“这件事确实不是她的错，但是在目前这个社会，都会认为是她的错。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就是不对，即使大多数人都知道她是受害者，却不能控制对她的猜忌与鄙夷，这就是现实。”

　　许久，他看完了杯子，确定手中的做工精致无瑕疵，回答道，“向来如此，便对么？”

　　周宇楠皱了皱眉，半晌，她扬起一个笑，伸手在霍晟肩膀上狠狠地拍了一掌，“我看好你。”

　　霍晟收起杯子，“你得帮我。”

　　“没问题。”

　　货架的另一边，憔悴的女人长发披肩，跟在尉迟衍身后，连说话也是无力的，“你确定要搬到瑾江来？这里这么偏这么远，很多东西也不方便，你确定非得搬到这里来？”

　　尉迟衍推着车，扔了两卷纸进去，“我现在需要安静的环境。”

　　“容城也很安静啊，我那里没有人，我把二楼的主卧改成了画室，那里也很好，你为什么非要来这里？……”

　　尉迟衍揉了揉眉头，长期失眠让他的精神有些暴躁。他压住怒火，“尹霜，回国前我们已经分手了，我现在想一个人静一静。”

　　尹霜捂着脸，终于崩溃，“所以，你来这里还是因为林榛？自从你从林榛同学那里打听到她在瑾江，你就奋不顾身地冲过来，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只在乎她受了多少苦，我呢，我跟了你那么久，天南海北，你说一句不要我了就不要，我呢？……”

　　尉迟衍看到在仔细挑杯子的林榛。

　　阔别三年半，她还是老样子，一脸淡漠，仿佛世事都与她无关的模样。

　　尉迟衍愣在原地。

　　林榛挑了个价格偏高模样简约的马克杯，朝蹲在地上小声叽里呱啦的两个人，“你们看，这个杯子怎么样？”

　　周宇楠抬头瞄了她一眼，“太严肃了，这杯子放办公室差不多，搁家里太膈应……”

　　林榛瞪着周宇楠，让她把霍晟手里的杯子拿下去，周宇楠像是没看到一样，继续跟霍晟瞎侃，“她眼光不行，那杯子灰不拉几的没一点情调，听我的，你手里这只就很好看。”

　　霍晟笑笑道，“我也觉得这个杯子好看，正好我早上缺喝粥的碗，就这个吧。”

　　林榛，“……”搞得好像他什么时候在家里煮过粥似的。

　　林榛有些别扭，抱着杯子付款。

　　经过花卉区时，林榛多看了一眼，店里面又新进了不少花，都挺鲜活，林榛挑了几分钟，指着两盆小玫瑰问，“你们觉得哪个好看？”

　　周宇楠下巴一点，“那个大红的。”

　　“我也觉得。”霍晟道。

　　“我觉得这盆黄色的也不错，粉色的味道淡一点，不怎么好看。”林榛想了会儿，挑了红色的那盆，“霍晟你家里花都是死的，你挑几盆吧，放在客厅窗前挺好的。”

　　霍晟双手一摊，“我不会养花。”紧接着又补道，“不过我可以学，你可以教我吗？”

　　林榛把花放下，笑笑，“我也不会。”

　　尉迟衍站在推车前盯着林榛，他手心里全是冷汗，尹霜叫了他几声也没应。

　　时间仿佛停止住。

　　年轻时的心动就是仲夏夜的青原，野草不尽，青青连天。以至于时过境迁，我看到你的侧脸，还是抑制不住地喜欢。

　　尉迟衍冲了出去。

　　差不多快十二点，周宇楠喊着饿，要吃烤鱼。林榛坐在副驾上，看着霍晟，“你能吃烤鱼吗？味道会有点重。”

　　“可以，你们挑。”

　　“去美食城那边吧，我现在网上排个队过去二十分钟差不多就到我们了。”

　　周宇楠在手机上点好菜，伸头问林榛，“你还记得以前我们在学校开店吗？许睿那孙子追不到你想方设法给你下绊子，那时候我挂科多，又加上和徐阳升几个混得不好，他们把咱店搞了那事？”

　　“不太记得了……”

　　“您可真贵人多忘事……”周宇楠伸手掐林榛胳膊，疼得林榛眉头一拧，反手给了周宇楠一拳。

　　“那时候开店成本小，咱俩挣得超级多，一有空咱俩就请叶迟和洋洋吃饭，那俩老姑娘就是被咱俩养胖的，丑得嫁不出去。”

　　霍晟在前面笑了一声。

　　“那时候真好。”周宇楠叹了口气。

　　“好什么？”

　　“那时候年轻代谢快，啥都敢吃，跟人吃辣湖南的四川的都被我撂倒，现在年纪大了，吃个烤鱼都要点微辣的……唉……”

　　“……”

　　尉迟衍把车停在霍晟车不远处，坐在车上等。

　　近乡情更怯，他不知道怎么去见林榛。他缺席了她人生中最黑暗的三年。不，如果不是当初自己的一意孤行，离她而去，她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

　　尉迟衍坐在车里，一根烟一根烟地接着抽。

　　当年他要求林榛戒烟，她乖乖听话戒了，过了几年，没想到反倒是自己沉迷其中。尉迟衍也终于知道，当初林榛为何像一个老烟枪，有些繁结于心的苦闷难以排解，就总要借外物来缓和。

　　一包烟抽完后，他看到林榛出来。

　　她背着包，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不怎么说话，偶尔会接上一两句，大部分是周宇楠和霍晟在说话。

　　霍晟？

　　尉迟衍才注意到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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