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边境

　　周宇楠睡到八点，花十五分钟收拾完毕，又用十分钟吃了个早饭，八点半准时冲出门，狂奔着去找心上人去划龙舟看表演。林榛起得早，将周宇楠的早饭留下，把家里收拾完，一个人提着水桶和抹布下楼，开车去自己的小屋。

　　上周房子就装修好，林榛验收了，挺满意，愉快地付了尾款。置放了一周，今天她过来整理。
　　四十八平的loft复式，朝南，采光很足。里面主要是许轩设计的，林榛比较中意，米白色调，楼下是客厅，楼上是卧室，她一个人住绰绰有余。

　　今天是端午节，林榛在小区门口看到有个老奶奶摆摊卖艾草，她停下车，伸头问怎么卖。

　　老人操着一口浓厚的瑾江方言，“五块钱一捆，十块钱三捆。”

　　林榛从钱包里掏出钱，下车挑了三捆，“我要三捆。”

　　老奶奶顺便送了林榛两根芦苇。

　　林榛进了小区，将车停在楼下，拎着桶抱着艾叶上了楼。

　　楼里面住了不少人，很多是租房的，林榛等电梯时看到有几对小情侣从里面出来，亲亲热热，难分难舍。

　　到了十二楼，林榛掏出钥匙开门。1206出来一个男人，正好与她碰面。

　　男人个子挺高，穿着笔挺的西装，眉毛很浓，林榛乍一看觉得有些眼熟，她微微眯了眯眼。
　　这个人，她应该是见过的。

　　男人看到林榛看着她，礼貌性地对她笑笑。

　　林榛点点头，朝他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啊，是你啊。”

　　男人对着她眯了一下眼，摇摇头，表示自己不认识她。

　　林榛把桶放下，左手抱住艾叶，伸出右手，“我是林榛，三年前你救过我。”

　　霍晟忽然想起来，恍然大悟，“原来是你。”

　　两人握了握手，林榛点点头“对。”

　　“你现在住这里？”霍晟指着1205的门。

　　“刚装修好，我今天过来整理一下，放几个月再搬进来。”

　　“好。”

　　两个人打了一个简单的照面，男人下了楼，林榛开门进去打扫，拖了几遍地，把装修的灰尘擦干净，又搬了几盆绿萝放在客厅。

　　林榛是来消磨时间的，前两年她浑浑噩噩地过，在周宇楠家待了几个月，在叶迟家也待了一段时间，一个人出远门逛了几趟，一直捱到现在，生活才回到正轨上。入夏的时候，周宇楠给她打电话，她的小房子装修好了。林榛回来后，她找了份简单的文员工作，在周宇楠新家白吃白住了几个月。

　　周宇楠和许轩要结婚，准备国庆期间举行婚礼，两个人提前把结婚证领了，回到家，周宇楠举着结婚证给林榛看，“姐妹儿，看，终于有人要老娘了。”

　　林榛看着周宇楠欢呼雀跃上蹿下跳的模样，忍不住笑。她觉得还是有必要把自己的房子收拾一下，给这对新婚夫妇留出完全属于他们自己的空间。

　　林榛把屋子打扫好，从车上搬上来几盆花草，这都是前几天她逛大润发时买的，小玫瑰，小茉莉，红的红，白的白。

　　林榛戴着口罩清扫完灰尘，临近中午，她看着焕然一新的新家，瘫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干这种活还真是有点累的。

　　房子里除了装修完的气味，还混着艾草的清香。她习惯了把生活过得有仪式感，端午吃粽子插艾叶，一个也没少。她放了一捆在大门口，一小捆散开搁在房间的角落上，还有一捆架在霍晟的门上。

　　插艾叶，驱虫辟邪，传承下来的习俗，她一直坚持着。

　　打扫完她回了周宇楠那里，周宇楠还没回来，傍晚给她发消息，“我今晚不回来啦，你自己吃饭哈，不用等我。”

　　林榛失笑，“注意安全，别激情过度。”

　　“呸！”

　　霍晟傍晚从容城回来，开会奔波有些疲惫，他拎着一堆文件上楼，进门前发现门框上挂着一把艾叶。

　　“？”

　　他转头，看到林榛的门上也挂着一把，微微笑了一下，推门进去了。

　　林榛每天正常上下班，工作不忙，工资也不高，日子平静无波。林榛倒是挺满意这样的生活，一个人生活，每天养花喂鱼，轻松自在。

　　九月一号，林榛搬家，周宇楠和许轩挑了时间帮她。周宇楠送了她一大盆蝴蝶兰，又红又粉，红红粉粉，看得林榛眼疼。

　　“楠楠，你这花我看着眼熟，你是从许轩店里搬来的吧？”

　　“哎呀，意思一下就行了，你搬家我总得送个盆栽。这盆花两百多呢，可娇贵呢！”

　　林榛揉眉，“……你还是放回去吧，这花对温度要求高，天气热，你搁我这容易死。”

　　“行，那我搬回去了。”周宇楠回答得毫不犹豫，她又省了一盆花的钱，高高兴兴。

　　林榛，“……”

　　林榛的行李并不多，家具上，手工的早已经做好，该买的也早就买好，并不需要大费周章。三个人很快就搬完了，搬完后周宇楠闹着要吃火锅。

　　小区前有一片商业街，里面新开了很多店，林榛说，“那走吧，我请你们俩吃火锅。”

　　周宇楠依旧吃得热火朝天，许轩一直拽着她，“你胃不好，少吃点辣。”

　　“我就再吃一点，再吃一点就行了……”说着周宇楠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辣锅肥牛，吃得满嘴都是红油。

　　“……”

　　从周宇楠那里搬出来，林榛一个人住进小窝。她向来早出早归，生活也简单，一日三餐，工作睡觉。客厅装修得很空，采光极好，林榛闲暇的时候会靠在沙发上发呆。

　　中秋节前一天公司事情不多，大家放假放得早，林榛回家后也没什么事，一个人坐在客厅，窝在沙发上看书。

　　落日从西边打过去，染了半个城市成橙红。

　　楼层挺高，视野开阔，林榛看书看累了，不知什么时候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窗外是阳光和树林，小路从房子脚下延伸到林子深处。小路尽头站着一个人，他的背影在斜阳的余晖里，闪闪发光。

　　她想叫出声，可是无论叫得多么大声，尉迟衍却怎么也听不到。他背对着她，越走越远，林榛想伸手去抓，却只抓得到一阵风。

　　阁楼很高，林榛出不去，她只能趴在小窗上，艰难地汲取着那一抹阳光。

　　她想逃离，却怎么也逃不出去，想要抓住的怎么也抓不上，黑暗与恐惧将她整个人笼罩住。
　　救命……谁能救她？

　　林榛突然被门铃声惊醒，她睁开眼，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双腿是软的，她勉勉强强扶着沙发才能站起来。

　　“哪位？”

　　“是我，霍晟。”

　　林榛对着猫眼看，霍晟提着一盒月饼站在门口，林榛打开门，“你好。”

　　“前几天我看到你搬进来了……公司里发月饼，我让他们多备了两盒。”霍晟把月饼盒递给她，林榛接过来，“谢谢。”

　　林榛抱着月饼，霍晟看了她一眼，“你一个人？”

　　“嗯。”林榛往里看了一眼，试探性地问道，“你进来坐坐么？”

　　林榛把月饼放在客厅的沙发上，自己拿了个干净的玻璃杯给霍晟倒了一杯水，“随便坐。”

　　霍晟坐在单人沙发上，面前的瓷质小茶几干干净净，放了一包抽纸，还放了一本书。书展开，反过来贴在茶几上，看样子是主人刚放下。

　　米色的壳子，干净的书皮。《人间失格》。

　　霍晟垂了垂眼，看到面前的杯子，里面的水还在冒着热气。

　　天渐渐沉下来，林榛看了一眼手表，“咦”了一声，“都六点半了。”她问霍晟，“霍先生你吃过晚饭了吗？”

　　霍晟笑笑，“还没有。”

　　林榛看了一眼桌上的月饼礼盒，歪着头想想，“我也还没吃，谢谢你的月饼，我请你吃饭吧。”

　　林榛回家后换了一身居家的宽松裙子，浅色，衬得她皮肤很白。她脚上靸着一双人字拖，走一步就会“啪嗒”一声。屋子里有点暗，她开了客厅的大灯，“霍先生你想吃什么？”

　　霍晟补充道，“叫我霍晟就好，不过我年长你几岁，你要是不顺口也可以叫我，晟哥？”

　　林榛“啊”了一声，点点头，“行，晟哥，你有什么想吃的么？我刚搬来这边，不太熟。”

　　霍晟揉揉眉头，“不用麻烦了，随便吃点吧。”他看了林榛一眼，“你平时吃什么？”

　　林榛垂了下眼帘，指着厨房，“我平时一个人，晚上就煮点面。”

　　林榛这样说是想推脱，霍晟带给她的月饼价格不菲，两个人并不熟，收这个礼她应该请他出去吃一顿。

　　在家煮面？太寒酸了。

　　霍晟笑了笑，“那吃面吧，需要我帮什么忙么？我不太会做饭。”霍晟摊摊手，“不过我可以打下手。”

　　林榛，“……”

　　霍晟向来不喜欢麻烦，他执意要吃面，林榛也就没再推脱。她把头发挽起来，围上围裙，把冰箱里早上买的肉拿出来切片腌好，等水烧开了，把嫩肉倒进去，抓了两把面，又洗了几根青菜，一起扔进去。

　　林榛一日三餐也吃得清淡简单，为防止太寒酸，她额外煎了三个荷包蛋，霍晟两个，她一个。
　　她从厨房探出头，霍晟在客厅翻着她的书。林榛问，“你吃溏心蛋吗？还是要全熟的？”

　　“溏心的。”

　　林榛说，“好。”

　　林榛回过头，霍晟走过来，看着她简简单单的厨房，问，“需要我给你帮忙么。”

　　“不用，煮面简单，一会儿就好。”林榛说。

　　面快要出锅时，林榛又问，“你吃葱么？”

　　霍晟站在一边，看着她利利索索的模样，摇摇头。

　　林榛把葱花单独撒到自己碗里。

　　面很快出了锅，林榛把荷包蛋放在上面，有些尴尬。这碗面真的是清得不能再清。她知道霍晟是什么人，请他吃这碗面，着实有些寒酸。

　　霍晟过来帮忙端碗，放在厨房旁边的简便式小吧台上。这是许轩设计的，实用好看，也不占地方。霍晟把面放下，笑了笑，“你煮的面还挺好看。”

　　林榛哭笑不得。

　　霍晟吃东西倒没那么讲究，几口把面吃完了，喝了口汤，“面很好吃。”

　　林榛笑笑，“过奖了。”

　　两个人吃完饭，霍晟提议帮忙洗碗，林榛也没推脱，只有两个碗，洗起来简单。

　　夜里，霍晟回自己的房子，霍妈打电话来，试探性问一句，“儿子，明天中秋节，你几点回来？”

　　霍晟回道，“和平时差不多。”

　　“好勒，妈给你做你爱吃的。”

　　“好。”

　　说这话的时候，霍晟脑子里突然一闪而过林榛的清水面。

　　两个人寒暄了两下，各自报喜。这些年霍母也变了很多，几年前尹霜和霍晟离婚，霍晟受了不少伤。虽然霍晟看上去没有大碍，但是她是知道她儿子的，心里不好受，但是他从不诉苦。两个人心知肚明却又都三缄其口。

　　自此之后，她很少再去插足管霍晟的事，在她眼里，尹霜和霍晟离婚，也有自己的一部分原因，毕竟自己逼的太紧。只是这些年后，霍晟对婚姻失了兴趣，全心投入事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从尹霜的阴霾中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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