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边境

　　林榛再次见到尉迟衍，是在三天后。

　　临城少有阳光明媚的好天气，林榛上午游完泳回来，叶迟和姜洋洋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从床上探头下来望，“回来了？”

　　林榛揉了揉胳膊，顺便看了一眼微信里的余额。她和周宇楠在学校旁边开了一家小小的化妆品店，这周生意不错，日进斗金。周宇楠发过来消息报喜，“这周心情好请吃饭，要不要来？”
　　林榛扬起头问两个鸡窝头，“周老板请吃饭，问你们要不要去？”

　　一听到吃饭，叶迟半闭着的眼睛瞬间挣得贼大，“当然去，吃啥？”

　　“她说你们订。”

　　“OK，就去老北家，我想吃他家的烤鱼很久了！”

　　叶迟姜洋洋一通收拾，林榛听着轻音乐，和周宇楠聊天。

　　周宇楠在店里画了个精致的妆，对着镜子照了半天，然后拍几张照片照片发给林榛，“哎，你说我这个妆怎么样？”

　　“漂亮。”

　　“细致点描述。”

　　“优雅大方，精致漂亮，很贴合你的气质。”

　　周宇楠满意一笑，“得嘞，今天化得美美的，带你们见一个帅哥！”

　　四个人在校门口会面，周宇楠一把拽住林榛往校门外走，“走走走，去美食城要经过地下通道，我要带你看看我这三年在这里见过的最帅的帅哥。”

　　美食城在临州大学的对面，中间有一条广阔的地下通道，里面经常会有一些学生摆些临时小地摊挣点外快。周宇楠在地下通道来来回回跑了五六遍，一边跑一边念叨，“唉，奇怪了，他今天怎么不在，难不成周末了，他也放假？”周宇楠嘀咕了一会儿，有些郁闷闷不乐地带着林榛她们几个出去了。

　　出了通道口，美食城前的小广场上三三两两聚了几个人，周宇楠拉着林榛，“快看，就是他！”

　　十二月的阳光很暖和，对临州这个气温向来不低却始终阴雨绵绵的城市来说，阳光赋予的意味就更多了。比如可以晒潮漉漉的被子，比如可以出门晒个太阳，还比如可以像尉迟衍一样，出门拉点小生意。

　　尉迟衍的前面摆了一个木架，旁边是一堆颜料，他坐在椅子上给对面的女生画画。纸板上写了收费标准，一张50，不讲价，不满意可以退款。

　　林榛觉得这个收费不低，奈何他条件好，但是绕在对面的人挺多，清一色的都是女生。

　　尉迟衍穿着一件黑色风衣，里面配上灰色高领打底，衬托得整个人又深沉又夺人。外套外面套了个白色的大褂，上面零零散散地沾了些其他颜色。

　　这种干净利落的艺术家气息最勾引小姑娘，怪不得周宇楠一直夸个不停。她撞了一下林榛胳膊，“哎，怎么样，帅不帅，帅不帅？”

　　叶迟吸了吸鼻子，“啧啧”地叹，“卧槽，周老板你可以啊，这种尤物还真是养眼啊……”

　　四个女孩远远地站着看，周宇楠掏出手机翻出照片，“他不仅人长得帅，画也是一流棒，你看看他给我画的画，怎么样，像不像，像不像？”

　　林榛来回翻着照片，一共五张，每张衣服妆容都不一样，感情这丫头这几天一直过来画画，平均一天近两次。

　　周宇楠理理衣服，撩了撩头发，“我今天怎么样？我们去画画吧？我请你们，一人一张？啊？”

　　正说着，尉迟衍画完一幅画往这边看，他看到林榛后笑了笑，打了个招呼。手里的颜料不知道什么时候粘到了脸上，他用手背擦了擦，朝林榛打了个手势，“等我一下。”

　　尉迟衍把画取下递给对面女孩，女孩一脸娇羞地问能不能加他微信，尉迟衍摇摇头笑笑“不好意思。”女孩噘了噘嘴，呆呆的后脑勺看上去有些难过。

　　“林榛走过去，尉迟衍正在收画架，林榛问，“要不要帮忙？”

　　“不用。”尉迟衍拿纸巾擦着脸上的颜料。抬头看了看林榛身后，“你朋友？”

　　“嗯，我室友。”林榛半开玩笑，“尉迟老板这几天挣大钱了，是不是该请我们吃个便饭？”

　　尉迟衍点点头，“嗯，应该的，你们想吃什么？”

　　“老北家烤鱼。”

　　林榛带着几个人先去了，尉迟衍回酒店把东西放下。路上，周宇楠缠着林榛要尉迟衍的联系方式，林榛要给，被叶迟拦住。

　　周宇楠，“叶迟你干嘛？”

　　“这哥们儿是我们家小榛的，你要截胡啊？”

　　“林榛不是有秦子昱了吗？她还想祸害谁？”

　　叶迟和姜洋洋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周宇楠抽了抽嘴，心里暗暗恼火说错了话。她昨天才知道林榛分手了，一时间没想起来。

　　四个人点了一条四斤的江团，又点了几个炒菜。烤鱼上桌时，林榛接到尉迟衍的电话，“小榛，你们在哪里来着，我走的路不对……”

　　林榛喝了口水，有些好笑，“你现在在哪？”

　　“我在一个门前，门对面有一家蛋糕店，名字叫西城甜点铺。”

　　林榛知道尉迟衍有点路痴，她起身道，“行，那我过去接你，你在店门口等我。”

　　林榛到了店门口，看见换了一套衣服的尉迟衍，他手上抱着一束百合，清香夺人。看见林榛，他招手，“听林天一说前几天你生日，给，迟到的生日快乐。”

　　林榛没有伸手，她歪了歪头，“生日哪有后补的？”

　　“那就当作你借我钱的谢礼，送束花不过分吧？”尉迟衍笑笑，弯弯的眼睛有点邪，“林榛，我加一下你微信。”

　　“你不是不随便加人微信吗，被你拒绝的小姑娘可是排成排。”林榛笑笑地说。

　　“我不加你微信怎么还你钱？”尉迟衍一只手抱着花，一只手拿起林榛的手机，点开微信，将加好友请求发了过来，自己加上她的好友后，给她发过去3000。

　　“看来你这几天挣得挺多，差我的钱很快就能还清，你还能靠这个发家致富。”林榛想起周宇楠的六幅画，有些想笑。

　　尉迟衍把花递给她，“画家都是穷苦人，我挣不得什么大钱，但请林大美女吃饭的钱还是有的，得亏林美女赏脸陪吃饭。”

　　“上去吧，菜都上齐了。”

　　周宇楠看到林榛抱着一束百合回来，捶胸顿足，暗自痛呼林榛再一次辣手摧花，泡到了这么优秀的男人。

　　林榛吃了两口鱼，电话又响起来，是秦子昱。

　　“喂。”

　　“你现在在哪？”秦子昱靠在椅背上，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在吃饭。”

　　“一个人么？”

　　“和室友。”

　　秦子昱“嗯”了一声，“多吃点，我买了礼物，寄到……”

　　林榛挂了电话，秦子昱对着电话沉默良久，直到俞晴过来。

　　“子昱，你在和谁打电话啊？”

　　“没谁。”

　　“是林榛吗？”

　　“嗯。”

　　“她生气了？”

　　“没有。”秦子昱回想起林榛淡漠的态度，摇了摇头。她好像没生气，俞晴生气会大吵大闹，她连多余的话都没有，应该算不得生气。

　　俞晴垂了垂眼，“那情况还好吧？”

　　秦子昱揉了揉眉，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他叹了口气，“分了。”

　　俞晴坐下来，拉着秦子昱的手，却被秦子昱一把甩开。半晌，秦子昱揉揉太阳穴，重新拉回她的手，“对不起，我最近有点烦。”

　　林榛吃完饭，约尉迟衍出去走走，剩下的三个人自己约着去逛了。尉迟衍抱着花跟在林榛后面，看她在超市花盆里面来回挑着花，最后举起两盆小玫瑰问尉迟衍，“你觉得哪一盆好看？”

　　尉迟衍指着红色的那一盆，“这盆。”

　　林榛抱着两盆花，想了一下，轻轻放下了黄色的那盆。

　　两个人抱着鲜花和花盆走了一圈，又买了点小玩意儿，林榛才把尉迟衍送到酒店下面。尉迟衍低头看了一眼林榛的装扮，她穿得依旧简约自然，相比较前几日的浓妆艳抹，这个模样倒也顺眼。

　　林榛笑着皱眉，“看什么？”

　　“看你平时这个样子，你朋友肯定不知道你有那么狂的一面。”尉迟衍把东西抱好，没有还给林榛的打算。

　　林榛笑笑，“你不把东西给我，难不成还想请我上去坐坐？”

　　尉迟衍想了想，回答道，“也不是不可以，我上去给林大美女画几张画像，算是抵债可以么？”
　　林榛笑了一声，“按市场价算，50一张，你欠我七千，要画140张，我们俩熟，你给我凑个整，150张，怎么样？”

　　尉迟衍有点噎，“……”

　　林榛语不惊人死不休，“当然，裸|体画另算，五百一张？”

　　尉迟衍，“……”

　　林榛看着尉迟衍尴尬的模样，“哈哈”笑了两声，手机又响起来。秦子昱。

　　林榛接了电话，“喂？”

　　“小榛，你过来一趟吧，俞晴，跳楼了。”

　　林榛并没打算去容城，秦子昱打了好几遍电话，林榛才接了，“做什么？”

　　“我帮你买了车票，你过来一趟吧。”

　　林榛靠在椅背上，微微笑笑，示意尉迟衍继续画。尉迟衍停下来，看着林榛没说话。

　　“我不去。”

　　“你非得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么？”

　　“她从三楼跳的，压根就没打算死，也就骗骗你罢了。别烦我了，下次她从十三楼跳下来了，你再来找我给她守丧。”林榛直接将手机关了机，坐在椅子上保持原来的姿势，“继续画吧。”

　　尉迟衍重新画起来，他拿着画笔，想了很久也不知道怎么继续，抬头看着她。

　　“怎么了？”

　　尉迟衍一摊手，“完了，画不下去了，没有灵感……”

　　“……画个素描要什么灵感？”

　　“我找不到状态……”

　　林榛有些好笑，“你平时给那些姑娘画画，像这样，早赊得裤子都没得穿了。”

　　尉迟衍歪嘴笑笑，“你打断我，导致我没办法继续。”

　　“借口。”

　　两个人随便聊了两句，林榛看了一下时间，差不多到两点了，她起身伸了个懒腰，“该走了。”

　　“我送你。”

　　“不用，想好该怎么把剩下的画画完，这幅画我要扣钱的。”

　　“……这过分了吧。”尉迟衍有些无奈。

　　“画了一个小时就画出来一个球，我不罚你钱已经仁至义尽了。”

　　“什么球，这是你的脸。”

　　“我的脸这么肥？我的脸是尖的好吧？”

　　尉迟衍，“……没尖到哪儿去。”

　　林榛抬起脚就要踹，尉迟衍笑着躲开了。

　　林榛背上包走了，下了楼，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天又阴下来了，临州又要开始下雨。

　　一个人在楼下转了几圈，又一头栽进便利店买了包烟，她点燃靠在墙上吸了几口，最后走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她掐灭烟，坐上车，“去南站。”

　　在车站吸烟区，林榛蹲在墙边抽了半包烟，全身都是烟味。她站在洗手间，喷了点香水。
　　坐上车，林榛拿出手机，秦子昱又给她打电话，“上车了么？”

　　林榛没出声，挂了电话。

　　秦子昱还在坚持，她也在坚持，秦子昱是倔强，她是心灰意冷。

　　到底是什么原因驱使她去容城？林榛也不知道。可能是秦子昱过于坚持的态度打动了她，让她忍不住想去看看这对狗男女。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递给她一瓣橘子，“走得这么急，什么也没带，来吃点水果，去容城一千多公里呢。”林榛转过头去看尉迟衍，后者朝她眨眨眼睛，睫毛扑棱棱地闪。

　　“我现在在画一幅画，刚好也要去容城找点灵感。”尉迟衍伸了个懒腰，看着林榛，“顺便当个免费劳动力，负责拎包扛东西，林大美女一天给我两百块工钱可以么？”

　　林榛摇摇头。

　　“啊，这么抠，那我陪聊陪玩，林大美女不给我工钱赏口饭吃成么？”

　　林榛被尉迟衍的语气逗得“噗嗤”一笑。

　　尉迟衍拿了两瓶怡宝放在桌上，伸手帮林榛拧开，“看你平时不爱喝饮料奶茶，买了两瓶水，喝点吧，你看你嘴都起死皮了。”

　　林榛靠在椅背上笑了笑，白皙的脸上映上夕阳的余光，竟生出些许苍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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