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佳人

　　春日不愧是春日，可以将世界变得无比缤纷美丽。与秋季相反，春季带给人更多的是活力和欢乐而不是忧伤。
　　我坐在马车上浏览一片春景，回别院后又在屋子里的窗前欣赏满眼春风。
　　院子里的许多花都开了，许多景色都变了，从百无生气的萧条变成了欣欣向荣的繁盛。但是在这其中都有更迭的定律，没有永远长久不衰。
　　黄昏时刻，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夕阳西下了，归人还是不知处。想起容若，我就回忆起了他的笑，那笑颜就如梨花般纯净。
　　看着稀疏的梨花树，我不禁念道：“梨花落尽春又了，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
　　之前我还在梨园赏过梨花，如今已经接近花谢期，落日斜照，满眼的翠绿就像片片烟云。
　　“怎么想到宛陵先生的词了？”忽然，声音悄悄的落到了我耳边，我转头看去，迎上前来的人就是那如玉公子。
　　我一直站在窗前看前院，并没有发现容若，他应该是从后院进来的。
　　我假装生气道：“哼，我不是说过你走了就别回来了吗？为什么还要管我？”
　　容若伸出手臂圈住了我，喃喃说道：“日思夜念是你，朝思暮想也是你，做一场美梦，梦里还是你。”
　　“就知道哄我开心。”
　　容若说得那一句情话真的很暖，夕阳的光辉落在了他的侧边脸上，我不禁咧嘴一笑。
　　“女子笑不露齿。”
　　“我们那儿没这规矩。”
　　容若眉峰一低，问道：“你们那儿到底是哪儿？”
　　“是天涯海角，是海角天涯。”
　　“好，等我之后此去宫中职务，就陪你浪迹天涯。再之后，我们的儿女也陪你一起浪迹天涯。”
　　我笑道：“我不要儿女，我只要你一个人。”容若将我的脑袋按到了他的怀中，双手围上了我的腰。我忽然想起他的伤，从他怀中起身问道，“容若，你的伤现在如何了？”
　　“放心吧，伤口已经愈合了，不妨碍咱们晚上。”
　　“哼，不理你了。”
　　我离开了窗，嘟着嘴到了一边。容若匆忙过来拉住了我的胳膊，随后又把我拦腰抱起了。我顿时大惊，有不好的预感，而容若正要抬脚，敲门声响起了。
　　萍儿在外面说道：“小姐，晚膳好了。”
　　“嗯，知道了。”
　　容若放下我在我耳边悄声说道：“是不是你提前跟萍儿串通好的？”
　　“你坏。”
　　“在你面前，我想当一个好人也难了。”容若拉着我，开门后同我一起下了楼。
　　容若的伤很深，需要调理好长一段时间才行。晚上，我在床上揭开了他的纱布看，伤口虽然结痂了，但还是让人觉得惨不忍睹。
　　我舒缓了一口气，没再说话，默默地扯过被子入了被窝。
　　容若凑近说：“别担心了，我告了假，可以陪你一段日子。”他说着就把我翻了个身扯到了怀中捂着，“不准离我那么远。”
　　“我是怕不小心碰到了你的伤口。”我从容若怀中探出头来，又问道，“这次的差事怎么样？有没有发现香主是谁？”
　　“你那么关心他？”
　　“我知道他是谁才好给你报仇啊，他伤了你，便是与我为敌。所以，这笔账我记下，等之后你抓到了他，我一定饶不了他。”
　　“不用了。他伤了我，我也伤了他，彼此两不相欠。”
　　“那他……死了吗？”
　　“没有。”
　　其实，我真的很关心香主的死活，他活着的确是一大隐患。但是不知为何，我并不希望他死，而是希望他改邪归正。
　　一脑子的问题，我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后来的一段时间，因为我担心容若的，所以没有再去街上，而是在别院好好地照顾他。我在网上搜索吃什么对伤口愈合有帮助，所以每天就给容若做一些十全大补汤。
　　这天，容若和我一起睡到了日上三竿，若不是萍儿来敲门说有客人到我还会一直睡到中午。
　　容若先穿衣洗漱好出了屋子，我则是懒懒地起床，后又随意地用发钗挽住了头发。
　　楼下，萍儿正在沏茶，我接过茶盘出了屋子。
　　院中的亭子里，容若和那客人在谈论，偶然间，我听到了“汉槎”二字。这个客人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看起来有些书卷气，容貌很亲和。他见我端茶到了亭子，抬头望来，皱眉疑惑道：“容若，这不是……”
　　容若笑答道：“她不是。”
　　我知道他们说的是谁，出了谢静就不会是别人了。
　　这客人敛起了眉峰，“姑娘美若天仙，老夫看得眼花了。”
　　“我不是什么天仙，不过凡人一个。”我小心地将茶水递给他们，笑着说道。“顾先生是因为眼花，所以才将我错认成天仙的。”
　　“姑娘识得我？”
　　“落叶满天声似雨，关卿何事不成眠，天下谁人不知？顾先生也是京华三绝之一，林夕久仰了。”
　　容若也很惊讶我认识顾先生，其实我只是猜测的。顾先生与容若最交好，肯定也知道这个别院，他是一人骑马前来，则说明他很熟识路线。许久了，容若的其他朋友都未曾出现过，这次好友前来还提及了“汉槎”，那么这客人最有可能就是顾贞观。
　　“林夕？”顾先生问道。
　　容若即刻道：“自怜疏影断，寒林夕吹寒。”
　　我也坐了下来，“嗯，双木林，夕阳的夕。”
　　“哦，是这两个字。长林夕露下，一雁过秋天。美人隔烟渚，清梦落江船。”顾先生看着我笑道，“果真是如梦般的女子。容若，你艳福不浅呐！”
　　容若露出了得意的笑，没有答话，我接话道：“应该是我的艳福不浅才对。”
　　“林姑娘好一张巧嘴。”
　　“顾先生过奖了。”我见容若心事重重的样子，又说道，“顾先生这次来，是为了吴先生之事吧？”
　　“林姑娘怎么知道？”
　　“猜的。”
　　容若解释道：“华峰莫见怪，夕儿平日猜测，没有什么是她猜不准的。华峰放心，五年之约我记得，晚些时候我回府上再向阿玛提及。”
　　“那便好，我此次前来就为这事，让你费神了。”
　　我接话道：“吴先生是蒙受了冤屈，苍天一定会开眼的。应该要不了多久，吴先生就会被放还归京。”
　　顿时，顾先生大喜道：“借林姑娘的吉言，这样，我便安心多了。不过，这不多久是多久呢？林姑娘可知道？”
　　历史上的吴兆骞，是1681年从宁古塔被放还归京的，但是我的闯入会不会打破历史轨迹无法知晓了。我想了想说：“最迟不过明年。当年吴先生的案子是先皇帝定的，如今朝廷发生了巨变，当朝皇帝恐怕不太会为此翻案。之前，吴先生写的《长白山赋》，皇上为之动容，也许是因为被奸佞之人所害，吴先生因此没能回京。此路不通，另辟蹊径吧，明大人也许会有法子。”
　　容若说道：“华峰别担心，有仙人指路，汉槎一定会早日回来的。”说完，伸手过来揽住了我的腰，“林大仙，你说是吧？”
　　顾先生笑道：“容若所言极是。”
　　我伸手到容若后背轻轻掐了一下，面色如常说道：“二位别打趣我了，这些话要是真的让天上神仙听了去，指不定会笑成什么样子。”我见时候不早了，又说，“顾先生留下用午膳吧，我去准备一桌好菜。”
　　容若答道：“不必了，我和华峰要离开。”
　　“嗯，那我就不留你们了。”我走出了亭子，想起也正好有事，所以又回头对容若说道，“我也有事去街上，要不咱们一起坐马车吧？”
　　顾先生答道：“我骑马来此的，你们俩乘马车好了。”
　　容若点了点头，走下亭子拉上我出了别院。
　　后来，我先在花间阁下了马车。因为下一笔的生意，所以先去了布庄转悠了一圈。可是偏偏那么不巧，我遇见了容若的续弦。她一见我，就冷笑说道：“想不到你还挺能耐，顺天府尹两次都栽在了你手上。”
　　我也冷笑回答道：“这次我活着出来，没有如你所愿，让你失望了。”
　　“你——”这女人跟常宁福晋一个货色，准备伸手打我，旁边一个女子将她制止了，这女子好像是谢静口中的“素琴姐姐”。只是这个素琴，几月不见，好像变胖了不少。
　　我怒目而视，瞪了过去，“你打一下试试？我看你也是有心无胆。”
　　“你以为我不敢吗？”
　　“这次的案子，我好心放你一马，没想到你竟然是个无情无义之人，竟然要恩将仇报。今日，只要你敢打我，我就敢保证你回到明府后一定会收到一纸休书，不如咱们打个赌？”
　　素琴劝解道：“大奶奶和林姑娘没什么仇怨，何必大动干戈呢？伤了和气不好。”
　　旁边丫鬟准备出头说话，素琴却把她拉住了。
　　我又说道：“不赌的话，那我就不多陪你们了。”我走了两步对老板说，“老板，你这儿的场子我全包了，待会儿我还要跟你谈大生意，麻烦把闲杂人等帮我清理出去。”说完，扯下了发间的一根金簪放到了柜台。
　　没等老板行动，她们就离开了。
　　这边老板还是一副笑模样，问道：“不知林姑娘要跟咱们谈什么生意？”
　　“你们是布庄，我们还能谈什么生意？”我又看了看挂着的，摆放着的不料，皱了皱眉说，“有没有什么新式料子？”
　　“这些都是新料子。”老板娘在一旁解释道，“那边还有一些新衣，前几日裁缝才做出来的。”
　　我走去捡了几件衣裳摸了摸，“不是丝绸。”
　　“林姑娘喜欢丝绸？咱们有啊，那些。”老板娘指了指另一边墙上，“那些都是上好的蚕丝布。”
　　“做生意嘛，当然不能光顾着自己喜欢，要让客人喜欢才是要紧事。这不久后，夏天就要来了，丝绸穿上凉快。你们这儿裁缝多吗？”
　　“咱们店小，裁缝不多，就三五个。”
　　“三五个，那也够了。这样吧，你们帮我选一些夏天穿上凉快的布匹，之后我给你们画稿，让你们店子里的裁缝帮我做一批衣裳。”
　　老板不解道：“之后衣裳制成，需要咱们小店帮林姑娘卖吗？”
　　“这倒不必，你们只管做就好了。画稿……”我想了想说，“等过几日吧，我回去仔细斟酌，画好后再给你们送过来。”
　　“好，好。林姑娘，那这些布匹的颜色，是各式各样都要吗？”
　　“艳的、素的都来点儿，我也不知道客人们喜欢什么样式。先卖卖再说，哪种卖得好之后就多做哪种。”我放下了手中的布料，告辞道，“那就暂定这样，我先走了。”
　　“林姑娘慢走。”
　　我走了两步，又回头说：“我差点儿忘了，定金的事……”说着又从发间扯下了一支金簪。
　　老板娘笑道：“不必了，不必了。林姑娘能赏光跟咱们谈生意已经是咱们店子的福气了。”
　　“该如何就如何，有规矩还是按照规矩办事。”我把金簪子放到了柜台上就离开了。
　　我步行准备走去黄府，可是走到风味轩却停下了脚步。风味轩的门是紧闭的，二楼的窗也是紧闭的，许久不见，这店子却成了如此模样。也不知杜元嵩现在如何，细细想来，那次跟他闹翻确实是我太心狠了。可是，我要是不那么做，以后心灵受重创的就会是容若，说来我那样做却又是没错的。
　　终于，我还是扭头没有再看风味轩了。过去的人就像是逝去的水，留不得也无法留。
　　“林老板？真是赶巧了！”
　　我转头过去，这人正好是黄尚。“赶巧赶巧，我正要去找黄老板呢！”
　　“香醉苑的事？”
　　“嗯。只是，我这边衣裳还没有做出来。我是这样想的，要不你直接在新阳街开一间楼如何？”
　　“新阳街？”黄尚诧异笑道，“开妓院？”
　　“呃，不是不是，卖衣服。”
　　“哦……”黄尚想了想，却又不解道，“买衣服跟香醉苑是同一桩生意？”
　　“嗯。你先在新阳街开楼便是了，之后我这边衣裳弄好了再找你商量接下来怎么做。”我自信地笑了笑，“等这一笔生意成了，我也就会隐退江湖了。”
　　“林老板银子赚够了，当然也就不必再忙活了。不过我在想，纳兰公子手头那么多生意，难道赚的银子还不够你花？”
　　“我是我，他是他，咱们各成一家。好了，我就不在此打扰了，想必你也还有要事。”
　　黄尚随即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嗯，确实也是要事。那我就恭候林老板的好消息了，告辞。”
　　我点了点头，黄尚匆匆转身走去了，那方向是香醉苑，他应该是要去找柳香白。我也回头走去了，一心想着柳香白这人，貌美不说，竟也不是像别的女子那样小气，而且还会一身好武功。这样的美人真是难得，我要是男子，也会喜欢柳香白的。
　　后来，我去了花间阁，进里院的时候还是没有听到两只聪明的声音。莫非香主真的是朗画师？按照容若的意思，香主应该是受了很重的伤，所以朗画师没有再花间阁的原因是去养伤了？
　　之前两次，朗画师站在楼上竟然轻轻松松地就用颜料和画笔帮我解了围，而且那次我出城他还三两下打趴了守城门的官兵，所以他的功夫应该是很高的，所以他是香主的嫌疑很大。
　　那么他对皇室的仇怨会否是因为他的心上人已经死了？因为我们曾经去梨园的时候他说过“她在心里，无需相约”，这么久以来我都不知道朗画师喜欢的女子是谁，所以唯一可以解释的答案就是她已经死了。又或者，他喜欢的女子成了皇妃？这倒是也有可能，之前他还画过皇上的妃子。
　　假如朗画师真的是香主，他在日月帮就是假装说的心里只有我一人，而他的目的是利用我排除异己，而后独揽大权。
　　这样想来，我的解释好像还有点儿道理。朗画师平日沉默寡言，性格倒是很像香主，话不多说直截了当，也就是俗话说的人狠话不多。
　　不过我不明白的是，为何他三番两次救我？难道他另有目的？想利用我？我想着想着就脑子就乱了。
　　这后半日，我一直在想香主，一想就想到了晚上。
　　容若回来后，似高兴，似难过，那神情的深意，我不想去猜，也不敢去猜。我只对他说道：“别担心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屋子里异常安静，我和容若睡在床上，什么话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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