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佳人

　　第二天醒来，我总觉得昨夜容若在我耳边说了什么，可是再怎么都回想不起来。
　　这天是元宵节，不过我起来的时候已过了午膳时间。
　　我下楼去了膳房，小福跑来关切道：“林姑娘要吃什么，奴才差人做就是了。”
　　“不用，我自己来吧。你帮我买一些核桃、花生、芝麻一类的，我做一些汤圆晚上吃。”
　　“是，奴才这就去。”
　　我找了一些糯米出来拿到磨子去磨成粉，小福拿回来汤圆馅料后，我又用石舂捣碎馅料，这样忙活下来也就一个多时辰过去了。
　　后来，我去厨房和糯米团子包汤圆。中途，杜元嵩到了膳房，看见我后就露出了温柔的笑。“妹妹真是贤淑。”
　　“你快找个美娇娘，以后就她来为你洗手做羹汤了。”
　　“她没有你美，她做的羹汤也没有你做的羹汤好喝。”
　　“你再说笑，我就不理你了！”
　　“我没说笑。真真，我想的是以后我们兄妹俩在一起就好了，何必再牵扯进其他人？”
　　我放下了手中的糯米团子，奇怪道：“为什么？现在你已经找到我了，难道你要一个人孤老一生吗？”
　　“后背的胎记，你昨晚看了？”
　　我沉默了片刻，说道：“就当我是你妹妹吧。”
　　杜元嵩走得更近了，伸手将我的长发拨到了耳后。“真真，你会嫁给纳兰吗？”
　　“为什么问这个？”
　　“随便问问。”
　　“纳兰是明大人疼爱的儿子，那样的豪门贵府我自然是嫁不进去的，但是我依然能够跟他相守在一起。这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好呢？”我坦然说道，仔细地捏着手里的糯米团子。
　　“你这样好，为什么一定非他不可？”
　　“你不喜欢他吗？”
　　“没有没有。”杜元嵩敛了敛神情，笑道，“我只是觉得你竟然对自己的名分毫不在意。若是别的女子，定然不会跟你一样。”
　　杜元嵩这最后一句话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也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所以问道：“你知道京城谢府的静儿吗，据说她跟我长得一样，那她会不会是你妹妹？之前我都没有想起这事。”
　　“查过了，她从小就在谢府，自然不会是我妹妹。”
　　“那我和她为什么会长得一样，你查得到吗？”
　　“我问过当年给谢夫人接生的产婆，产婆说谢夫人当时只生了一个女儿，所以你和她没有什么关系。或许……你们只是长得很像很像而已，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我就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跟她那么像。”
　　我内心真的很好奇，我是从另一个世界过来的，而谢静却是这个世界真实存在的。这两个世界间隔了三百多年，为何我与她会长得如此相像？脑海中的想法，我只敢想却无法跟杜元嵩说，毕竟穿越这件事我自己都是难以相信的。穿越，怎么可能会有穿越呢？
　　我摇了摇脑袋，继续手中的活儿。“元嵩，你不成婚，究竟是为什么？”
　　“万千女子，都比不过我妹妹好。”
　　“傻子！你不娶妻生子，杜家岂不是断了香火？”
　　“杜家还有你，不会断香火的。”
　　“看来你现在不仅是疯，而且还真的傻。”
　　杜元嵩笑呵呵地，洗手过来也跟我一起包汤圆。“真真，我这个傻哥哥，你喜欢吗？”
　　“不喜欢。”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有个傻哥哥。”
　　对于我的问题，杜元嵩还是搪塞而过。至于他为什么不想娶妻，我也猜不透。
　　“真真？你看我发什么神？”
　　“没……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为何不想成婚，从小到大你就没有喜欢过什么女孩子吗？”
　　“喜欢过。”
　　“谁啊？”
　　“你。”
　　“你烦！我问的是正经事！你又把我扯进来？”我生气地说道，将糯米团子拍在了案板上。
　　“我说的是实话啊。”
　　“杜元嵩，我们是兄妹！”
　　“我知道啊，亲兄妹也是可以喜欢的，只是亲人之间的喜欢，不是爱人之间的喜欢，我知道。”杜元嵩露出了笑脸，将我刚刚拍扁的那个糯米团子拿起来放在了我手心。“别生气了，我真的除了你就没有再喜欢过别的女子了。”
　　“那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不成婚？”
　　“真没想过。过去的十几年，我一直想办法找你，所以其它的事，我也没有什么打算。”
　　“可是你现在已经找到我了，你就应该为你的将来做打算啊，我们都会有自己的家，我们不可能永远在一起的。”
　　杜元嵩搓着手里的糯米团子，良久才说：“会在一起。”
　　后来，我也不再问了。
　　过去的十几年，我不在这个世界，而来到这个世界后，我什么都忘了。就算我的真身是这个世界的，在我的梦里也从没有出现过曾经的影子。所以，我并不知晓自己拥有过什么，或者失去过什么，也无法猜想杜元嵩为了找我到底经历过什么。
　　晚上，我煮了一大锅汤圆，让萍儿端了一碗汤圆给了朗画师。后来剩下的汤圆，我们风味轩的人就分享了，只是容若没有来找我。
　　我和杜元嵩坐在桌上，忽然杜元嵩开口说道：“你在想他。”
　　“快吃你的汤圆吧。”
　　“烫，先等等。”
　　“我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你给我讲讲吧。”
　　杜元嵩沉思了几秒，敛起了微笑的神色，我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回忆的感觉。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小时候的你体弱多病，爹娘就找了很多大夫给你治病，后来你的病终于好了。从那以后，爹娘更加爱你了，每次你哭，爹都会打我，说我欺负你。看见我被打，你就会发笑，所以你就不哭了。再后来，你长大了些，但还是个爱哭鬼，总和我争抢，所以我又时常挨爹的打。你六岁的时候，也就是我十岁，那天我们从街上回去，可爹娘已经去了。”
　　“为什么？是被人害的对吗？”
　　“不知道，应该是吧。”
　　这个时候，我看见了杜元嵩眼里的愤恨，他把目光挪走了，不再看我。我低头盯着碗里的汤圆，猛然眼泪落到了手背上。
　　“凶手找到了吗？”
　　杜元嵩没有答话，放下了调羹，替我抹去了我脸上的泪。“别哭，已经过去了。”
　　“没有找到吗？”
　　“别哭了，你先吃汤圆，待会我带你去看灯会。”
　　“好。”我吸了吸鼻子，缓和心境后吃了两个汤圆。“那后来，我们怎么走丢了？”
　　“后来我们流落无依，我就带着你翻山越岭投靠了我们唯一的远房亲戚，也就是我们的小姑。小姑有个女儿，比你小几岁，也跟你一样爱争抢东西。当时我在街上给你买了一个竹蜻蜓回去，小表妹却让我送给她，因为我们都住在小姑家，所以我觉得应该礼让这个小表妹。可是你也喜欢那个竹蜻蜓，我又没钱再买一个，你和她就争吵起来了。那一次，我凶了你，把竹蜻蜓给了小表妹。可是你说我不喜欢你了，我喜欢的是小表妹，你还说你讨厌我，再也不理我了，所以你就生气地跑走了。当时天黑，我没有追上你，此后再加上人生地不熟，我也就再没找到你了。”
　　不知不觉地，我又是泪流满面。杜元嵩将我拉到了怀里，柔声说道：“对不起，这些年让你受苦了。真真，我不喜欢表妹，因为她只是表妹，而你是我亲妹妹。幸好最后我找到你了，不然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我喉咙有些疼，一时说不出话来。
　　杜元嵩继续道：“因为小时候的穷苦，所以我买不了什么好东西送你。长大后，我就学了经商，希望找到你之后能有好多好多的银子给你买你喜欢的竹蜻蜓。”
　　“别说了……别说了……我疼……”
　　杜元嵩不再说话，掏出手帕给我擦眼泪。
　　忽然，容若撩开了帘子出现在了眼前，他推开了杜元嵩。“杜元嵩你放开她！”
　　“容若，你听我解释！”我拉住了容若的手臂，挡在了他和杜元嵩的中间，很担心他因为我大打出手。“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和杜元嵩只是兄妹！”
　　“你和他不是兄妹！”容若拉开了我，看着杜元嵩说道，“杜元嵩我警告你，别再打林夕的主意，她是我的妻！”
　　“她是我妹妹！长兄如父，我有理由让她不嫁给你！”
　　“那你尽管来试。”容若恨了杜元嵩一眼，拉起离开了里间。他怒气冲冲地走着，捏着我的手生疼生疼。
　　“容若，你捏疼我了。”
　　容若这才反应过来，立即松开了我的手。“他不是你哥哥。”
　　“为什么？”
　　“你信我还是信他？”
　　“我……可他说的全都没错。他知道我的喜好，也知道我背后有个胎记。所以……”
　　“我说你不是他妹妹你就不是。”
　　“为什么？总要有个理由不是吗？”
　　容若转身过来，皱眉看着我，我从来都不曾见过他这番模样。“你还是不信我？”
　　“我没说不信你，我……只是不知为什么你这样说。”我拉上了容若的手，“就算我和他不是兄妹，你也不用对他那么凶的，我跟他真的没什么，他也不会害我。”
　　“你跟我回去，从今往后你就在别院住，不准再到街上来了，也不准你做生意。”
　　“为什么？纳兰容若，你怎么了？为什么你那么敌视杜元嵩，他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那么恨他？难道就因为我跟他亲近？”
　　“就算他是你哥哥，难道你认为你应该和他那么亲近吗？林夕，他不是你哥哥！”容若大声道，他之前是不会这样和我说话的。
　　“不是就不是，你干嘛凶我！你不告诉我原因，又无缘无故限制我的自由，我怎么知道你心里想的？我看你就是无理取闹！”
　　“你就那么在意他？”
　　“你都能在意静儿，我为什么不能在意杜元嵩？”我甩开了容若的手，生气道，“你都能抱静儿上马车，我什么不能和杜元嵩亲近？静儿是你的表妹你都能那么对她，你还有理由说我吗？你要是觉得我烦了就去找她，反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肯定对你言听计从！”
　　“我何时觉得你烦了？”
　　“放开我。”
　　“你心里是不是还向着杜元嵩？”
　　“我不想说话，你去找你的静儿吧。”我撇开了容若的手，大步向前走去了。走了几步，我回头看他，他也大步朝反方向离开了。
　　一会儿后，萍儿跟了过来，安慰道：“小姐，公子肯定是非常在意您才不让您和杜公子来往的，所以小姐就别生气了。”
　　“你回去吧，我一个人走走。”
　　“可是街上人多，小姐独自一人会有危险的。”
　　“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没有没有，奴婢遵命。”
　　我抹了一把眼泪，抬头望了望天空。
　　繁华的街道，靓丽的街灯，片片幽香冷处浓。有情侣手牵手，看花花绿绿，看红红火火，团圆之夜万家欢喜，而我却是一个落魄人。
　　湖畔是被闪亮的光芒所包围，水波粼粼，如颤动的玉液琼浆。街上数情侣最多，仿佛这月夜就是为此量身定制的。良辰美景，佳人相看不厌，乃终生最妙的时光。
　　我看到了糖葫芦，走去选好之后，才发现没有银两，于是不得不转身离去。我走了一会儿，竟瞥见容若正与另一女子在交谈。那女子带着面纱拉着容若的手臂在向他说什么，她应该是谢静。容若有才有貌，定不缺少红颜知己，管她是不是静儿，反正他的倾慕者必是多如群星。
　　我穿过人海，再也望不见容若时，就停下来到了水落亭里。我望着湖上的石桥，想起了那个凄清的夜晚，我在石桥的阶梯上哭得惨不忍睹，今昔对比，光阴已是天壤之别。
　　两串糖葫芦把我的视线引到了近处，我知道是容若来哄我，就随口说道：“你来了？”当我转身准备站起时，却发现不是他。“叶公子，你怎么来了？”我带着疑惑的笑容，不知该说什么好，也许是歉意，也许是尴尬。
　　“看你一个人在这，是有什么不高兴？”
　　“没，没。看见你来，我当然高兴了。”我笑了笑，接下了他的糖葫芦后就瞥见了石桥上的容若。我向他看去，他正好也看见了我。当我再转回来时，叶公子已经不见了。
　　容若朝水落亭走来，将他的糖葫芦给我，但发现我手上也捏着有了。“方才我见你站在那里想买，但你走了。”
　　我不想告诉他刚刚和谁遇见过，所以我说：“我到别处买去了。你不是和静聊得正欢谈嘛，为何还来找我？。”
　　“你别生气，表妹知道我每年上元节的这个时候都会来这里。我原本想带你来的，可是之前偏偏和你吵闹了，所以……”
　　“所以你来这里，正好等她对吗？”我的醋意收敛不住，生气地走了。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林夕，你听我说。”容若很委屈的样子，想极力向我解释。
　　“我回去了，你陪她逛吧。”
　　我再没有多说，丢下容若离开了。我朝人群中走去，想独自静静。明明是心痛，还要说出那样的话让自己更痛，我又抬头望了望天空，努力不让泪水落下来。
　　这时，我听到了前方一阵骚乱。
　　“你还我银子，别跑！”一歹徒冲过来，他身后有一妇女紧追不舍。我正好挡住了他的视线，被他向外撞倒在了地上。
　　那妇女没有再追，将我扶了起来说道：“姑娘你没事吧？”
　　“没有，没有。”
　　我听有后方打斗的声音，就跑了过去，是容若正与那歹徒较量。
　　“容若！”我很担心容若受伤，但很快歹徒就被他用手臂勒住了脖子。我正想过去将歹徒手里的钱袋取下还给失主，没料想他将袖口里藏的刀飞速地射向了我。
　　旁边的人吓得惊叫，我顿时呆住。
　　就眨眼之际，容若飞身扑了过来将我护住了，我只听“呲”地作响，那刀戳在了他的背上。
　　容若看着我笑道:“幸好是我。”
　　刺痛的声音仿佛穿透了我的脏腑，瞬间血流成河。
　　我把容若立即扶到了花间阁，老板见此情景迅速差小厮找大夫去了。
　　很快，大夫来了，迅速地给容若包扎上药。大夫走后，我就更加地痛哭流涕。
　　“都怪我，都怪我......容若，你快点醒来好吗，以后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容若静静地侧躺在床上，我一看泪水更是倾泻而下如泉如瀑。“我是信你的，只是你明白，我太爱你了，所以不能接受你与别的女子在一起。容若，我是爱你的......”我哭得再也说不出话来，剩余的力气只能使我发出呜咽声。
　　我难过至极，哭累后就趴在床边睡着了......
　　后来我从梦中哭醒了，而自己已经躺在了容若怀里。
　　“容若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还担心你会离我而去。”
　　“不过是想吓唬吓唬你。”容若以一种淡然的语气对我说道。我推开他，准备下床。“别走，林夕。”不料他又将我拉到了怀中，“我可是听到你说再也不会惹我生气了，休要抵赖。”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你倒好，反过来吓我。”说来我就是气，忽然又难过起来。
　　“是我的错，不该骗你。”容若说得很轻，那声音温柔地在安静的房间里散播开来，我心里的怨气也就消失了。容若扯了扯被角将我裹紧了，“睡吧……”
　　我乖乖地闭上了眼睛，靠近了容若的怀抱，轻轻地拥上他的腰，渐渐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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