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斋戒
我从梦里醒来的时候,感觉到了容若的热。我摸了摸他的额头,顿时心头一阵凉。原来,那个大夫从明府出来,生病的人就是容若啊……
我轻轻地下床,开门对萍儿说:“萍儿,你去膳房烧热水。”
“是,奴婢马上去。”
我回到了床边,拉起容若的手默默看着他。
我自言自语地说:“你怎么又病了?前次浑身发冷,这次浑身发热。”
后来,萍儿端来了热水,我用热帕子给容若敷在容若的额头上,可是没什么效果。我焦急地试着喊容若,可他没有回答,应该是昏迷了。
“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生病的?”我看了看立在旁边的萍儿,她皱着眉,低着头。“萍儿,你去拿点儿酒来。”
“是。”
酒拿来后,我给容若额头,脖子,胸口都抹了一些酒降温,但最终还是无济于事。
夜过半,我手足无措。抬眼看了看萍儿,说道:“你去歇着吧,我照顾就是。”
萍儿没有答话,我见她红了鼻头。
我又说:“萍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是不是?”
萍儿赶紧跪了下来,但还是低着头不说话。
我生气道:“如果你不说,以后就别跟着我了!我也不需要你这样欺骗主子的仆人!”
“公子的病是因为小姐。”萍儿抬头看着我,眼角溢出了泪。“上次小姐从外面回来病了,也是发热,所以……所以公子就脱掉衣服去外边雪地里站了半夜,后来再与小姐睡在一起。天快亮的时候,小姐的病就好了,但是公子踉踉跄跄地出了屋,吩咐奴婢说不准将此事告诉给小姐。奴婢也是迫不得已,还请小姐不要赶奴婢离开……”
我抹了抹自己的眼泪,站起来说:“我去桃源寺求药,如果求到了我会差人送过来,你先在这好好照顾他。如果我没有回来,你就说我有事出去了,别告诉他我在桃源寺。”
我披上一件斗篷就离开了花间阁,这时的街上很冷清,月光照在雪地上惨白惨白的。
桃源寺的桃花随风而落,随风而舞,前院香炉里的香升起了缕缕轻烟。我快步走去了净空大师的禅房,进门就看见了他在等我。
“老僧没有药。”净空大师目光冷淡,“施主的债,当是施主自己来还,施主的劫,也当是施主自己来渡。”
“他现在昏迷不醒,所以,我该何去何从?没有药,又怎么救他?”
“施主是聪明人,一定会想明白的。”净空大师起身道,“老僧先歇着了,施主请自便。”
我眼睁睁地看着大师消失在视野里,但站在地上却无能为力。我反复想着大师的那句话“施主的债,当是施主自己来还,施主的劫,也当是施主自己来渡”。之前我在客房,远山拿给我的馒头里也是债、劫两个字。债、劫,债、劫,我转身走出了禅房,看见了月光下冰冷无情的桃花。
债劫,斋戒。忽然,我恍然大悟。
旁边走来一个沙弥,还是远山。他说:“施主,客房已经备好了。”
“好,谢谢。”
原来,净空大师的意思就是斋戒啊……
这夜我在客房没有睡着,而是站在窗前看了一夜的桃花。
第二天清早,远山拿来了一身素衣给我。我换好衣裳后去找了净空大师,他正在桃花林里的亭子里喝茶。见我来后,净空大师没有独特的神色,终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施主确实是聪明人。”
“大师,这斋戒我得在桃源寺待多久?”
“且凭天意。”
我坐到了石凳子上,拧眉看着净空大师。“天意?天意如果让我等到老,我岂不是一辈子要待在桃源寺了?那我又跟尼姑有何区别?”
“老僧说过施主与老僧没有师徒缘分,所以施主不会走到遁入空门的地步。”净空大师看着飘在空中的茶烟说,“施主该去抄经书了。”
净空大师的淡漠让人很气,但是他的高深又让人非常敬仰。一句“且凭天意”就让我不得不看天意,天意不来,我只有乖乖地待在桃源寺。
远山拿来了几本经书,里面的很多字我不认识,但我还是一笔一划地抄。不管是抄经念经,我心里想的人就只有容若,也不知他现在的病如何了。
大年初一到大年初七,这段时间本来是最快乐的,可我却是无法言说的寂寥孤清。经书为伴,相依为命……
初八,我准备去亭子里找净空大师问个事,不过走在桃林的时候听见了他和另一人在说话。
“施主身有要事又佳人无数,怎么还有多余的心思?”净空大师的话语里带着笑意。
“弱水三千,也不及她一人。”这声音,好像是叶公子的。
净空大师又说:“没想到施主也是个痴人,一张画罢了,竟也惹上了纠葛。到底是红尘多纷扰,迷乱人心啊……”
“大师,我和她究竟有没有缘分呢?”
叶公子跑来桃源寺算命干什么?莫非看上了哪家的姑娘?我走近了几步,躲到了一颗树下偷听。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缘分早已注定,恕老僧无可奉告。”
此后没有声音,我听见了净空大师走来的脚步,所以我赶紧往旁边躲了躲。净空大师走后,我偷偷瞟了一眼亭子,那人确实是叶公子。
我悄悄地走出了桃林,叶公子还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我打趣道:“看不出来叶公子是个有福之人啊,佳人无数?”
叶公子回神过来,笑了。“你怎么在这儿?”他疑惑地看着我的打扮,皱了皱眉。
“呃……我来斋戒的。”
“斋戒?”
我走上了亭子,“是啊。我在佛祖那儿欠了债,早还晚还都要还,所以我就来斋戒了。”
“什么债?”
“叶公子果然是心里装了美人,头脑就不灵光了。”
“哦……”叶公子浅浅一笑,“我知道了。”
我的目光停在他扬起的嘴角上,不过他忽然朝我靠近了半步,朝我的头发伸手过来。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自己抬手拈下了头上的落花。我一笑,松手将落花放开,而他却将落花抓在了手里。
我想起了叶公子家里美人无数,不禁猜测他平日与那些美人的相处,原来不曾知道他竟是那样风情之人,于是我的笑容加深了,说道:“我刚刚听到你和净空大师的对话了。弱水三千,所以我祝福你和她终成眷属。”我又仰头看了看天色,“我还有事找净空大师,就不陪你多聊了。再见。”
我告别了叶公子,远远地,他在亭子里嘟囔了一句“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净空大师的这句话,好像也是给我说的。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如果当初我和容若没有遇上,这些感情终究会是空无。可是遇上了,我又别无他法,情是缘,也是债,或许更是劫吧?
我到了净空大师的禅房,这时他正闭眼念叨着什么,手里转动着佛珠。
“那些不是妖花,施主想用便用吧。”
“好,谢谢大师,我去捡落花。”
这个净空大师真的能够猜到我心里所想,我正想问能不能用用桃源寺的妖花,结果还没有问出口,大师就回答了。
我兴高采烈地跑回了客房,拿了木盆去桃林里捡落花。远山走来问道:“林施主,需要贫僧帮忙吗?”
“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可以的。”我抬头笑道,不过远山没有离开,还是蹲下来和我一起捡落花。“远山,你跟着大师多少年了?”
“不久。”
“哦……那……平日,大师会不会教你们法术啊?就是可以知道别人心里想的是什么的那种法术。你们既然是大师的弟子,大师应该多少会传授给你们一些吧?”
远山正经道:“师父没有教我们。”
“那……大师有没有提及过以后会教你们?”
“不曾。”
“好吧……”
远山好奇道:“林施主想学?”
我淡然一笑,说:“想学是想学,但是大师不会教的。”
后来我们不再说话了,捡了一盆落花。
我感激道:“谢谢啊远山,你快去忙活吧,耽搁你了。”
“林施主是要沐浴吗?贫僧帮你打水过来。”远山很热情,但是我觉得有些尴尬,毕竟他是一个和尚,而我又是一个女子。
我婉拒道:“不必不必,我自己一个人也是可以的,之前都是我自己来的。”
“施主一人挑水多有不便,施主先回房吧,贫僧待会儿帮忙打水过来。”
我尴尬地笑着,答应不是,拒绝也不是,只好看着远山匆匆离开的背影。我把一盆桃花拿回了房间等了一会儿,远山就担了两桶热水去了屏风后的浴间,后再拎了一桶冷水过来。
浴间是哗哗的水声,扰乱了我的思绪。
我走过去说道:“远山,这次谢谢你啊。”
远山低垂着目光,并没有看我,说道:“施主不必客气,若还有什么需要贫僧帮忙的,只管去前院找贫僧便是了。”他说完,恭敬有礼地关上房门离开了。
我端着一盆桃花,走去屏风里将桃花倒进浴桶。桃花香是淡淡的,但是却醉人,我脱了衣裳,没入浴桶。
我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待水温冷却,静静地等到了天黑。
这都是第八日了,到底多久才会离开桃源寺呢,天意又到底用如何法子让我离开的呢?
这时,也不知是风吹还是人推,我听见了门的响动。
“远山,是你吗?”
没有人应。
我赶紧扯过旁边的浴巾裹在身上,走出了屏风。可是忽然,床头的灯灭了。月光从外面照进来,我紧了紧浴巾,上了床。
我入了被窝,分明感觉到了旁边有人,“远山?”
这人迅速凑近吻我,我心里突然一紧,一时都忘记了挣脱。可是正要用拳脚相加的时候,这人开口了:“你那么想他?”
我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人是容若。我拿开了他的手放在我的脸上,“我……身上的桃花香太重,闻不出你的兰香。你的病好了吗?”
“明日天亮,我带你离开。”
我想都没想,直接否决:“不要。”
“为什么?难道你真要吃斋念佛?”
“我是来斋戒的,不能说走就走,还是等等吧。”
“要等多久?”
“净空大师说且凭天意。所以……我也不知道我会多久离开。”
容若不答话了,俯身过来又吻了我的唇。我赶紧推开了他,心脏扑咚扑咚地跳个不停。“我……我在斋戒,你不能……”
“不能什么?”
“你无耻!”
容若又不答话了,伸手解了我裹在身上的浴巾,我立即抓住了他的手,解释道:“容若,我,我真的不能……我……”
“你怎么了?”
“我要戒色!你明知故问!”我裹紧了浴巾,脸上一阵阵的灼痛。
容若将我搂进了怀里,温柔道:“好,我等你。”
“如果天意让我斋戒一辈子,你还会等我吗?”
“这还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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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出自司马光的《西江月》: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
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