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佳人

　　傍晚又来了雨，我走到外面的院子里笑了，雨丝飘在脸上凉凉的。只不过我又转而一想：到这世界许久了，他的什么音信都没有，会不会全是一场空了？
　　“怎么站在雨里？”程兄走了过来，将伞撑在了我的头顶上空。
　　“雨是思念的味道，我在想人……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上一面。”我侧眼一看他注视着湿漉漉的庭院，脸上泛起了伤愁。是我引他不开心的，那我就引他开心吧。反正他长得俊美，那我就夸夸他。“院中有佳人兮，执伞而立，渺渺如烟雨兮，若即若离。”
　　“伞下藏尤物兮，亭亭玉立，见雨思佳人兮，不即不离。”程兄立刻答道，似乎都没有怎么思考就脱口而出了。
　　“程兄真是才思敏捷。”
　　见他一笑，我就回屋了。
　　雨还越下越大，像石砾似的往下落，还带着呼啸的风。房间很静，只有屋外有声响，这小房间没有窗，所以那帘子也不动。寂静的夜晚往往是为思绪准备的，人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许多事。自然，我就回想原来我生活的世界，来回踱步，愈想愈糊涂，不明白错在何处。
　　我掏出了怀中程兄给的方帕，又想起了他带我去密道，他拉着我，对我那么真。还想起了他和我睡在一张床上……
　　脑海里一直重复着刚刚我们说笑的两句话。我说的“佳人”和他说的“佳人”到底会有什么不同呢？我说的是佳人如烟雨若即若离，他指的是尤物思佳人不即不离，他话里有话究竟藏的是什么意思？是他喜欢我还是我喜欢他？越想越混乱。难不成我当真喜欢他了？不行，我得扼制住我的心，我要把爱留给容若。就算我不能遇着他，我也不能再喜欢其他人了。
　　我静下心来，拿起书架上的书看，偶尔习字，因为我毫无睡意。后来我在翻找中寻得一幅字“当时只道是寻常”。我幡然醒悟，那是一个线索，他们肯定认识纳兰。
　　这一夜，心里想的全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梦里也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次日，我睁开眼后就看见了桌上的一套新衣。至于是谁送来的那新衣，我不用猜也知道了。程兄那样的男子应该很讨人爱吧，儒雅风度，满身都散发着书墨香。
　　院子里还有昨夜未干的雨水，树叶七零八落的卧在地上，院里的花也被风雨弄得凌乱不堪。
　　天气正好，适合外出，我就到屋前屋后转悠转悠。不久觉着肚子饿，就回屋东翻西找看看有什么吃的。没有，那只好再次自己做了。
　　幸而有手艺，做饭难不住我。不过，第一步我就碰到了大难题，生火。古时候的人都是怎么生火的？我用手机搜索了一些法子，弄了大半天才见星星火花。一心想着要是箱子在就好了，里面有打火机和火柴......生火完毕，然后再掺水烧开、接着洗菜、切菜......
　　不久他们回来了，带了饭菜，我欲哭无泪。
　　程兄道：“你手臂上的伤未大好，不宜乱动，先去歇着吧。”他说着，就把烧饭的活儿接过去了。
　　“已经好了。”我捞起袖子，“这伤好得很快，我也纳闷儿。”
　　曹兄笑道：“姑娘家是不能这么随意露出手臂给人看的。”
　　我尴尬道：“我是公子哥，哪是姑娘家？何况，我们三还喝了结义酒，所以我们之间就没必要讲究那些虚礼了。我肚子饿了，咱们吃饭吧！”
　　吃饭的时候，我如狼似虎地吞咽，丝毫没有顾及形象，也似乎忘记了自己是女子。我真觉得很饿，感觉胃已经瘪了，因此大快朵颐。他们不言不语，呆呆地看着我。
　　“好，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曹兄疑惑地看着我，“吃个饭就大汗淋漓啊。”
　　程兄从对面递来手帕，我接过手帕时注意到了他的手。“程兄，你手上怎么了？”
　　“无碍，方才烧火不小心烫着了。”
　　我见他手上被烧伤的痕迹心生怜悯，为了避免多想我转移了注意力。“上回，你们没有如实回答我问题，所以不算。这次，我重新再问一个吧。”
　　曹兄笑道：“你一天问题还真多。”
　　而程兄却一脸正经：“上次就是如实回答，不过你多问一个问题也不打紧。”
　　“……你们知道纳兰容若吗？我……找他有事儿。”我放低声音，悄悄地说道。
　　“嘿，他呀？满京城的人都认识，就你不认识。”曹兄看了看程兄，又看了看我笑道，“他一表人才，文武双全。这会儿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呢。”
　　“我知道，我这不从外地来嘛，又不是京城人。”我低下头去，红了脸。
　　“也不一定在逍遥，说不准正与三两好友闲谈。”程兄看着我，“怎么？你还关心他？”
　　“没有没有，我……我就随便问问。”我涨红了脸，低着头不再说话。
　　饭后，曹兄有事出门了，我去了程兄的屋子，给他看看那烧伤。我先拿出平日里喝的酒给他的手消毒，然后涂上了事先准备好的牙膏把伤口覆盖住。
　　“过几日再把药膏洗去，记得不要沾水。”我稍皱着眉头，却看见他隐约笑了笑。
　　“多谢。”
　　“程兄客气了。如果你真要谢我的话，可以帮我一个忙吗？”我仰起头望他，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既然你有事相求，我岂有不帮之理？”他回答得很豪爽。
　　“好，那我就先在此谢过了。程兄可知道渌水亭在哪里么？我见你整日吟诗作赋的，想必是个博学多才的文人雅客，应该知道它在何处吧？”他没有说话，沉默的他应该就表示不知道，可我还是接着把话说完了。“这么久了都没有找到他，我想在那儿应该可以得到一些线索。程兄若是能够帮我，以后我必会报答你的恩德。若是你有不便也无妨，我慢慢去寻他就好，一定会找到他的。”
　　“我帮你。”他仿佛在思索中笑了笑，答应了我的请求。
　　“好，那就谢谢程兄了！”我喜笑颜开，“那你现在就带我去好吗？”
　　“嗯。”
　　我高兴地下了楼，小贵很快牵来了马车。就这样，我和程兄一路前往渌水亭。
　　总的说来，我的内心是不安的，毕竟如果待会见到了纳兰，我又该是怎样的情形呢？若他正在饮酒作诗，我看见了会不会一见倾心？若他正有美酒佳人相伴，我又会不会黯然神伤？
　　我笑了笑说：“如今也不知他在渌水亭干什么？会不会饮酒作乐，美人作伴？”
　　“也许有美人作伴吧……”
　　“风流倜傥的纳兰公子，确实应当如此。”
　　我之前用手机搜索过，渌水亭的地点有好几处，具体都无从考证，要是能够确定，我断然可以自己独行。
　　我忽然问道：“程兄，渌水亭远吗？”
　　“不太远。”
　　“那之前你有跟纳兰一起在渌水亭过吗？”
　　“嗯。”程兄笑道，“我不明白，你是如何知道他在渌水亭的？”
　　“本来就知道啊……他平日跟好友相聚，最喜欢在渌水亭了。”
　　“你不是忘记了许多事情吗？为何又记得关于他的那么多事情？”
　　“这……我也不清楚……反正我忘记了所有，却唯独还记得他。”我也不知道该作何解释，因为到现在我都不明白自己怎么来到古代的。“说实话，我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欢他了，具体是什么时候我也不记得，大约是很小的时候。那时，我看见了他的词，后来我就爱上了他的词，再后来我就爱上了他这人。不过我没有见过他，也许那种感情不叫□□，但是我确实挺喜欢他的。”
　　程兄诧异问道：“你都没有见过他，还能喜欢上他？”
　　“喜不喜欢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喜欢吧，或者说我对他是一种仰慕。纳兰公子有权有势，又有才有貌，怎么会看上我这种女子？所以，我只有偷偷地去看看他了。”我说着说着就有些伤感，但是又不得不勉强笑着。“程兄，你别笑话我，我知道这种感情很傻。”
　　“不会。”
　　我侧头掀开了窗帘，将头靠在窗边。外面秋风正好，吹散了我心中的不安。马车摇摇晃晃，我就这样听着轱辘声。
　　感觉路程挺长的，吃饱喝足后，我觉得有些疲乏就睡着了。梦里我不饿，但我看到了好多美食，口水都流出来了，真叫人欢喜。身旁有名男子，模模糊糊的我看不清，是容若吗？但是当我要去伸手拉他时他又不见了，我一直在唤他的名字。
　　“吁......”马夫喝马，我的梦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根据惯性我被身后的力量推搡了出去，此刻，悲剧骤然发生——我贴到了程兄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程兄，是我失礼了。”脸上一阵羞红，我都快被烤化了。
　　“无事。”
　　“刚刚在梦里，不知我有没有失态啊？”我只能低声地问道，不好意思多看他。
　　“没有啊，你只是口水快流到地上了。”
　　我笑了笑，侧头不再看他。马车减慢了速度，我靠在车壁上又开始眯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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